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孢与酒精发生双硫仑样反应,身体内的某些代谢反应发生故障,就像老化的机器一般。
心慌和灼热感烧得沐子归喘不过气。
“子归!”
沐青雅的声音在他失去意识前呼喊着他。
他很想告诉她:不用担心,他没有自杀。
但是他忽然发现,他就是要他们担心,就是要用自己的命威胁他们,让他留下来。
曾经他感情淡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什么人要死要活,但是现在,他确实要死要活,闹得很不好看。
狼狈又难堪……
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确认没有生命危险后,沐子归转入了VIP病房。
沐青雅沉默的坐在沐子归的病床边,宁致远和医生交涉完以后回到病房,也只是沉默地站着。
等到沐子归睫毛颤动时,沐青雅第一个发现:“醒了?”
沐子归睁开了眼睛,但却只是睁着眼睛无神地看天花板。
宁致远沉声问他:“因为我们不同意你留下,你就要这么逼我们吗?”
“别说了!”沐青雅推搡了他一把:“有什么事等他好了再说不行吗?”
“不行。”宁致远平常虽然一直温文有礼,但是一旦犟起来,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
“我倒是要问问他,是不是我们教的他,为达目的连自己都可以下手,拿来威胁我们。”
“我和你妈妈下午一直站在手术室外,你弟弟打来电话哭着问我们在哪,我和你妈妈都不敢说你出事了。”
“为了留下来,你就能让我们这么伤心吗?”
沐青雅捂着嘴,默默哽咽起来:“子归,你就服一次软吧,等事情结束再回来不好吗?”
从醒来一直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沐子归张了张嘴,说了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我离不开他。”
守在床边的两人愣住。
“有很多人都以为是他离不开我。”他的声音干涩,像是老旧的手风琴:“但其实如果我离开他,他最多消沉几天,为了妈妈和妹妹,还是会照常过日子。”
“但是我不行。”
“我只有他了。”
沐子归是一头被驯化的狼,哪怕有人解开他的镣铐,他也只会吊着了靠去寻找那个给他带上镣铐的人——他离不开白晚风。
可是沐青雅和宁致远都不明白。
“怎么会……”沐青雅开口:“爸妈都在呢,予明也在家里等你。”
沐子归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妈,原本我非常讨厌沐予明的。”
“他不用接受继承人的压力,没有被保姆虐待过,不用一天八个班轮番上,不用被迫学着保护自己,成了拾取我成长经验的受益者,我很难不讨厌他。”沐子归说到这里,忽然冷笑:“但是后来我又不讨厌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沐青雅颤抖着唇,没有说话,等待他的解答。
“因为我发现沐予明被勒索了。”沐子归呛咳着笑了两声,说:“那个时候真的有点恨你们了……”
“我被保姆虐待你们没有发现,沐予明被勒索你们也没有发现,其实至始至终你们都没有反省过。”沐子归闷声闷气地笑了起来,笑得胸腔生疼:“但是怎么办?我不能让他活成另一个我。”
“咱们家有一条丧家犬就够了。”
“不需要再来一条。”
这么多年,他终于对他们说出来了。
病房里沉默了很久,没有一个人说话,如果不是还能听到另外两道呼吸声,沐子归可能会以为整个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良久,沐子归再次睡着了。
那天他睡得很不安稳,半夜又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现象,陪床的沐青雅叫来护士,等护士给他插上呼吸机之后,他却依然紧皱着眉。
沐青雅看着病床上紧皱着眉、好似在痛苦挣扎的儿子,想起他睡前说的话,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
她把沐子归揽进怀里,断断续续哼着哄睡小调,一边流泪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歌。
最后哄睡小调变成了哽咽,沐青雅窝在沐子归肩膀上哭:“子归……”
—
第二天一早,沐青雅和宁致远换班。
宁致远看着躺在床上看财经杂志的沐子归,突然叹了口气:“沐子归,你已经是成年人了,路是你自己选的,我们不应该多做干涉。”
“但是你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宁致远问他:“别的不说,我就问你,有没有哪怕一刻觉得对不起我和你妈妈。”
他的话音落下,沐子归缓缓放下手上的财经杂志,看着他:“有。”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为了留下用这样的方式逼迫他们,他很对不起父母,但是他真的不想再次成为丧家犬。
宁致远看着沐子归,长吁出一口气:“子归,以前的事情是爸妈对不起你,我也不会强迫你用现在的愧疚抵消。”
“但是我希望你知道,爸爸妈妈很爱你,为了你好,我们宁愿你怪我们。”宁致远站起身要出门,却忽然听见沐子归开口。
“爸,你还担心我怪你吗?”
