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星河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狡黠地加码：“外加这几天的奶茶！”
夏暖光推着购物车往前走，笑着应道：“好，行，这就结账去。”
结账的队伍排得老长。等待的间隙，沐星河瞥见旁边货架上花花绿绿的小零食，顺手捞了两盒口香糖扔进推车里。买的东西着实不少，夏暖光结完账，向收银员多要了两个购物袋，才将大包小包勉强归置好。两人提着沉甸甸的袋子往家走。沐星河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夏暖光偶尔应和两声，间或互刺几句，倒也冲淡了路途的乏味。
快到家时，需要穿过一条狭窄的巷子。就在巷子深处，阴影笼罩的地方，一个身影伫立着。那人身材微胖，脸上堆着赘肉，一双浑浊的眼睛像蒙了层油污，正死死盯着巷口走来的夏暖光。他身上的衣服沾着不明污渍，显得邋遢不堪。劣质烟草的气味从他指间袅袅飘散，那眼神算不上温和，倒像阴沟里伺机而动的老鼠。
夏暖光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那道粘腻的视线。他脚步未停，却极快地瞥了一眼身旁还在说笑的沐星河，随即不动声色地将手里几个较轻的袋子塞给她，打断了她的话头：“星河，你先回去。到家把肉泡上解冻，我回来做。我……处理点事，马上回。”
沐星河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话语弄得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疑惑地望向巷子深处。夏暖光迅速侧身，宽阔的肩膀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你先回去，好不好。” 他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稳，但语气中还是透露了他的不安。
视线被阻隔，沐星河抬眼看向他绷紧的下颌线，沉默了一瞬，低声说：“小心些，别伤着自己。实在不行……就报警。” 她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担忧。
“好，知道了。” 夏暖光轻轻应了一声，目光沉沉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拐角，直到确定她走远了，才猛地转身，大步踏进那条散发着潮湿霉味和尿臊气的幽深小巷。
这里是城市遗忘的角落，废弃的墙皮剥落，墙面糊着干涸的口香糖和烟熏火燎的污迹。晚上常有醉汉蜷缩在此，白日也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夏暖光皱着眉，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仿佛踏入了什么肮脏的泥沼。巷子里零星晃荡着几个眼神不善的社会青年，看到有人进来，投来审视的目光。
巷子深处那人，夏强国，见他进来，把抽剩的烟头狠狠摁在地上，用脚尖碾了又碾，仿佛在碾碎什么仇敌。夏暖光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沉默地站着，像一尊冰冷的石雕。少年人的轮廓尚未完全褪去稚嫩，但眉骨锋利，此刻微仰着头，居高临下的姿态带着天然的压迫感——他比夏强国高了快一个头。然而，夏强国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挤出一种令人不适的、扭曲的笑容，脸上的赘肉被牵动着，堆叠出令人恶心的褶子。他向前逼近两步。
夏暖光立刻厌恶地后退，拉开距离，声音冷硬：“有事就说，站那儿，我听得见。”
夏强国喉咙里发出一声“呵呵”的干笑，沙哑而粘稠，像破风箱在抽动：“暖光啊，” 他刻意放软了语调，带着一种虚伪的可怜，“爸……爸最近连饭都吃不起了，你看……你能给爸点钱救救急吗？” 他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夏暖光的脸色，那副作态，仿佛是个被不孝子苛待的可怜老父。
夏暖光看着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喉间溢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有意思吗？装这副样子给谁看？你不嫌恶心，我嫌。” 他再次后退半步，双手插进裤兜，眼神彻底冷下去，只垂眸盯着脚下肮脏的地面，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没钱。要钱，找你那个姘头要去。我这里，一分没有。”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夏强国脸上的伪装瞬间撕裂，眼神变得凶狠怨毒。他猛地扑上前，一把攥住夏暖光的手腕，粗糙油腻的手指像铁钳般箍紧，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烟酒浸透的嘶哑和狠厉：“我他妈告诉你！老子是你爹！你生是我夏家的人，死是我夏家的鬼！有钱没钱，你都得给！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放开！” 夏暖光厉喝一声，猛地甩开那只手，力道之大让夏强国踉跄了一下。夏暖光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被握过的地方，那皮肤仿佛被什么污秽的东西玷污了，眼神冰冷得像是要剜掉那块皮肉。他抬眼再次看向夏强国时，那目光锐利如刀锋：“那你就去告啊，去法院告我啊！我等着！” 胸腔里压抑了太久的怒火如同岩浆般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他盯着眼前这张贪婪、无耻、写满了他童年所有噩梦的脸，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骨节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压下那股想把人砸进墙里的暴戾冲动。
夏强国看着他紧握的拳头，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脸上竟又浮现出那种令人作呕的得意笑容：“暖光……你还是在意我这个爹的，对吧？你心里还是有……”
“我在意个屁！” 夏暖光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狂暴的怒火。话音未落，他右拳已如闪电般挥出！
砰！
第一拳狠狠砸在夏强国那张油腻的脸上，鼻梁似乎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闷响。
夏强国被打懵了，嗷地叫了一声，下意识想躲。但夏暖光压抑多年的恨意一旦爆发，便如决堤洪水。第二拳、第三拳……裹挟着风声，密集地落在夏强国肥胖的身躯上。他看似敦实，实则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笨拙得像头待宰的猪猡。最初几拳还能徒劳地格挡闪躲，很快就被接踵而至的重拳打倒在地，只能蜷缩着发出痛苦的哀嚎，像条在泥地里翻滚的蛆虫。
夏暖光喘着粗气，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瘫软如泥、鼻青脸肿的夏强国。他用手背蹭掉嘴角可能沾染的血沫，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声音像是淬了寒冰：“夏强国，你给我听清楚。再敢打我，或者敢打我妈的主意……”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冰锥般刺出，“要钱？你这辈子都休想从我这儿拿到一分钱！我就是把钱扔了，烧了，化成灰扬了，也绝不会喂给你这种猪狗不如的畜生！”
他不再看地上呻吟的人一眼，转身，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出这条令人窒息的巷子。巷口又晃进来几个流里流气的人，夏暖光面无表情地侧身避开，没有半分停留。
终于走出巷口，重新沐浴在阳光和相对清新的空气中，巷子里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和方才狂暴的戾气似乎被冲淡了些许。天空是澄澈的蓝，四月的阳光已经有了灼人的热度，明晃晃地铺满大地。夏暖光在原地站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污浊和愤怒都排空。他微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指关节，努力调整着面部过于冷硬的表情，直到确认自己看起来足够“正常”，才提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门内，沐星河几乎是立刻从沙发上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门口。
门开了，夏暖光走了进来，视线刚好与沙发上的沐星河撞个正着。他下意识地、飞快地将右手往身后藏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沐星河的眼睛。她的目光极快地在他藏起的手上扫过，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语气轻松地抱怨道：“可算回来了！这都一点了，饿死啦！” 她抬起手腕，煞有介事地指了指腕表。
夏暖光点点头，声音带着刻意维持的平静：“知道了，马上就好。你先看会儿电视。” 说完，他径直走向厨房。路过沙发时，沐星河的目光再次短暂地追随着他的背影，落在他微微绷紧的肩膀线条上，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电视屏幕，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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