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总在青年调试苦精比例时出现，戴着麂皮手套的左手抚过量酒器边缘，皮质摩擦玻璃的沙响混着他解袖扣的金属轻吟。当青年试图捕捉雪克壶外凝结的霜花，那人会突然贴上他后背，将冷热交错的呼吸灌进他耳蜗："听，冰块在哭喊你的名字。"
有时他带来裹着阿尔卑斯山苔藓的岩石，握紧青年手掌共同研磨香料。粗粝石面与细腻掌纹的厮磨中，男人用齿尖叼着他的耳钉呢喃："这是七十万年前的雪崩在说话。"青年总在此刻故意失手打翻丁香粉末，看男人俯身时后颈浮现出他们初夜留下的抓痕，如同古老岩壁上的星象图腾。
最致命的是男人调试留声机时的模样。当他旋动黄铜唱针，骨节分明的食指总会压着唱片纹路画圈，就像昨夜在酒店套房用同样节奏抚弄青年腰窝。沙哑的法语情歌从喇叭花铜管里涌出时，男人会突然将青年拉坐在膝上，让他感受声波如何通过外耳，经过听小骨直抵耳蜗。
暴雨砸在古董店橱窗时，青年正用放大镜辨认酒标上的虫洞。男人握着他的手移动镜片，铂金表带硌在腕骨，像三年前套上婚戒时的触感。"1895年的雪莉酒，"男人鼻息扫过他耳后碎发，"和你打碎的那瓶同个窖藏。"
玻璃柜里的酒瓶泛着琥珀幽光，青年想起那个改变命运的雨夜——他蜷在便利店角落擦拭溅满酒渍的工牌，浑身湿透的男人推门而入，昂贵的牛津鞋碾过破碎的酒瓶标签。此刻他们的倒影重叠在古董酒柜上，仿佛时光在玻璃深处打了个褶皱。
"客人要求醒酒到天鹅绒状态。"店主递来银质开瓶器，柄端刻着男人家族的鸢尾花纹章。青年指甲抠进软木塞缝隙时，男人忽然包裹住他的手背："当年你就是这样开我带来的订婚酒，木屑扎了满手血。"
酒液倾入醒酒器的刹那，雷声碾过巴黎旧街区。青年在晃动的液面看见自己二十二岁的倒影——攥着调酒师资格证在男人书房发抖，水晶吊灯把婚约书照得惨白。而现在男人正用拇指摩挲他虎口的茧，那里有初学摇酒时被冰锥划伤的旧疤。
地下酒窖的潮湿攀上西装裤脚，男人举着煤油灯照亮斑驳酒架。青年抚过1895年份的橡木桶，指尖突然触到刻痕。凑近才看清是句德文情诗，落款日期竟是他打碎雪莉酒那天的年月。"我父亲求婚时订的桶。"男人将灯影移向角落，那里堆着青年练习调酒时摔碎的杯器，"现在它们该装你的故事了。"
回到地面时暴雨已歇，月光泡软了石板路。男人忽然解开袖扣，露出小臂内侧新纹的星图——北斗七星的轨迹正好绕过那些烟疤。"玛索说该用伤口作星座坐标。"他指尖划过青年后腰的昙花纹身，"你这里藏着仙女座星云。"
青年摸到他腕表下的凸起。微缩照片不知何时换成了两人在蓝带学院后巷的合影，他围裙上还沾着打翻的焦糖酱。男人忽然咬开那瓶1895雪莉酒的蜡封，酒液直接灌进他喉咙。陈年的杏仁味在口腔炸开时，橱窗里的古董钟开始报时，惊飞了落在鸢尾花纹章上的夜蛾。
零点钟声里，男人将空酒瓶举向星空。青年透过琥珀色玻璃看见月亮碎裂成光斑，像婚礼夜被他们失手碰倒的香槟塔。当男人用瓶口蘸着酒液在他锁骨画下星轨时，青年突然看清酒标背面的德文——正是酒窖橡木桶上那句"我们的爱比死亡更接近永恒"。
打烊铃响起时，男人正舔去他颈侧滑落的酒滴。青年在橱窗倒影里数他睫毛上的月光，恍惚回到那个改变命运的雨夜。只是这次湿透的西装与起球的毛衣缠在一起，酒渍在玻璃上漫成银河，而当年碎在便利店地板的酒瓶标签，此刻正妥帖地收在男人胸口的暗袋，紧贴着心跳的位置。
多么暧昧啊，像他们和光阴，纠缠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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