路的尽头有一个衰落破旧的村子,几个房子里闪烁着微弱的烛火,街道上没有任何人影,只有飘荡的破旧的白灯笼。
他们刚踏进这里,旁边的房子里就摇摇晃晃跑出一个矮瘦的妇人,直冲他们过来。
“周天师,是你吗周天师?”
那妇人提着灯笼,看清了南星的脸,高兴地笑出一脸褶子,“我远远在屋子里就看到您了,您来这里是给我们祈福的吗?天师,您的眼睛怎么这么红,是吹到凉风了吗?”
南星偏过头,用衣服挡住了半边脸。
徐川反握住了他的手腕,轻轻往他这边侧了下头,明明看不见,却像是在用目光询问。
他低声道了句“不要紧”,随后对妇人点了下头,以示礼节,“我……朋友受了些伤,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妇人大喜,“您来我家吧,我男人以前是干大夫的,我家有房间可以住!”
她分外热情,单手就挎上徐川搀扶着,“周天师,您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您的,您救过我和两个孩子的命。托您的保佑,我们村里的人大部分都活了下来,您是我们整个村子的恩人,等您休息一下,我就叫村子里的人都来见您!”
“不用声张,今日在此见到我的事,也最好保密。”
“好好!我不会乱说!”
徐川被一个只到他胸膛处的妇人搀扶着,也不局促,随遇而安地接受了人家的好意,“你们这么多人,周天师是怎么救的?”
“别问了……”
南星不想让这人听到自己做的那些事。说白了,这并不存粹,他是带着目的性,为了获得这些人的信仰。
可妇人才不知道那么多,有人一问,她便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从他们村子瘟疫泛滥,如何被世上的活人所抛弃,到南星的出现,和他们住在一起一个月,尽心尽力地医治,让这个腐烂的死人村奇迹般地生还了过来。
“周天师就像神仙派下来拯救我们的,我们自己都没有希望了,唯独他还把我们当人。”
徐川接过她的话点点头,“周天师是个善良的人。”
“……”
南星听不得这人叫“周天师”三个字,旁人如何说都无所谓,但从这人嘴里吐出来,就好像变了味,那短短的几个字如同隔着纸在挠他的心脏,百转千回地在脑子里不停地绕。他别过头去,耳根却早已红透了。
妇人的家里很破败,但却是个能遮风挡雨的房子。为了给他们腾出来一间干净的屋子,妇人一家都挤在了一张床上,她的丈夫抱着被子睡在了外面地上。
南星有些过意不去,但他们非常热情,妇人的丈夫还给徐川拿来了一大堆草药让随便用。
这些草药并不金贵,但兴许是他们家里最宝贝的东西了。
妇人也将每个屋里的蜡烛都扣下来放在他们两个的屋里,将墙上的坑洼和缺口都照的清清楚楚。
徐川让大夫先给南星处理了伤,毕竟那么多伤口如今又沾了水,肯定好不到哪儿去。南星也算听话,没让他费心。
只是大夫刚一离开,南星忽然用银丝捆住了徐川的手脚,将他按在了椅子上。
这是徐川第一次对旁人如此不设防,以至于丝线捆到身上了才反应。
他都气笑了,“认识这么久,我竟不知周天师是趁人之危强取豪夺的人。”
南星伸出去一半的手刹那间僵在了空中,他看了眼徐川裸露在外面的手腕,因为细线的捆绑有些微微发红。
他立即移开眼,脑子里都是徐川的婚约,以及他对崖上女子的态度,想着想着满腹的委屈都出来了。
“……别误会,你都说那么清楚了,我也不是不识趣的人。”
“那这是为何?”徐川扬了扬手。
“你总是瞒我,我不放心。”说着就半蹲在徐川面前给他诊脉。
摸了半晌,徐川用慵懒的口气问:,“摸出什么了?”
“你以前中过什么毒吗?”
徐川动作微僵,随即立刻不露声色地弯起嘴角,“多了去了,你说哪种?”
南星被他的“多了去了”噎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险没被气死。
他正要检查一下这人的内力,刚一碰到,那人忽然撤开手,“还不解开,想让我自己挣脱?”
几根银丝而已,徐川当然能挣脱,只是那场面会不太好看。
南星犹豫几分,还是给他松开了,“望舒,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眼睛上的问题不是小事,若是一直看不见,我肯定要带你去善堂!”
