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克里斯汀低头轻声道，“只是觉得您长大了，有点不太认识了。”
“您这是……”艾伦一愣，下意识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慢慢道，“我是您亲手带大的，如果您都觉得陌生……”
“不，不是说性格。”克里斯汀莞尔道，“您还是我的虫崽，我清楚地知道您是谁，您是怎样长大的，只是您的感情观有点让我惊讶而已。”
艾伦这才松了一口气，不再担心这是母亲的一次不满——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母亲可能的失望更让他难过。
阿诺德是未来婚姻上的选择，克里斯汀也是从他还是幼崽时就陪伴他教导他的家虫。
没有哪个是他可以割舍得下的，虽然或许这种话说起来有种两难选择的味道，不过艾伦清楚这种什么未婚夫和母亲掉河里救哪个不是他会面对的问题。
“我只不过是想明白了一些事。”艾伦低着头慢慢道，“不算多大的变化，本来我就该知道要怎么面对我的未婚夫。”
“每个虫都应该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爱着的虫。”克里斯汀轻快道，“就像格吕克斯选择站在我身边——”
艾伦噗嗤一声轻笑道：“是啊，格吕克斯也塑造了一部分我的择偶观念吧。”
克里斯汀笑着沉默，没有回答艾伦的问题——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她要求格吕克斯顺从体贴，对于艾伦来说自然也会有对自己的未婚夫要求顺从体贴的想法。
耳濡目染，能够挑选出来的雄虫没有哪个不是性格温顺的。
这种态度也会随着雌虫对待子嗣的教育一代代传承下去。
驯化，对于任何一个统治者来说都是必须要做好的一件事。
如果任由其他虫保持自己的个性，选择叛逆，甚至忤逆雌虫们的想法，克里斯汀可以想见自己的统治恐怕也持续不了多久，总会有雄虫心里还存留着对于权力的渴望。
就像哪怕在旧帝国时期有着苛刻的法律限制雌虫，她也一样带着自己对于权力的渴望一步步走到了帝国的顶峰，将虫帝斩杀，成为新的虫后。
“您要知道，您以后会成为统治这个国家的虫，很多时候您的喜恶能够影响到整个国家的雌虫。”克里斯汀忽然毫无征兆地和艾伦说，那语气听起来像是劝告，又像是在单纯地感叹。
艾伦一愣，顺从地垂下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母亲。”
克里斯汀不会容许阿诺德在公开场合表达自己的感情，这对艾伦的名声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艾伦自己也明白至少在这个时代，他们要做的是展现雄虫的体贴，只有嘉奖温顺的雄虫。
“阿诺德应该也知道您的想法。”艾伦轻轻道，往克里斯汀怀里挤了挤，已经成年的雌虫身量在虫后身边显得不算矮小。
“别撒娇。”克里斯汀下意识道，抬手敲了一下艾伦的额头，“您已经是个成年虫了。”
“偶尔想靠着母亲休息一会儿也不会让我在其他虫眼里变成什么不稳重的家伙啦。”艾伦轻快道，眼里带着浓浓的笑意，“母亲是觉得太热了？还是……”
“没有。”克里斯汀看他一眼迅速道，“您这次是准备……”
话音未落，她看见红发的雄虫温顺地跪在主卧门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去的，但姿态驯服。
“他是个好虫崽。”克里斯汀偏头望了艾伦一眼，慢慢道，“您应该……”
“我很喜欢他。”艾伦打断克里斯汀的话，“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已经不是很想继续接触其他的雄虫了。”
“可惜现在还没到您能够肆无忌惮的时候。”克里斯汀笑吟吟补充一句，看着艾伦的表情垮下来，“好吧，如果您想的话，我可以找时间帮您和他办正式的订婚宴。”
“不过到那个时候我也没什么可以玩的了。”艾伦平静道，“订婚的雌虫和雄虫应该遵守一雌一雄制度，避免因为占用其他雄虫资源……”
阿诺德的身影在门前晃了晃，艾伦说出来的话是帝国如今普遍的看法。
雄虫只是一种为了维持种族的稀有资源，如果有一天帝国的科技发展到能够不再需要雄虫——
“阿诺德，您跪在这里做什么？”艾伦目光扫过阿诺德，脚步一顿。
阿诺德垂下头，身体前倾，几乎伏在地上：“来请罪，殿下。”
克里斯汀饶有兴致看他一眼，想起来最初在朝会上阿诺德就是这样一副温驯的模样。
如果不是今晚皇子府遇到了比较严重的问题，或许阿诺德一辈子都会保持着这种温顺。
克里斯汀的目光让阿诺德意识到自己做得至少不让其他虫觉得难堪，动作显得越发顺服：“陛下，今日事出有因，我向沙利叶公爵发出消息只为帮助殿下度过本次难关，还希望您……”
恕罪。
最后两个字还没出口，克里斯汀扬声大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响亮，惊起皇子府外一片飞鸟。
