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第一天，江城一中的校园格外安静。易柠一站在教学楼走廊，透过窗户望向高三考场。秦嘉熠坐在靠窗位置，正专注地答着物理试卷，晨光为他侧脸镀上一层金边。
"易主席，"教务主任走过来，"这是你要的音乐学院保送申请表，需要指导老师签字。"
易柠一接过表格："谢谢，我会转交给林教授。"
"秦嘉熠知道这事吗？"教务主任压低声音，"他父亲那边..."
"先拿到资格再说。"易柠一平静地回答，目光仍停留在考场内。
秦嘉熠似乎感应到什么，抬头望向窗外。两人的目光隔空相遇，他嘴角微扬，做了个"全做完了"的口型。易柠一点头，转身走向学生会办公室。
午休时分，校园广播突然响起："请学生会主席易柠一到教务处一趟，请学生会主席..."
教务处门口，易柠一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她推开门，看到秦教授正将一叠文件摔在桌上，脸色铁青。
"这是什么？"秦教授指着文件，"我儿子跟什么工作室的合约？易同学，你知情吗？"
易柠一看向那叠文件——梁沉工作室的合作意向书，上面有秦嘉熠的签名。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份文件本应锁在录音室的保险柜里。
"秦教授，您先冷静。"教务主任试图打圆场，"这事我们慢慢..."
"没什么好谈的！"秦教授打断他，"我儿子在期末考试期间还在搞这些，是谁给的胆子？"
"是我。"
所有人转头看向门口。秦嘉熠站在那里，校服外套敞开着，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不关易柠一的事。"他走到父亲面前，"合约是我自己签的，音乐也是我自己要做的。"
"你？"秦教授冷笑，"没有她家的资源，你能接触到什么梁沉李沉？"
秦嘉熠的下颌线绷得死紧："梁老师是听了市音乐节的录音主动联系我的。"
"撒谎！"秦教授猛地拍桌，"从你认识这个易家千金开始，心思就没放在正道上！"
教务处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易柠一看到秦嘉熠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指节发白。
"爸，"他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我物理考了93分，年级前五十。音乐和学习，我可以兼顾。"
"一时侥幸罢了！"秦教授抓起那叠合约，"这种东西，想都别想！"说着就要撕毁。
秦嘉熠一把按住父亲的手："我已经十八岁了。"
"只要我还付学费，你就得听我的！"秦教授甩开儿子，"现在立刻跟我回家，否则别想再进家门一步！"
教务室内鸦雀无声。教务主任尴尬地站在一旁，几个老师探头张望。秦嘉熠的目光扫过父亲愤怒的脸，又看向易柠一，眼中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好，我跟你回去。"他低声说，弯腰捡起被父亲扔在地上的书包，"但这事跟易柠一没关系，请您道歉。"
"道歉？"秦教授冷笑，"她差点毁了你前途！"
"是我差点毁了您的前途吧？"秦嘉熠突然抬头，眼中闪着危险的光，"您需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儿子，而是一个能继承您学术衣钵的傀儡！"
"你！"秦教授抬手就要打，被教务主任拦住。
"秦教授！这里是学校！"
秦嘉熠后退一步，转身走出教务处。易柠一追出去，在走廊拐角拦住他："秦嘉熠..."
"别担心。"他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下午还有化学考试，我不会缺考的。"
"合约..."
"备份在录音室。"秦嘉熠看了眼手表，"我爸现在肯定去那里了，但钥匙在我这儿。"
易柠一从书包里拿出一把钥匙："用我的，从侧门进。"
秦嘉熠怔了怔，接过钥匙："谢谢。"他顿了顿，"保送的事...先别告诉我爸。"
"我知道。"
秦嘉熠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易柠一，无论发生什么，记得我们的约定。"
没等易柠一回答，他已经大步离开。走廊尽头，秦教授正怒气冲冲地追来。
下午的化学考试，秦嘉熠的座位空着。易柠一不断看向门口，但直到交卷铃响，他都没有出现。
放学时分，天空阴沉得可怕。易柠一站在校门口，拨通秦嘉熠的电话，只听到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黑色奔驰驶过雨前的街道，易柠一摇下车窗，目光扫过每一个可能的身影。行至宁悦大厦附近，她突然喊停："李叔，我在这里下车。"
21层录音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一片狼藉。吉他碎片散落一地，谱架歪倒在墙角，几张乐谱被撕得粉碎。控制台的屏幕上有一道明显的裂痕，像是被什么重物砸过。
易柠一弯腰捡起半张残破的纸页，是《给L.N.Y》的曲谱，现在只剩下一个标题和几个零散的音符。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笔迹，胸口发紧。
手机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今晚七点，和斯坦福招生官视频会议，别迟到。】
易柠一盯着屏幕，突然觉得无比疲惫。她拨通母亲的电话："妈妈，我必须找到秦嘉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发生什么了？"
"他父亲发现了合约，他们...吵得很凶。"易柠一的声音有些发抖，"他现在失踪了，电话关机。"
"你先回家。"宁初的语气不容置疑，"我让人去找。"
"可是..."
