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裂痕与微光
温语背对着宁昕，站在药品架前，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一排排药瓶标签，指尖冰凉。
之前砸向张建国的那股狠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空茫的钝感和指尖残留的、令人心悸的麻意——那是砸中骨肉的反作用力。
“手。”宁昕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温语下意识把手藏到身后，像做错事的孩子。
“伸出来。”宁昕的语气不容置疑，她忍着肩痛，用没受伤的手拍了拍床沿，“坐下。”
温语迟疑片刻，僵硬地坐下，依旧低着头。宁昕小心地拉过她那只砸过灭火器的手。掌心通红一片，指关节有几处细微的破皮，手腕处甚至有点不自然的青紫，显然用力过猛拉伤了肌腱。
“逞什么能？”宁昕低声责备，语气却没什么力度。她拿起消毒棉签，沾了药水，动作轻缓地擦拭那些破皮的地方。冰凉的触感让温语指尖一颤。
“他…”温语的声音很低，几乎含在喉咙里。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刚才的行为辩解，带着一种固执的后怕。
“…”宁昕抬眼，目光落在温语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眼睫上，“你那一罐子下去，真砸实了，会出人命。温语，为了那种人渣，不值得搭上你自己。”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像针一样扎在温语心上。
温语猛地抽回手，动作大得差点打翻药盘。她站起身，背对着宁昕，肩膀绷得紧紧的。“我去看看杨雯那边的情况。”声音生硬，带着明显的逃避意味。
“温语！”宁昕想叫住她，但门已经关上了。
…
讯问室里，暖气开得很足。杨雯裹着厚厚的毯子，捧着一杯热水，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尚可。颈间的淤青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林姐隔着屏幕远程连线，语气严肃：“笔录做完了？证据链清晰吗？”
杨雯点点头，声音有些虚弱但清晰：“清晰。U盘里的录音、师父笔记里关于他威胁原型演员的记载、还有他助理给我的转账记录，都移交了。张建国这次跑不掉。”她顿了顿，看向坐在对面沉默的温语，“温语…谢谢你让人找到我。”
温语的目光落在杨雯颈间的淤青上，又飞快移开。“是宁昕冒险带来的线索。”
“你怎么样？”
“皮外伤，没事。”杨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就是…有点冷。” 她下意识裹紧了毯子，眼神里残留着恐惧的阴影。
温语沉默了一下，起身走到角落的储物柜，拿出一个暖手宝充上电，塞到杨雯怀里。“拿着。”动作有些生疏的笨拙。
杨雯抱着温热的暖手宝，感受着那点暖意，眼眶突然红了。“对不起…”她声音哽咽，“当年…师父让我提醒你小心张建国，我…我怕被他报复，没敢说透…”
温语没说话，只是倒了杯热水递给她。过去的懦弱与自私，在此刻的劫后余生和温语平静的注视下，显得格外沉重。有些伤害已经造成，弥补需要时间，甚至可能永远无法弥合。但此刻，至少她们都还活着，真相也得以揭露。
“Dr.林的实验室，”温语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重的气氛，“她希望你接手。”
杨雯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温语。
“她最后的邮件里提过。”温语看着窗外依旧呼啸的风雪，“她说，‘小雯有天分，只是心被冻住了’。现在，墙拆了，光该进来了。” 她复述着杨雯写在Dr.林笔记本上的话。
杨雯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暖手宝上。
……
百无聊赖中，宁昕翻看着林姐发来的舆情简报。
#林姐英雄# 的词条还挂在热搜前列，附带那张染血的花絮照，评论区一片赞誉。
#张建国被捕# 更是爆了，各种内幕爆料层出不穷。
但紧随其后的，是几个刺眼的新词条：
#温语打人#（附南极仓库混乱中模糊的动图）
#学者暴力#（质疑温语人设）
#听海剧组霸凌#（关联小雨事件余波）
林姐的信息跳出来：“黑公关反扑，揪着温语动手这点做文章。小雨的戏份也被某些老顽固质疑，说她‘听障演什么戏’。你们俩暂时别露面，等风头过去。”
宁昕皱眉，刚想回复，门被轻轻推开。温语端着一碗熬得软烂的蔬菜粥进来，热气腾腾。
“吃点东西。”温语把碗放在床头柜上，目光扫过宁昕肩上厚厚的纱布，又迅速垂下眼，“林姐说的情况，我看到了。”
“一群跳梁小丑。”宁昕嗤笑一声，想抬手，牵动了肩膀的伤，疼得“嘶”了一声。
温语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想去扶，又在半空中僵住，默默收回。“你…别乱动。”她声音干巴巴的。
宁昕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莫名有些发堵。那个在片场逻辑清晰、在谈判桌上寸步不让、甚至在仓库里能抄起灭火器的温语，此刻却像只受惊的刺猬，把自己缩了起来。
“温语，”宁昕放下勺子，看着她，“你是在害怕那些热搜，还是在害怕…你自己？”
温语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她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后怕、困惑、自我厌恶…还有一丝被看穿的狼狈。
“我不该失控。”她终于开口，声音艰涩，“那种感觉…很陌生。像有什么东西…冲垮了堤坝。” 她指的是情绪，也是体内因宁昕受伤而彻底失控的信息素。那种不顾一切的暴怒和保护欲，完全脱离了理性的掌控，让她感到恐惧。
“那是因为你在乎。”宁昕的声音平静而有力，直视着温语躲闪的目光，“在乎我，在乎小雨，在乎那些被张建国践踏的公平和真相。这有什么错？难道你要像台精密的仪器，永远只输出最优解，连愤怒和保护的资格都没有吗？”
温语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宁昕的话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她紧闭的心门。
“温语，你看着我。”宁昕忍着痛，微微坐直身体，“南极很冷，伤也很疼。但如果你觉得，靠近我会让你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让你失控到害怕自己…”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那…等风雪小点，我让林姐安排飞机走。张建国倒了，我的‘冒险’…也结束了。” 她移开目光，落在碗里袅袅升起的热气上，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结束？这两个字像冰锥刺进温语心里。
“不！”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急切。
宁昕猛地看向她。
温语像是被自己的反应惊到，呼吸有些急促。她避开宁昕灼灼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耳根泛起不自然的红晕。沉默了几秒，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艰涩：
“我…我不怕失控。”她抬起头，目光终于不再躲闪，直直地看向宁昕，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破土而出的勇气，“我怕你离开…”
窗外，风雪似乎小了些。昏暗的极光在云层后若隐若现，透进一丝微弱的、却充满希望的柔光，照亮了温语镜片后那双不再平静，却异常清亮的眼睛。
宁昕看着眼前这个人，看着她终于不再压抑的、带着笨拙却无比真实的回应，肩上的伤和脚踝的痛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终于在她唇边缓缓绽开。
“好。”她只应了一个字，却重如千钧。
风暴尚未平息，流言仍在喧嚣，前路也绝非坦途。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片冰封世界的角落，两颗小心翼翼靠近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丝可以停泊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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