“母亲，别吓着他了。”艾伦踢了踢阿诺德的腹部，并不用力，明显只是**一般的行为不叫阿诺德的神色有任何波动。
“您倒是会怜香惜玉。”克里斯汀笑道，“我不为难他，毕竟是因为您的事情……”
艾伦冲阿诺德打了个眼色，阿诺德起身再拜：“感谢陛下恩德。”
克里斯汀在这时候忽然觉得有些无趣，如果艾伦的伴侣只是这样的雄虫，虽然无疑面子上过得去，但艾伦未来的生活可怎么办？
还没等她再多考虑一阵，艾伦已经牵着她的手往房间里走了，声音带着笑意：“您之前不是很看好他吗，怎么现在看起来好像也不怎么满意？”
克里斯汀想，怎么会满意，给您的必须得是最好的雄虫啊。
艾伦却轻飘飘偏头望了克里斯汀一眼，那双和她如出一辙的眼睛蒙着薄薄的水雾：“您也可以想想阿斯卓穆未来的婚事——他现在对雄虫好像也没什么兴趣，这样真的不会对我们帝国的未来产生什么影响吗？”
因为克里斯汀的子嗣不多，只艾伦和阿斯卓穆两个，偏偏帝国的传承又需要通过血脉完成。
艾伦看起来是个冷淡，阿斯卓穆更是完全恨不得自己住在机甲里，贵族雌虫们对他们婚事的担心现在已经不止一次在朝会上提起过。
如果没有那些贵族雌虫，他这会儿大概已经和阿诺德办了正式的订婚宴，可以想着什么时候能够成为真正的伴侣，甚至……
艾伦的脸颊微微泛红，虽然在帝国的风气下未婚雌虫和雄虫亲密并不罕见，但作为情虫、未婚夫的亲密和作为丈夫的亲密毕竟还是有所不同。
“看来您是真的对他非常满意。”克里斯汀打量着艾伦的神色，慢吞吞道，“好吧，那就等三个月后——不管怎么样，那个时候那些贵族们对您的事情总不会再这么关注了。”
克里斯汀说得自信，实际上也知道没有雌虫会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一个成为皇室的亲家的机会。
尽管虫族的血缘并不被特别看重。
“我不在乎。”艾伦慢慢道，“他们现在还能蹦哒，只不过是因为您和我都还暂时没有想要做狠事的打算。”
克里斯汀一愣，不明白艾伦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自认自己的统治手段已经算是冷酷，建立繁育所，削减雄虫特权，分散雌虫权力……
没有哪个虫会觉得克里斯汀是一个好相与的君主。可听艾伦的意思，他似乎有着更加冷酷的计划。
“您也不能总想着铁血手段去统治这个国家。”克里斯汀偏过头，看着艾伦那张神情淡漠的脸，“太过毒辣的手段或许会引起底下虫的反抗，得不偿失。”
“我知道。”艾伦慢慢道，“我清楚我想要做什么，我不想只让那些雌虫分散多余的权力。”
权力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真的让虫安心。艾伦想，这种时候只能靠更加狠毒的手段。
克里斯汀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好一阵才道：“我可以让您先做一段时间暂时的掌权虫。”
“什么？”艾伦似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看克里斯汀的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您别是想和格吕克斯双宿双飞好把事情都交给我来处理……”
“哈哈。”克里斯汀干笑两声不敢回答，艾伦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被他说中了。
哪个雌虫会不在乎权力？更何况是克里斯汀，如果真的不在乎就不可能在那种几乎不可能成功的情况下反叛。
艾伦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您可以给一部分事务，但不可能让我全部处理。”
“行。”克里斯汀干脆道，看起来对于处理政务的忍耐能力也已经到达了自己的极限，“您处理一部分，我处理剩下的——不那么重要的就让他们别老往我面前扎堆凑，烦都烦死了。”
艾伦抿着嘴笑起来：“那些贵族们可希望您能够一直帮他们处理这些琐碎的事情，这样他们就不用动脑子了。”
不过也确实是很久没动脑子，所以脑子生锈了吧？艾伦刻薄地想，把琐碎的事情都交给克里斯汀处理，他们的大脑还能够支撑他们处理什么内容呢？
克里斯汀一看艾伦这个表情就知道他又开始腹诽帝国的贵族们，不过这时候她也实在没有精力再去教训艾伦了。
“好吧，那些琐事交给我来处理。”艾伦慢慢地开口，那双眼睛仍旧水润漂亮，“还希望您不要责怪我手段粗暴才好。”
“什么？”克里斯汀偏过头看了艾伦一眼，“您最近是被府里的情况气疯了还是？我印象里您以前不是很擅长用那些手段。”
艾伦没有说话，只用那双玻璃珠似的眼睛静静地盯着克里斯汀，好一阵，他偏过头，看向窗外高悬的明月：“夜晚要结束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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