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风凛冽,楚瞻明以玄同相抗。剑锋与刀刃相碰,一触即离。他却不退,手腕外翻,长剑绕刀一转,直向祝风面门刺去。
祝风撇刀一挡,将他的剑震了开去。雁翎刀向下劈落,势不可挡。楚瞻明无法招架,亦不能躲,只见刀光一闪,前襟立时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血瞬间渗出里衣。
庄随月晕头转向,只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脑中已嗡地一空,急道:“阿秀!我……你莫管我了,我自找地方藏着去!”
可是前头刀剑不停,楚瞻明无暇回应。庄随月刚跑开两步,他一剑挥出,立即转过身来,将人推入假山环抱之中。
蒙面的布滑到胸前,楚瞻明一张汗津津的脸露在月亮底下,眉目仍是淡的。庄随月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只一瞬的对视,却叫他鼻头一酸。
“不碍事,”楚瞻明见他皱眉,心中了然,轻声道,“皮肉小伤。”
“阿秀……”
说话的功夫,雁翎刀已朝楚瞻明天灵盖劈来。祝风双臂高举,浑身肌肉鼓起,怒目金刚一般,将刀锋猛地压落。
楚瞻明飞身一退,踏在池塘中间仅供一人通行的窄桥之上。他抱住长剑向前一滚,逆着刀风躲避,随后便一剑上挑,佯作刺其脚筋。
祝风身经百战,不是寻常游侠可比,轻轻一翻身避开剑锋。尚未看清他要如何动作,雁翎刀已向下一撩,重重压在楚瞻明剑上。这一刀似有千钧之力,几乎撬开他紧握剑柄的手。
二人易位,各出一招即退。祝风游刃有余,还有闲心教他:“荣枯剑第九式可化此招。”
楚瞻明堪堪避过,臂上再添一道刀伤。他扶剑起身。荣枯剑他只学了八式,这第九式他曾看和微演过一回,可是如今师父不许他学,那他决计不会擅用。
楚瞻明拢住外裳,将腰带向上拽了拽,束住胸前伤口,应了句:“多谢前辈指点。”
庄随月扒在假山后头,四处摸索着,远远瞧见西厢房墙下的一只水缸,顿时一喜:何不从西院墙翻出去,找陈言微要几员救兵来助。
三公子说做就做,趁着在场诸人各有各的麻烦,悄悄蹲下身,朝那边挪了过去。
这时候,东厢房门前,蒋凤大喝一声:“姓祝的!脚程忒慢!”他朗声道:“开门令在这小女子手中,还不速速助老子拿了东西?你家老头不要活了么!”
祝风眼神陡然一沉。蒋凤以十日生死解药相胁,逼他出手,不仅不觉理亏,反而气焰嚣张,实在可恶。
老庄主中毒已深,就算求得解药,毒性也已伤及根本,恐怕没有几年活路。因此蒋凤不知,祝风此行不为开门令,只为宝藏。
楚瞻明横剑身前,见他若有所思,便直言道:“庄主明鉴,在下此行只为救人,其余种种,皆与我二人无关。还请庄主高抬贵手。”
祝风视线落回他身上,好似听见了玩笑话一般。他屈指弹刀,薄刃鸣响:“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如今与藏宝图脱不开干系,我既来了,断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蒋凤顺风听了一耳朵台面话,一时分心,被梁若衡刺中肩膀。他怒从中起,并指夹住银叶小刀,咄咄两下直插入地下,将梁若衡逼退,吼道:“啰啰嗦嗦,废什么话!”
听此一言,祝风一笑,忽然气沉丹田,大声道:“蠢物!鼠目寸光。藏宝图你们不想要了么!”他声如洪钟,震得其余几人纷纷一滞。
庄随月扶墙回首,正望见楚瞻明面无血色,双眼直勾勾地盯住祝风,面上戴了经年累月的处变不惊崩开一道裂痕。
“祝庄主!”楚瞻明低声疾道,“李氏自取灭亡,藏宝图实乃无中生有,我清凉山避世多年,何苦……将水泼到我身上!”
祝风权当耳旁风,双目炯炯,环顾一周。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二位踏破铁鞋无觅处,竟叫我在这风头紧要处遇上了。柳州小地,我等小民三生有幸得见真龙。楚公子……不,应唤一声,太子殿下了!”
院内一静。池中鲤鱼受惊,水声迭起。方才咕呱大叫的蟾蜍不知蹦去了何处,草丛中几只蛐蛐四散奔逃,遁入墙下阴影之中。
庄随月咽了一口唾沫,脑海中咕咚一声回响,震得他眼皮狂跳。先前徐力行口中被他视作痴人发梦的话一股脑儿地活泛起来,他愣愣地看向单手执剑的楚瞻明,胡思乱想着此事自个儿应当做何感想,眼中却只装下了那一点从他指尖滚落的血珠。
他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直掐得眉毛拧作一团,手指抖索,这梦却醒不过来。
“好小子!”徐力行放声大笑,“假太子钓出个真货来,不枉老子留你性命!”