“如果你担心的话,就不会从小到大任何事都让我忍,连当初对我来说那么重要的提前招生名额都替我放弃了。”沐子归似乎在笑:“现在你还会担心我怪你左右我的选择,以为我好的名义中伤我吗?”
宁致远的脚步在门口停了一瞬,停顿的那两秒脑海中不知为何闪过一句:原来他记了那么久。
等到他回过神来,才把病房门给带上,走到楼梯间拿出手机,拿出手机时他又犹豫了一瞬,但最后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没多久就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清朗如晨雾的声音:“喂?”
“白晚风同学,请问你今天能请假吗?”宁致远十分官方地说:“我是宁致远,我的长子在昨晚喝酒并服用头孢企图自杀。”
“哦,没有,请放心,因为及时送到人民医院抢救,他现在很安全,好端端的为什么自杀?嗯,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
“三级戒备!”
林珂在后门大喊:“三级戒备!三级戒备!疑似晚风出没,准备好枪支弹——”
喊到一半,他忽然卡壳,骂了一句:“尼玛?不是,只有楚言楠,晚风不在,取消三级戒备吧。”
原本班里紧张到差点跳桌上去的人拍了拍凳子上的灰,又一派恬静地拿着礼炮坐了下来。
楚言楠推门走进班里就看见所有人幽怨地盯着自己,沉默片刻后,他问:“怎么了?”
林珂笑嘻嘻问他:“晚风呢?怎么不见你们一起?”
“我哥啊,大早上被一个电话叫走了,让我跟老班请假。”楚言楠关上后门,看着他们手里的礼炮问:“要给我哥补生日?”
“嗯。”林珂点头:“他今天回来吗?”
“不回来吧。”楚言楠说:“昨天下午我给他庆祝生日的时候他就心不在焉的,跟我打任天堂还输了,应该是有什么大事。”
“行吧。”林珂大手一挥,对讲台那边喊:“付乖,麻烦帮柠檬水分一下,包括老师,人手一杯啊。”
“好。”付乖讲台后面拖出两箱蜜雪冰城。
“花了我将近200大洋呢。”林珂郁闷地对楚言楠说:“本来想开开心心给晚风过个生日,结果主角都不在,果然,有时候惊喜是不靠谱的。”
但过了一会儿,他又一扫郁闷,把书卷成喇叭激动大喊:“各位同志们,趁他病,要他命,赶紧给我卷起来!今天不是我们卷死别人,就是别人卷死我们!我们现在多刷一张卷子,来日高考就能多考一分!”
“卷死他们!”
“决战高考!争取拉高所有大学的分数线!”
“你丫闭嘴吧!小心在路上被人捅刀子。”
“加油!奥利给!”