徐川唔了一声,笑着摇摇头,“别大惊小怪。对了,陆无痕自爆时赵谓之也跟来了,我们一起掉下去怕是要把他吓出毛病,你找人送个消息,给他们报报平安。”
“……”南星现在完全没有任何心思管别人。
且不说这人还瞎着,单是刚才在自己怀里没有心跳的情景,他都没有缓过来,现在依然后怕地要命。
他根本就不敢想万一这人真的出事了,那他该如何,他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那个恐惧就像是巨大的黑洞,让他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说他大惊小怪也好,感觉他烦也罢,他必须确定这人好好的。
“别扯开话题,你的眼睛到底为什么!?”
“……”
徐川半真半假地唔了一声,“小时候中过些毒,后遗症。”
“什么毒?”
他胡乱扯了个名字。
“……有这种毒,我没听过?”
“这世上总有你不知道的东西,你也探过脉,毒早已经解了,眼睛第二天早上就会恢复。”
南星:“……”
若是真信了他这套鬼话,南星这些年就白活了。但他太清楚了,徐川不想说的话就是问一个晚上也问不出什么。
那便只能等明日看看了,若是明日没好,他说什么也不会再听这人胡扯。
夜里,南星听见外面有动静,便起身出了门。
一只鹰隼在不大的院子里徘徊,他一出来,鹰便落在了他手腕上。
这是天师堂传递消息的鹰隼,若无紧急事情根本不会来。
天师堂的消息让他微微蹙眉,目光落在村外的山崖上。
夜里,南星悄悄离开了村子。
原本百尺高的悬崖不知为何塌了大半,巨石滚落,几乎填满了整个湖泊。南星在周围转了一圈,发现现在要上去并不难。
他运起轻功一次次踩在乱石头上,最后站在了崖顶。
竹林被炸的漆黑一片,连一根草叶都不剩了,枯焦的木桩上有一些被砍过的痕迹,南星刚往那边走了一步,一只及其迅速的飞镖从他耳边飞过,“铮”地插在了树桩上。
飞镖与树桩的连接处插着一张纸条,在这样的氛围里显得十分诡异。
南星展开纸条扫了一眼,直接用内力将其销毁成碎片了。
怪不得百尺高的山崖忽然坍塌,原来是藏了东西。
东方欲晓,天空从浓重的深蓝逐渐变浅,冰冷里参杂了几分暖色,没过多久,那片暖色越来越大,与深邃的蓝相融合,拉开了晨光的序幕。
他回到妇人家里时,天色已经大亮了,太阳从东边斜斜地照过来,将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南星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日光下那个懒散地坐在院中躺椅上的人。
听见声音,那人稍微掀了下眼皮,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层阴影,映得眸子漆黑深邃,却又有暖光闪过,如同浸了色彩的水墨。
徐川静静地看着那人朝自己过来,嘴角不自觉带了笑意。
很久没有这么放松地坐在院子里,也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南星了。
从他们见面到现在发生了很多事,每天都在危机和算计当中。在柳寒那里时,他一直因为南星的情感头疼,现在凭空抽得闲暇,又觉得那情感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这个场景实在熟悉,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时候南星还小,只到他胸口。
若是说他曾想象过南星长大后会是什么样,那或许就是如今这样了。
身形挺拔,有松柏之姿。褪去了以前的稚气,眉宇间多了些沉稳,看向他时,原本轻浅的眸子却像是沉了墨,浸染着数不清的情绪。嘴唇倒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总爱轻轻地抿着,一副倔强坚韧的模样。
南星走近了,踩到他被太阳拉长的影子身上,定定地看着他,和那个许多年前的小孩儿,说他“大冬天坐在梨花树下吹凉风,是个傻子”一样。
只不过他现在说的是:“你眼睛不瞎了?”
一脉相承的嘴笨。
“眼睛不瞎了,心凉。”
“……”
其实南星想说的是“你能看见了吗”,但从他进门起,徐川的目光就一直盯着自己,盯得他有些无所适从。
徐川指了指身后,“他们出去采药了,厨房有粥。”
南星白白地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快步去了厨房。
他捧了碗稀得像水一样的粥出来,食不知味地喝了两口,眼睛时不时落在坐着的那人身上,“你真没事了?”
树的影子变短了些,徐川整个人都被圈进了阳光里面,他微微眯起眼,嘴角带着平常的笑意,“没骗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南星又喝了两口汤,“我去悬崖那里,没找到赵谓之。”
“是么。”
“嗯。”他几口喝完了碗里的东西,发现徐川正看着自己,“……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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