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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汀江渡(五)

几个赤脚的船工扛了搭板,架在两艘船之间,要从货船上爬过来。

甲板上打斗声只一阵便歇了,脚步声全往客舱去,只是进的多,出的少,血腥味顺着木板上深深浅浅的缝隙蔓延开来。

雨布沉重,压在脑袋顶上,让庄随月没法伸直脖子。

他虾子似的蜷缩起来,两条胳膊费力地将雨布撑开一道缝,眼睛贴上去,偷偷摸摸地观察。

视野里无人经过,不远处却有一把哆哆嗦嗦的声音在叫:“……三公子……三公子?”

庄随月偏了偏头,疑心自己错听。可那人还在叫着:“……三公子……三公子……”

声音逐渐近了,雨布外,一双靴子垫步走来。

这双缎面翘头靴做得花哨,靴筒织锦缎,靴头上云纹上翘,走动起来贵而不俗。庄随月越看越眼熟,忽然脱口而出:“刘芍?”

“三公子?”这靴子的主人却不似靴子这般讲究,当即往地下一蹲,弓着背向下看,什么也看不着,索性直接跪在地上,五体投地一趴。

庄随月在昏暗中眯眼看向这张充血成猪肝色的熟人脸,错愕道:“刘蒲?”

“诶!”刘蒲激动地应了一声,“真是三公子!”没想到替刘芍走这一遭还能办下此等大事,有了找到三公子的功劳在身,往后看刘五还怎么同他刘老八争!

他用肩膀扛住雨布,让庄随月钻出来。三公子难得狼狈,他低着头一眼也不多看,生怕搅得好差变恶差,若是惹了三公子记恨,真是得不偿失。

渔网勾住裤子,庄随月扯了两下,在裤脚撕开一道裂口。他蹲在栏杆下,见刘蒲傻愣愣地呆在原地,拉了他一把:“先过来。”

刘蒲跪在他身边,这才有空好好打量一番,可视线刚落到他身上便定住了。这一身破布烂衫便是王府中最末等的杂役都不屑于穿,领口松垮着,衣摆上还沾了些斑斑点点的污渍。

刘蒲顿时泪眼汪汪,恨不得立刻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换给庄随月穿:“三公子……三公子受苦了!”说完咬了咬牙,恨不能将那两个歹人嚼碎。

庄随月与刘蒲没什么交情,只记得他是刘芍的鼻涕包弟弟。小鼻涕包长大了不少,脸上婴儿肥未消,却带着一身酒气。

庄随月皱了皱鼻子:“怎么喝成这样?”

一离了父母兄长,刘蒲猴子当大王,做起了自己的主,此刻被庄随月一问,忍不住有些心虚,连道:“陪了两杯,陪了两杯而已。”

他想向外挪一挪,可是被庄随月一把按在原地。刘蒲坐立不安,与庄随月当面,比站在父亲面前还要紧张几分。他立刻将话题转开去:“三公子是怎么到这四时号上来的?”

庄随月道:“那两人身上没有文牒,又带了我,只好走水路入楚。”

刘蒲叹了一声:“倒是被楚公子料到了。”

“楚公子人呢?”庄随月一听就来了精神。

刘蒲道:“楚公子说这时节少风,江船缓慢,他一人快马加鞭,先一步到柳州截你去了!”

庄随月听得既欣喜又忧心,一边暗道阿秀果真惦记自己,一边问:“就叫他一个人去了?路上没人伺候,淋雨吹风若是病了,如何是好?”

刘蒲被他问得发愣,呆头呆脑地说:“是楚公子自个儿说,跟的人多了反而拖累了他。王爷起先不肯,可是派出去跟着他的人还没出越州城就被甩掉了。”

庄随月这时候才想起来家中还有父兄,心中不见惭愧,自然而然问道:“王爷和世子都知道了?”

“知道了,急坏了。”刘蒲点头,“王爷气得砸了块砚,可把世子爷心疼坏了!”

庄随月似笑非笑:“心疼砚,还是心疼我啊?”

