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尚书,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张永虽说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咱们这位陛下近来甚是宠信,就连我也撼动不了分毫啊。”江善痛心疾首地说道。
“宝应军出征,京畿无重兵把守,城内空虚,后患无穷啊。”严坚不死心地劝道。
“某可领庆州军一路北上,定能击退翰漠。”
“我知你一片心意,可张永在陛下身边撺掇,我出言阻止,只怕毫无用处还会吃些罪罚。”
严坚拂袖而去,他身为兵部尚书得处理好一应事宜。
江善身边的小太监伍弟在严坚走后欲言又止。
“我猜你是想问,我为何不急?”
“师父圣明。”伍弟拍着马屁。
“长孙朔虽为女将,可不好对付,她与长孙川穹打法完全是两条路子。前线的战报我命人隐去了一部分。长孙川穹是被翰漠人联合奸细设计害死。这天底下,和长孙朔玩阴谋诡计,我历经三朝,还没见谁胜过。”
“此战翰漠必败,且耐心等着邸报。”
伍弟越听越糊涂,“师父,徒儿愚笨,可这竟然能胜,为何还要出兵?”
江善笑了笑,并未回答,转头问起了家里事。
“昨日听你师娘提起,沅儿在国子监中被杨一黎的嫡孙气到了,吃不下饭,你去打听一下怎么回事,稍稍给点教训,把握好度。”
“是,徒儿这就去。”
薛康年这头刚下了朝,困意来袭,回了养心殿,命张永陪着他睡一会。
张永坐在他床边,薛康年扯着他的袍子,安然入睡。这是他自小养成的习惯。在他还不是太子的时候,当时的皇上子嗣众多,光儿子都有二十来个。他因亲母位份低,在这宫中也不受重视。每到晚上,总是要握着太监或者宫女的衣袍才能入睡。之前握着的是江善的衣袍,现在握着张永的衣袍,下一个人是谁,他并不在意,反正在这个位置上,不似孩童时期,想侍奉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张永被拴在龙床边,脑中思索着此次亲征。他在大殿之上与皇帝耳语,并非是高深的劝导之词,他只说了一句,“陛下不是一直想去关外看看吗?”
没有人比他更懂皇帝的内心所求。从小在宫中长大,去到最远的地方不过城外的山上?举行祭天仪式。他极其地渴望广阔的天地。除了崇拜先祖皇帝,他最想见到的人是翰漠的名将xxx,先祖出征战败于此人,班师回朝途中归天。
这么大好的机会,见见广阔的土地,会会翰漠的名将,他们的皇帝又怎么会错过呢?而他要做的是,让皇帝的身边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人。独揽权力的滋味尝过以后他便不想放下,等事成之后,大渊他一人说了算!
朝堂上风云诡谲,百姓叫苦连天。
长安城中,一卖豆腐的吴老汉与街坊闲谈,“俺听儿子说,朝廷要打翰漠了,宝应军去打。”
“那你三个儿子岂不是都要去。”
“唉,他们三个娃参了军,这一天迟早的事。这倒是不打紧,可是打仗就要征粮啊。正月里的一场大雪,冷到四月,家家户户节衣缩食,以防今年粮食没收成,俺这豆腐都卖不出去了。”
“就是,李老头,俺也听说了,你说,这官兵挨家挨户来征粮,征走了粮食,今年过冬粮就没了。”
“唉,这是什么世道!”几人唉声叹气。
皇帝醒来已是午时,他疑惑为何睡了这么久,脑子还是昏昏沉沉,但只能强撑着处理事务。张永将一旁的诏书给皇帝看,薛康年草草扫过两眼便画个敕字。他觉得这活甚是无趣,文武百官,三公九卿治理国家,他其实并不能做些什么。在他这走个过场,政事民事照样能推进下去。
画了几个敕字,薛康年直接将笔递给张永,“爱卿来替朕画,如有极其不合理的,给我过目。”
“遵命。”
张永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薛康年命太监拿来他极其喜爱的喜蛛,在一旁欣赏逗玩起来。
“爱卿,朕想建一间房屋,屋内养着蝎子、喜蛛和守宫等物,这样一来,朕便可日日夜夜在其中。再打造一座床,朕要宿在房中,同朕的爱宠作伴。爱卿意下如何?”