楚瞻明孤身立于假山跟前,心知今日无法善了,方才翻涌难歇的心绪反而平静下来。
便是弃了那名字又如何,苍天不怜他,要将他剥得赤条条的,再抛进这人世之中,供人搓磨。
楚瞻明轻轻一笑,也似叹息一般:“无量福寿。”他倒提宝剑拱手一礼:“三茅和颐,领教二位刀法。”
他肃然静立,既不承认,也未否认。祝风冷眼看着,只觉蠢不可言,净做无谓的挣扎。
徐力行同样冷笑一声,却是懒得管他是真是假,道是:“既如此,一个也不用走。”说罢就朝猫在墙下的庄随月扑了过去。
然而比他更快的是楚瞻明的剑。
楚瞻明只来得及将庄随月一脚踢开。迎面两把长刀,一劈面门,一斩膝盖,他猛地一蹬墙面,原地拔起,左手抽出剑鞘朝祝风掷去,右手紧握玄同,借势向下一扑,刺穿徐力行的脚背。
徐力行当即痛吼出声,见秋风舞得愈发狂乱。
祝风的刀在这一片纷乱刀光之中,如同一片纯白的雪花轻飘飘落下。楚瞻明抬剑格挡,可是阻不住这轻描淡写的一式,剑锋被雁翎刀压得极低,几乎架住他的咽喉。
祝风说:“领教我的刀,你如今还不配。”
楚瞻明死死咬紧牙关屏气,随后一脚抵住白墙,猛地发力,再以肩膀向上一撞,这才脱了身。
一线血红停留在左掌虎口,他的手心逐渐湿润。楚瞻明随手在衣摆上一抹,重将剑鞘抓牢,双目一瞬不离地盯住眼前二人动作。
徐力行踉跄着,脚下很快便积起一滩黑沉的血。药效抵不住浑身大小伤痛的折磨,脚心连带着方才麻木无感的左臂一齐锐痛。
他重重地喘着气,面上冷汗如雨,将涂脸的灰冲得斑驳难看。见秋风在手中得得哆嗦,徐力行咬破舌尖,这才清醒过来。
那厢三公子一头栽进草堆里,不敢呼痛,爬起身继续向前跑。院墙就在不远处,只要他再快些……
可是又一道白光一闪。
寒意比风声来得更快。庄随月浑身汗毛竖起,背心里先一凉,又一麻。可是那一道锋锐并未落下,他僵着脖子回过头来,正看见一点寒芒几乎刺到眼前。
楚瞻明一步上前,再次挡在他身后。
见秋风叮当落地。剑尖雪亮,将徐力行的肩膀捅了个对穿。
楚瞻明一脚将人踢翻,长剑向下一甩。
草叶上染上一抹深红。
“在下有言在先,”他淡淡道,“清凉山三茅观五代弟子楚和颐,领教二位刀法。”
不知死活的小辈,自以为练就三分武功便可以天下无敌。祝风嘴角紧绷,不悦极了。
若是山南道人当面,他当给三分薄面,区区籍籍无名一小子,也敢大言不惭请教饮雪刀法。
两人谁也不动作,静静地立着。
须臾之间,楚瞻明动了。
他出手如电,玄同飞刺而出。可是剑光与刀锋相较,仍是稚嫩许多。祝风不闪不避,单手挥起长刀,只看他拧腰一甩,刀锋直冲楚瞻明胸腹而去。
楚瞻明去势难减,正预备生生扛下这一刀。忽然间天上飞来两片黑瓦,一片正中祝风额头,一片打歪他的手腕。
楚瞻明趁机一仰,避了开去。
院中几人不由得向上看去。
只见屋檐上盘腿坐着个年轻人,正用一根手指头指着地上半死不活的徐力行问:“道士,你可看清了,你姑奶奶点名要的是这人吗?”
上头还有一个穿道袍的男人骑在屋脊上,两股战战,一动也不敢动。他虚着眼睛向地下瞟了两眼,胡乱点了头:“是他,是他!”
前头的年轻人抚掌而笑:“好极!”
他一手拎着把木鞘长剑,这才站起身来,同祝风打上照面:“方才没看清,竟是祝大侠在底下,实在失礼。”
祝风戒备地望向他,冷冷问道:“顾明菡,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明菡笑眯眯道:“祝大侠在这里做什么,我就在这里做什么。”
楚瞻明抬头看上去,瞧见灵云道士哭也似的笑脸,哆哆嗦嗦地说:“道友。”
楚瞻明一时语塞,难得显出几分傻气。
墙下的庄随月瞪眼看向凭空出现这人。恰巧顾明菡张望过来,乐呵呵地同他招呼起来:“庄公子!”
竟是银钩庄那走窗台的不速之客!
庄随月一只脚踩上水缸,不上不下地挂在半路。
顾明菡悠闲极了,翻手耍了个剑花,仿佛不曾发觉楚瞻明一身狼狈,笑道:“怪道小师弟不愿与我同往,原是这里更热闹。”
这飞花剑不甘只作壁上观,从屋檐一跃而下,落在祝风与楚瞻明二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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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柳州(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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