刘蒲被他这张笑面孔瘆得额上冒出两滴豆大的汗珠:“自然是心疼三公子。”边说边在心里扇了自己两个嘴巴,怪自己多言,万一挑唆了王府父子兄弟关系,他有几个脑袋能拿给吴王来砍。

庄随月被他逗乐,嘴角一翘:“你怕什么,三公子不吃人。”

“是,小时候五哥带我出去玩,三公子分我点心吃,我都记得。”

一直蹲着也不像话,可甲板上不知哪里就藏着揣刀子的人,刘蒲从客舱里哆哆嗦嗦摸过来,已将拳头大的胆子弄丢了一半,剩下半个只够撑着他蹲在地上,不至于脚软跌跤。

庄随月只向外探了探头就吓得他几乎扑上去。三公子嫌他大惊小怪:“外头没声音了,你听。”

刘蒲竖起耳朵,船上果然没了兵戈碰撞之声。他不由得后背一寒,道:“怪了,难不成是那杀神出手,将人屠尽了?”

庄随月问他:“什么杀神?”

这倒是一桩新鲜事,是该说给三公子听听。刘蒲却不急开口,先道:“此处不是个正经说话的所在,请三公子先随我回客房里去坐一坐。”

庄随月一时没瞧见徐力行与蒋凤,点头应了声好,被刘蒲搀了一把,从地上站起身来。

他先前被徐力行一路闷头赶着,什么也没看清楚,此刻被刘蒲引着走过空无一人的甲板,疑惑道:“方才那么多人,竟全都不在吗?”

刘蒲却告诉他:“客舱只不过占了船尾一亩三分,上头别有洞天,原先护卫多守着船头与舱井,此刻大约也在那处。”他向上指了指,道:“四季号乃是银钩庄不知走了什么门路从前朝船坞里偷出来的战船,后来包了层四不像的外皮,便称做商船了。”

原来徐力行带着他从船头跑到了船尾。庄随月向旁望了一眼,正看见一旁货船上有两个人正将一个隐约人形的东西从船上推下去。

脑海中尚未理出思绪,庄随月的本能已让他当即拉住刘蒲,二人避开栏杆,向内踉跄了几步。

刘蒲自己没站稳,先伸出手来扶他,道了声:“三公子当心。”

他不如兄长刘芍心思灵敏,却同他一般不学无术,政事学术一问三不知,谈起行商走货,兴致非常。

刘蒲边走边说:“这船看似普通,实则内里机关暗藏,前朝曾在南海组过一支飞鳍军,有些手段如今已失传了,吴越境内,只在这一艘上能见识一二。”

他引着庄随月从仍完好的那处楼梯进入客舱。甫一上楼,庄随月便被满墙满地的血迹刀痕骇得一窒。

离开王府后,他虽经了些江湖雨,却还是第一次直面腥风。庄随月脸色白了几分,惯常的笑意也僵了下去。

刘蒲只摇了摇头,他不比庄随月多知道多少内情,心中一阵后悔一阵后怕,只希望能将时间倒回出发前,再将老爹的嘱咐听上一遍。

第一间舱室仍关着门。

刘蒲身边的两人只留了衣衫富贵些的那个在门前缩头缩脑地张望,见他们来了,先是一喜,又赶忙收敛了颜色,端端正正地行一礼,轻声道:“三公子。”

庄随月一见他就笑了:“裘平安,你怎么在这里。”

裘平安双手搂在袖子里,面上酒意还没散干净,脸颊红彤彤的,甚是喜庆。他说:“刘别驾派属下来给刘公子当参谋呢。”

刘蒲忙道不敢,又说:“裘主簿客气。”

二人将庄随月迎进门来。

客舱不算宽敞,但出门在外,有一处干净的歇脚地已是难得。裘平安手脚麻利地伺候庄随月用了茶水点心,随后才端坐下来,与刘蒲一道低着头等他问话。

庄随月半靠在坐榻上的三足凭几上。他缓缓舒了一口长气,似乎要将连日来的郁气全吐出来,再抬眼看面前两人,更是怎么看都觉得亲切,面上笑得更和善了些。

庄随月先问:“刘八,你方才说的杀神,是个什么人?”

刘蒲老老实实摇了头:“怕是靳公公身边的高手。”

庄随月不解:“靳公公?”

