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文域天生有副耐心的好性子,能和文献资料们枯坐一上午,何况是面对一只雄虫的求解,温和应道:“什么问题?您说。”
萧迎比划道:“一种针剂,淡蓝色的,装在方形盒子里,可能是什么东西?”
形容范围其实太广太乏,但萧迎如果知道更多有用信息,大可自己用网络搜索,而非选择问他。
殷文域追问了几个譬如‘针剂药量大概多少’‘盒子有无标志性标签’‘用药对象的年龄及症状’之类问题。
在得知药剂是无故给健康雄虫用时,迟疑道:“可能是经过稀释的LSD注射剂。”
萧迎露出‘所以它是干什么用的’茫然表情。
这下轮到殷文域尴尬了:“这东西本质是一种合成的生物激素,能促虫体GnRH激素分泌,让雄性虫体快速进入发情状态。”
而且也是现有的药性最烈的雄性激素之一,曾因药效强烈在雄虫间风靡一时,不过后来被发现有成瘾性,对虫体有害,被皇室列为了禁药。
萧迎被震撼住了,大开了眼界。
这就是春药吧。
毒药或者哑药他都能理解,但是春药,江湖话本里的采花大盗才喜欢用这东西残害良家女性。
萧迎忽然打了个激灵,所以那几只虫想干什么?
殷文域猜出是萧迎见过,想到的更多:比如萧迎和殷元白的关系、叔父的态度、黎夙元帅的血脉……
他没忍住问:“听闻您的体质情况比较特殊,没有精神力,无法评判等级,是真的吗?”
萧迎意外他竟然知道,点点头。
殷文域曾跟随首都研究院的教授有过辅修,还算了解雄虫体质。
就像越高级的雌虫越容易出现精神海域躁动的情况,雄虫精神力强横的代价是一般体能不怎么样,堪称弱不禁风。
而殷元白还住在殷家时,殷文域就隐约发觉,对方似乎更厌恶级别高的雄虫,对低级的雄虫反倒会态度平和些,这个平和指更冷漠和无视。
他没能思考出缘由,只能归结于殷元白不喜欢体弱的小白脸。
但萧迎显然不在体弱的范围。他没料到萧迎没有精神力,研究院的教授们恐怕也不会信。
殷文域从手中资料盒里翻找出两枚小而透明的珠子:“这种珠子,放在手里就能自动被精神力催生出光点,你要不要试一试?”
珠子专为雄虫研发,光点作为精神力的实质化,对接触到的雌虫有安抚作用,雄虫的精神力也能在消耗和恢复中得到锻炼。精神力越强的光点数量就会越多。
萧迎接过来,两只虫一起盯着看。
好半晌,没有任何反应。
殷文域捏起珠子,看不出坏没坏。萧迎则注意到了他手中资料盒上的图案,知道那是代表研究院的标识。
他忽然一顿,凑近旁边柱子,观察上面的图案。
这图案本身没什么稀奇,说白了就是一堆线条,刻画成白色浮雕,看似排列凌乱实则有某种规律,很多柱子都用这种花纹装饰。
但花纹和花纹之间也有不同。殷家底蕴深厚,这些花纹看起来就更高级更有美感。
萧迎注意到花纹倒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忽然感觉有点眼熟。
他月前做过一个关于殷元白的梦,梦里有个很空的走廊和一扇大门。
当时印象不深,眼下才发觉,门上雕刻的花纹好像就是这种样式。
他打开终端用拍照功能在星网上检索了下,找不到同款。就像裟罗的那个红色小皮球,这些花纹也像专门定制的。
环顾四面,很多细微处也有这种图案。
萧迎忽然感觉头有点晕,还泛起了恶心。
脑子里纷纷扰扰,朦胧间,那个诡谲声音又出现在他耳边:“殷元白快不行了,你去诱惑他,让他发疯,让他死,他的钱就全都是你的了。”
殷文域见他脸色突然不太对,小心道:“您没事吧?”