“趁他病,要他命,趁他病,要他命。”
“这位兄台,这似乎是马晋的台词。”
“哈哈哈哈哈哈,马晋的确是想‘趁他病,要他命。’”
……
林珂转头看了一眼白晚风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在人民医院,白晚风正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往沐子归所在的VIP病房走。
沐子归的病房外守着两个保镖,白晚风只能打电话让宁致远出来。
白晚风今天应该回学校上学,所以校服穿的板板正正的,但是接到宁致远的电话后,直接打车过来,车上空调开的很低还有点冷,下车以后就热得他把校服外套的袖子撸到手肘,夏季校服的衣领扣子全解掉。
和他平常高岭之花的模样不像,特别是看到他白色塑料袋里的啤酒之后,更不像了。
宁致远出来就看见白晚风这样,有些不敢确信:“晚风,你……”
“我能进去吗?”白晚风问他,说着竟然还扬起了一个笑,指着门外的两个保镖,“顺便这两个人借我。”
宁致远沉默片刻:“好……”
“谢谢老师。”白晚风推开门就走进病房。
沐子归抬眼看过来,手上的财经杂志就这么掉了:“学,学长。”
白晚风对两个保镖说:“按住他。”
两个保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还是沉默的上前按住雇主的儿子。
“学长,你做什么?”沐子归被按在床上,因为床的坡度被调高,所以他可以看见站在床尾的白晚风。
白晚风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手上提着的白色塑料袋里拿出一板铝箔药板——是头孢。
他把整整一板的头孢都抠出来塞进嘴里,又从白色塑料袋里拿出一瓶啤酒,打开,喝掉。
“学长……”沐子归瞳孔猛缩,完全不顾及自己打着点滴开始剧烈挣扎,大吼:“白晚风!你做什么!”
白晚风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床尾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挣扎。
这是沐子归第一次在白晚风面前那么失态。
昨天晚上沐子归控制了头孢和酒的量,算准了时间让他得以在严重起来之前被父母发现送进医院,但是白晚风喝了整整吃了整整一板头孢,喝了整整一罐啤酒。
疯了!
简直疯了!
沐子归挣扎得手上的留置针都歪了,推开压住他的保镖:“滚!”
保镖也明显被白晚风的举动干蒙了,竟然就这样被他推开了,迷迷蒙蒙地走到门外。
宁致远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担忧不已,见他们出来,就问:“怎么了。”
“刚才来的那个人,他,吃了整整一板头孢,还喝了酒。”
“什么?”宁致远瞪大了眼睛。
他从来没有想过,白晚风能为沐子归做到这种地步,就像沐子归为了留下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一样。
难怪有人说少年之爱炽热,原来是因为爱也能灼伤一个人。
而房内,沐子归在解开禁锢之后就立马翻身下床,冲到白晚风面前扑倒他,掐着他的脸,食指伸进他的口中给他抠喉。
“呕——”白晚风吐了一地:“咳咳咳咳咳——”
“一二三四……七。”沐子归又掐住他的脸,右手食指再次深入他的口中:“还有一粒,你再忍一下。”
“呕——”
“咳咳,咳咳咳咳……”
最后一颗头孢终于被吐了出来。
白晚风就这么躺在他怀里,笑着看他干着急:“只许你头孢配酒说走就走?”
“什么说走就走,我头孢配酒是为了留下来。”沐子归紧紧抱住他:“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白晚风没有说话。
“你想做什么?”沐子归把他抱得更紧了:“和我说吧,你知道的,我无法拒绝你的要求。”
沉默良久,白晚风抬起了头:“离开吧。”
白晚风仰头看着他,温和地说:“你曾经说过,哪怕哪天离开了,也只会是因为我真的想让你离开。”
沐子归还是没有说话。
“沐子归……”白晚风伸手抚上他的脸:“我现在是真的想让你离开,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沐子归看着他和蓝色的眼睛:“为什么?”
白晚风喃喃重复:“为什么?”
为什么呢?