“是,三公子出事那晚,王爷正在府中见贵客。”裘平安见刘蒲说不清楚,便将话接了过去,“靳兆华带着焦人宛一路乔装打扮,持使节文牒入了越州城,一进城就被守卫拿下,按照从前惯例塞进牢里去了。”

裘平安略一停顿,继续说道:“可是只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这二人竟从牢里不翼而飞,守卫报上王府时,正好遇见他们等在门口,要他代为通传,请王爷一叙。”

庄随月摇了摇头:“无礼之徒,父王不会见。”

“正是。”裘平安一笑,“刘别驾刚好听见,当场发了怒,叫人把他们打出去。”

刘蒲在一旁插话:“是,我爹那日回府又发了好大的脾气。”

“府兵将那二人层层围住,却不能近身,五丈开外飞来一根树枝,生生钉进王府门梁里去了。”

听到这里,庄随月面上的兴味不见了踪影。他正了正身子,凭几被他压得险些崴了脚。他道:“好大的胆子。”

裘平安看了看他神色,还是继续道:“王中尉看出有高手在旁,便请一见,那人却不现身。靳兆华那老匹夫再提,要入府见王爷。”

他磨了磨后槽牙:“实在可恨!王爷与他二人书房密谈整整两个时辰,隔日刘别驾便点了属下和八公子同行,随他们到汀江渡上船。”

刘蒲这时说道:“他们一行带了牛车十架,驼的是极沉的一批东西,车辙印有一个指节深,另有几个会武的仆从跟在后头扫地,扫得路上尘土飞扬。”

裘平安道:“刘公子奉了别驾之命,带了两箱丝绸,要送到柳州明月楼。”

庄随月闻言一笑,问道:“那你呢,裘主簿?”

裘平安不慌不忙道:“陈主簿已在柳州两年,属下去同他换换位置。”

“裘主簿,”庄随月说,“不愿说就不说,编瞎话蒙我做什么?如今柳州那里戏台刚搭,犯不着要你们两个角儿都在台下候着。”

裘平安起身朝他一礼:“叫三公子知道,属下口中绝无虚言,个中计较恐怕需得三公子亲自向王爷请教,恕属下不便多言。”

他弯腰拱手,一头半灰的头发毛毛糙糙地翘在发冠外头。

庄随月不言不语,只盯着他瞧,片刻后才像刚刚回过神一般微微一笑:“裘主簿言重了。”

他这些日子瘦了些,脸上梨涡也浅了,神色中显出了几分过去藏而不露的锐利。

裘平安连道不敢,一边坐下一边偷眼去瞧,与他视线相接的一瞬间,心中突地一跳——他忽然发觉,比起世子爷,好似三公子更加神似吴王。

庄随月不知道他心中感慨良多,已翻过这一篇,又向他问:“隔壁还有什么人?”

刘蒲接话道:“像是一对父子,从东边过来,与靳兆华二人旧相识。我只在码头见了一面,听他们口音,应是金陵人。”

庄随月一叹:“这一船人倒是整齐。”

“汪真德不配位,将周地搅得怨声载道,近来复辟之声又起,朝野之中人心惶惶。”裘平安缓缓道,“那两位拜的,却不知是哪位官家。”

刘蒲听得头晕,按照往常,他早该耍赖躺到地上去了,此刻只能绷着脸硬撑,不时点头附和:“正是,正是,裘主簿说得在理。”

裘平安笑着看他,促狭之意毫不掩饰。刘蒲不愿看他,又对庄随月示好:“三公子就留在此处,届时先到明月楼歇过脚,再一道返回。”

可庄随月摇了摇头:“你们在靳兆华跟前露过相,况且还有那高手在侧,此时不宜横生枝节。到了柳州我自会想办法递信明月楼,到时候叫陈言微知会阿秀。”

“可是……”

庄随月瞪了他一眼:“你话太多。”

刘蒲登时闭上了嘴,讨好一笑。

裘平安郑重道:“左右不过两日就到柳州,万望三公子保重自身。”

庄随月点点头,起身伸个懒腰,他的手臂伸出衣袖,露出一层青紫的伤。不顾一旁二人震惊的表情,庄随月顺手拿了两块糕点,随后才大摇大摆出门去了。

走廊里依旧安安静静,一丝声息也无。庄随月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天已黑得彻底,江面上有东西起起伏伏,似是几条翻了肚皮的大鱼。

庄随月收回视线。他刚走到甲板上,远远看见一人虎背熊腰,气势汹汹朝走来。庄随月一乐,饶有趣味地看蒋凤一张黑脸上又气又急,只听他质问道:“你去哪里了?”

“厨房啊。”庄随月递了递手里的糕,“打架总不至于打进厨房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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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汀江渡(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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