萧迎昏昏然抬起头:“没,我……”
他刚来到这世界时,曾做梦预见过原身和殷元白假结婚,后来的发生的事,也证明了那个管家确实有意促成他们。
那他还梦见过殷元白躺在一间屋子里,被困在床上,而门上印着殷家随处可见的花纹。难不成也会是真的?
那只虫中年虫为什么平白无故要给他注射药剂,殷元白在哪,殷元白呢?
萧迎猛然惊醒,头一次试着给殷元白发消息,不出所料,依然没有回应。
他一把抓住殷文域的胳膊:“殷老先生,就是你们祖父,住哪?”
殷文域讶然道:“祖父平时不经常露面,也不会见我们这些小辈,你是要见他吗。你可以……”
萧迎有点急:“不是,你告诉我在哪就行,他刚才要见我,但出了点事,是哪个方向,你给我个地图也行——”
·
萧迎顺着指引,找到一处偏僻庭院。
这里的草木十分旺盛,一路走来满目苍翠,几乎看不到虫影。
离得近了,才能隐隐听到阵喧哗声。
他小跑几步绕过绿意盎然的花园,发现眼前景象和梦中所见十分相像,一条悠长走廊连接着一扇厚重的门扇,喧哗声好像就是从门后传出来的。
萧迎头皮发麻。心想殷元白……不会真的在里面吧。
难道真的被暗算了?怎么办,怎么办,他谁也打不过。
可哪怕里面躺的是只陌生的虫,萧迎也没办法坐视不管。
心跳得很快,紧张过头反而有种死水般的波澜不惊。
他左右看一圈,跑到门厅处取下墙上一把装饰用的指挥剑,飞快折返回门前,然后没停歇地抬脚一脚踹开了大门。
这一脚惊天动地,满屋子的虫都看了过来。萧迎旋即也愣住了。
屋内情形并非像他想象的那样。没有床,家具装饰也十分正常。
中间宽大沙发上坐了只上了年龄的虫,殷鸿卓陪坐在一旁,身后还有很多陌生虫。而殷元白衣着完好仪态无损站在对面,脚边躺着一只虫。
场面犹如三堂会审,殷元白也微露诧异,扬眉看向自己。
半晌,殷鸿卓先开口了,不悦说:“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我也想知道我来干什么。
萧迎发觉来的不是时候,悄悄把剑背在身后,尴尬打了个哈哈:“那什么,找错地方了,你们忙,我替你们把门关上。”
他回身欲要退走,殷鸿卓一改前几日的纵容态度,拦声道:“祖父刚派虫去请你,你把虫打伤了不肯来,来了招呼也不打,就是这种礼节。”
萧迎脚下一顿:“我没说不来啊,你们好好找我我能不来吗?那几个人动手打我,还要……那样我,我当然不敢来。”
殷鸿卓不满他的含糊其辞:“好好说话,当着长辈面你这是什么态度。”
萧迎被他莫名其妙得一顿发作,懵住了,心想我还没生气,你倒先生气了。
再者这也是你长辈,当着长辈面你不也喊这么大声。
殷家的祖父已经百余高龄,头发花白了。平时单独住在僻静院子,不怎么出门,也没虫轻易敢来打搅他。
这天会出面,是殷元白想拿回黎夙的遗物。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黎夙去世当年,殷元白就提出要带着他的遗物离开殷家,但首先殷鸿卓不同意,殷老先生更是表示要等他成家之后才能交给他雄主。尽管这听起来也很像借口,毕竟殷元白从小就不像别的雌虫那样愿意亲近雄虫。
但他这趟回来,果真带了只雄虫。
殷老先生提出要见,殷鸿卓便派虫去找,没多时手下带着伤回来了,说对方不肯来。
众虫稍稍哗然,认识到了那只雄虫的野性。等萧迎一脚踹开大门现身,更为眼镜大跌。
萧迎也在犯嘀咕,看向那名头发花白的虫,应当就是殷家祖父。
对方这时招了招手,声音很轻,说你过来,这边来。
萧迎手指着脸,示意我吗。见他含笑点头,面容十分慈祥,迟疑走进了门。
没几步,瞥见了殷元白脚边地上躺着的那只虫,三十左右的年龄。
方才没有注意到,这只虫摊在地上的手被踩住,手指少了几根,而断掉的指头就搁在边上,创口沁出片鲜红血迹。
只一眼,萧迎要不行了,估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吃那款手指饼干。
殷元白在干嘛,果然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谁能欺负得了他啊,我还是跑吧,这屋里根本就没好虫。
萧迎刚表现出退缩的意思。殷元白看得分明,知道他害怕自己,那股烦躁又上来了,不耐说:“让你过来你就过来。”
萧迎不敢走了,心想你竟然对我这么凶,亏我还担心你。
看到周围或站或坐的殷家虫,一想对哦,我来本来就是帮他演戏的。他才是金主。
殷元白打量他,眉头皱得死紧:“谁动手打你,方乐呢,他没跟你在一快?”