因为这是当下最好的抉择。
他可以留下他,但只能放走他。
每个人都可以有自私的权利,但是他不能,因为他一旦自私,后果是他面对不了的。
理智是玫瑰为了保护自己而筑起的尖锐荆棘,让紧握住它的人鲜血淋漓。
它在保护,也在伤害,白晚风和沐子归都鲜血淋漓。
理智者的疯狂,疯狂者的理智。
在这一刻全都混淆了。
……
呵。
什么理智。
其实就是懦弱。
丧家犬是疯狗,流浪猫是病猫,这样的人在一起除了妥协,什么也做不了,所谓的情绪稳定,其实是已经疯了。
“因为……”白晚风声音很轻说着,就像在给自己洗脑:“你出国之后我们还能联系,但是你留在国内会很危险。”
他最擅长做的事就是蒙骗自己,这样就能蒙骗别人。
沐子归扣住他的力道微松,问:“真的吗?”
白晚风沉默片刻:“真的。”
“如果你骗我呢?”
“……”
片刻,白晚风竟然笑了一下:“沐子归,我这一刻真的很讨厌我自己。”
“你出国吧。”白晚风说:“你出国给我打电话,我再告诉你昨天的答案。”
有的人因为离开才有勇气告白,有的人因为离开失去全部勇气。
沐子归沉默了很久,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好……”
他真的,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
卢漱玉看着沐子归手上的资料,抬眼看他时眼里略有责备,声音温和参杂着一些无奈:“我说过,在你不确定是否能与他共度余生的时候,我希望你不要耽误他。”
“但是你好像没有明白。”卢漱玉叹了口气:“算了,没有人能替你做出选择,我也不应该对你的人生指手画脚。”
沐子归抿唇不语。
“已经拿到出国的offer了吗?”卢漱玉在他递来的资料上签字,又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
“拿到了。”沐子归垂眸,说:“加州大学,金融系。”
卢漱玉:“毕业之后就走?”
沐子归:“留一段时间再走,至少毕业吧。”
卢漱玉笑了笑:“也好。”
沐子归拿回自己的资料:“老师,我想和他做同桌。”
卢漱玉看了他很久,突然笑了:“已经有人和我说过了,回去吧。”
沐子归一怔,回到明天班,就发现白晚风跟楚言楠换了位置,成为了他的同桌。
林珂看见他,立马起哄道:“欢迎我们班有史以来第一个拆散我和晚风同桌关系的幸运儿——”
全班一起起哄:“哦哦——”
“你是不知道,晚风特地去向老班申请的,一对一给你补习。”林珂笑说:“高考状元预备役亲自补习,感不感动?”
然而等林珂凑近以后却阴恻恻警告:“我和楚言楠就在你们前面,你们搞什么小动作我们都知道。”
他身边,楚言楠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还折断一把空笔芯来表示自己略懂一些拳脚。
沐子归却没管他们,而是看着坐在位置上的白晚风回头,与他对视。
两个人相视一笑。
从小到大,白晚风并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因为他知道,越是喜欢,往往失去的时候越是痛苦,而他总是特别容易失去。
如果是以前,知道他要离开,白晚风一定会提早远离他,以免在分别的那一刻难过。
但是现在,他不会了。
相遇和离别,人生不过如此。
下午放学后,沐子归放学送白晚风回家,一路上楚言楠悄悄和白晚秋说:“我感觉他们不对。”
白晚秋睨了他一眼:“他们不一直不对吗?”
楚言楠:“但是……”
“但是”了好久,楚言楠都没有下文,最后只能默默闭嘴。
白晚秋则是悄悄和白晚童对视一眼,然后微信私聊。
童:什么情况?
秋:应该不会走吧,不然哥哥肯定不会和他走这么近的。
童:也对。
秋:沐子归也真是豁得出去。
童:这很难评。
秋:你想说他脑子有问题,可以直接点,我感觉他和哥哥脑子都有点问题。
童:[大拇指.jpg]
等他们四个回到家,沐子归手机导航了最近的拳场。
【3.14 Club】地下拳场重新营业后,迎来了他们第二个神话。
这对为爱自杀的傻der夫夫啊……
请相信,我不是不爱你们,我只是希望你们在爱和痛苦中拥有灵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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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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