"一一，"宁初放柔了声音，"你帮不了他，除非他自己想通。"
易柠一握紧手机，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录音室。墙上还贴着《星河》的编曲计划，现在看起来像某种讽刺。
回到家，易柠一机械地换上正装，坐在电脑前等待视频会议开始。屏幕上的斯坦福招生官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计算机系的优势，她却只看到窗外越来越黑的天空。
"易同学有什么问题吗？"招生官突然问道。
易柠一回过神："贵校对跨学科项目有什么支持政策？比如...计算机与音乐技术的结合？"
宁初在一旁微微挑眉。
视频会议结束后，宁初关上电脑："为什么问那个问题？"
"随便问问。"易柠一看向窗外，第一滴雨已经落在玻璃上。
"秦同学找到了。"宁初突然说，"在滨江公园。"
易柠一猛地站起来："我去找他。"
"外面要下暴雨了。"
"没关系。"易柠一已经拿起伞，"很快就回来。"
宁初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儿："别太晚。"
暴雨来得又急又猛。易柠一撑着伞在滨江公园的小径上艰难前行，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和鞋子。公园里几乎没有人，只有狂风撕扯着树叶的声响。
远处凉亭里，一个模糊的身影靠在柱子上。易柠一加快脚步，水花溅在裙摆上也毫不在意。
秦嘉熠浑身湿透地坐在凉亭长椅上，怀里抱着什么。走近了易柠一才看清，那是他那把被砸坏的吉他，只剩下一半琴身和几根断弦。
"你怎么来了？"他抬头，雨水顺着发梢滴落，不知是雨还是泪。
易柠一收起伞走进凉亭："考试你没来。"
"嗯。"秦嘉熠低头抚过吉他残骸，"跟我爸大吵一架后，直接来了这里。"
"合约..."
"撕了。"秦嘉熠苦笑，"吉他也砸了，不过我把最重要的东西抢出来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U盘，"《星河》和《碎星》的母带。"
易柠一在他身边坐下，凉亭并不能完全挡住风雨，两人的肩膀都被雨水打湿了。"接下来怎么办？"
"不知道。"秦嘉熠望着远处的江面，"我爸给了最后通牒——放弃音乐，或者放弃这个家。"
暴雨如注，江水翻腾着浑浊的浪花。易柠一沉默了片刻："你有选择。"
"是啊。"秦嘉熠轻声说，"只是每个选择都很痛。"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他疲惫的面容。易柠一突然注意到他右手腕上一道红痕，像是被什么勒过的痕迹。
"你的手..."
秦嘉熠迅速拉下袖口："没什么。"他转移话题，"你呢？出国的事定了吗？"
易柠一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猜的。"秦嘉熠勉强笑了笑，"像你这样的天才，不去世界顶尖名校才奇怪。"
"我还没决定。"
"你应该去。"秦嘉熠认真地说，"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雨水从凉亭檐角倾泻而下，形成一道水帘。易柠一注视着秦嘉熠的侧脸："梁沉那边..."
"合约没了，但他说新声计划还可以参加。"秦嘉熠的声音轻了下来，"只是...没有我爸签字，保送资格拿不到。"
"先参加选拔。"易柠一坚定地说，"其他事之后再想办法。"
秦嘉熠转头看她，黑眸中有什么东西闪动："易柠一，如果...如果我决定离开家..."
"我能保证"易柠一迅速回答，"你的基本生活没问题。"
秦嘉熠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疲惫和感激："你总是有办法。"
雨势渐小，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易柠一看了眼手表："该回去了。"
"嗯。"秦嘉熠站起身，却仍抱着那把破吉他。
"这个...要留着吗？"
"嗯。"秦嘉熠轻抚琴身，"这是我妈送我的十六岁生日礼物。她...支持我学音乐。"
易柠一想起宁初说过，秦嘉熠的母亲常年在外地工作。两人沉默地走出凉亭，雨已经变成了细密的雾状。
"伞。"易柠一撑开伞，示意秦嘉熠靠近些。
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在雨中的街道上，肩膀不时相碰。秦嘉熠比易柠一高出半个头，为了配合她的身高，他微微弯着腰。
"易柠一，"在一个红灯前，秦嘉熠突然开口，"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江城..."
"不会的。"易柠一打断他，"问题总有解决办法。"
秦嘉熠注视着她坚定的侧脸，眼中的情绪复杂难辨："你真是...不可思议。"
回到宁宅，宁初正在客厅等女儿。"他怎么样？"她递过一条干毛巾。
"很不好。"易柠一擦着湿发，"他父亲砸了他的吉他，撕了合约。"
宁初叹了口气："秦教授一向固执。"她顿了顿，"斯坦福那边给了全额奖学金，条件是下个月参加暑期先修班。"
易柠一的手停在半空："这么急？"
"机会难得。"宁初观察着女儿的表情，"你在犹豫什么？"
易柠一放下毛巾："新声计划终选在两周后，我想...看完再决定。"
"为了秦同学？"
"部分原因。"易柠一坦然道，"我帮他整理了所有材料，想看到结果。"
宁初若有所思地点头："两周后我正好要去北京出差，你可以晚些再去美国。"
"谢谢妈妈。"
回到房间，易柠一打开电脑，邮箱里有一封来自梁沉工作室的邮件：【新声计划终选曲目确认】。她点开附件，《星河》赫然在列。
手机屏幕亮起，是秦嘉熠发来的消息：【到家了，明天见。】
简短的五个字，却让易柠一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她回复：【好好休息，明天带换洗衣物。】
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很久，最终只发来一个字：【好】
窗外，雨依然下个不停。易柠一站在窗前，望着被雨水模糊的夜色。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一张照片——秦嘉熠在录音室的沙发上铺好了被褥，旁边放着她的物理复习资料。
配文：【明天考试，别担心，我都复习完了。】
易柠一放大照片，在角落看到一个小本子，封面正是那个熟悉的"L.N.Y"。她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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