萧迎想起这半天遭遇,戏感上来,走过去露出个惊恐表情:“方乐的腿被打断了,那几只虫还要给我下药占我便宜,老婆我好害怕,我找你半天了。”
殷元白的脸都绿了,也不知是为哪一句。
萧迎:“方乐治腿伤去了,我一只虫来的。我没事。”
这份勇敢已然值得一句‘那你还挺厉害’,但殷元白丝毫没有放松下来的样子,转而冷笑对殷鸿卓道:“你还真是老了,只会暗地使这种下三滥的法子。”
殷鸿卓气喘着咳嗽起来,怒声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你找了个雄虫随便结婚,应付我们做戏,我就算真做了什么,也是为了你,为了整个殷家着想。”
殷元白神情不无嘲弄,“为了我?”
他示意脚下的虫:“做手脚,搞各种小动作,甚至不惜把我弄废弄残,就为了能把我塞给某个雄虫——我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还要谢谢你们为我好?”
一堆陈烂旧事暂且不提,这只虫在他药剂里做过手脚,放在几年前九成已经被砍了手脚,像垃圾一样扔在外面的池塘里。
殷元白这次可谓大发慈悲,只折了他几根手指,而且斩得很完整整齐,说不定还能再接回去
接一根是接,接几根也是接,殷元白盘算着再折哪几根,或者干脆一根不留,毕竟装个机械的也够用。
一旁的萧迎从他们对话中回过味,忍不住凑近了战战兢兢问:“你还好吧,所以这虫是谁啊。”
听起来不会也给殷元白瞎注射了什么药剂。像那几只虫对自己那样,也像梦里那样?
殷元白以为他又在演戏,警告瞥他一眼。
萧迎往后退了一步。眼睛睁得很大,一眨不眨也盯着他,像有点畏惧。
殷元白蓦地生出了类似自嘲或者讥讽的情绪,在心底积聚,慢慢混合成熟悉的冷笑。
但这份冷笑终究没在面上露出端倪,他也离近了,几乎面对面的距离,低声和萧迎说:“是谁都跟你没关系,你要害怕就离远点,听清楚了吗?”
他的语气状似柔和,又分明是句**裸的威胁。
萧迎如果识相,就应该顺着他的意离他远点,越远越好。然而他在单纯的环境里长大,不被父母允许出门,对外界保持着天然的好奇与警戒,只会对熟悉的人十分信赖,
而这屋里没谁比和殷元白认识得更久了,他选不出要靠谁近点。往门外跑吗,万一那几只虫还蹲守着打算抓他,那更完了。
殷元白即便再危险,一时半会看起来也不像会发难自己。
萧迎语塞半天,尽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磕绊着说:“我不问就是了,你忙你的,我就一个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我能不能等会儿和你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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