“甚好,只是一些活物罢了,能讨陛下欢心,竟有这么好的待遇,能有自己的屋子,可羡煞臣也。这些活物能被陛下宠爱,乃是它们至高无上的荣幸。”张永打趣道。
“爱卿,最得朕心,朕将此事交给你做。”
“陛下,眼下出征在即,等凯旋后,臣定亲自去岭南道物色陛下的爱宠。”
“好!你不用羡慕它们,金屋银屋朕赐给你的还少吗?”
“承蒙陛下宠信,臣心里都记得陛下的好。”这种话薛康年最爱听,张永便多说。嘴上这么说,张永在心中冷笑,皇帝陛下阿,你的好日子不多了,不知还等得到凯旋吗?
“大军何时启程?”薛康年热血沸腾,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你说,那关外真如那诗中所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朕这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薛康年心怀向往。
“那翰漠名将阿裴吉英勇雄伟,有大将之风,祖爷爷与他交战时,他不过弱冠,而今二十年过去了,他还如当年风采依旧吗?”除了张永,普天之下无人知道大渊的皇帝,一生最崇拜两人,先祖是一位,但只能屈居于阿裴吉将军之后。
他从小便幻想着与阿裴吉一决高下。他自认为领兵才干不输阿裴吉,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展示。
现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怎可不尽力试上一试,就算死在漠北他这辈子也值了。如果有下辈子,他定不做皇帝,禁锢在这深宫之中,他要做威名赫赫的大将军。
在薛康年畅想之际,张永很快将敕字画完了。他武官出身,拜入江善门下,才得以在皇帝面前出头。他画敕字的原则是,送了钱财绵帛,画,支持他的官员,画,反对江善的官员和帖子,画,其余一概不画。
同一时刻,边境胜州。
都护使杨观正在命人加紧修筑受降城。受降城在此前的对战中受损颇多。中受降城驻兵7千马1千,归属于天虎军,由左威卫大将军统领。
七日前,大将军深入敌腹,拼尽全军之力击败翰漠主力部队鹰师返程时,迷了路。日头渐渐下落,气温骤降,长孙川穹深感不妙。他驻扎漠北二十余年,行军数次,首次在沙漠里完全迷失方向。
他策马从队伍中间奔到队前,问询职责指向的士兵。
士兵也甚为诧异且深感无力。按理说,他们至少行进了一个时辰,天色已渐渐变暗,寒风动人,为何还不见胜州城门?
“将军,属下不知,大军一直按指北针指示行走,我们的行进方向南偏东,这是合理的指向。”
长孙川穹看着受伤的官兵们,出城时万人的队伍,现如今只剩下数百人,有些断了腿,有些断了胳膊,有些胸口插着断剑,有些头上流着血,血滴入沙子,很快消失。但每个人的精神头非常好,刚打完一场胜仗,身体里的血液依旧沸腾着。他要趁着这股劲,将剩下的人带回xx城。
此仗虽损失惨重,但重创了翰漠精锐虎师,挫了他们的士气。想来,十年之内,边境又是一片平和。
长孙川穹坐在染了鲜血的黑马上,远远地眺望着,那熟悉的轮廓,快快显现。
夜色之下,远处终有了些黑影。长孙川穹激动之余,定睛一看,不好!
还未来得及下令全军退回,一声翰漠语震碎了每个人的心。
“包围他们!”
久居边关的士兵,多少都能听懂点翰漠语。又饿又渴,身体极度疲惫,在沙漠中行走了两个时辰的官兵,内心深感绝望,中计了!
可满腔热血,为国杀敌的边境士兵有不屈的身骨,死也要战斗到最后一刻。
无一人临阵脱逃。
翰漠的部队手法狠辣,一击毙命,绞杀到最后一人,只剩长孙川穹。数百人的鲜血浸润了沙漠,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
天完全黑了下来,只见头顶的星空闪烁。许多士兵轰然倒下,死前眼睛里看见便是满天的星星。
“此人是长孙将军吗?”翰漠的首领突先指着一人,他身中数剑,断了左臂。
“正是。”首领的身后有一名穿着翰漠军服的汉人,站出来借着火把仔细上前打量后用翰漠语回道。
“带走。”突先发话。
几名士兵上前将晕厥过去的长孙川穹架上马。
汉人在沙漠里和翰漠士兵埋伏了一天,身心俱疲,终于逮到了长孙川穹,这可是大功一件。满心欢喜的他下一刻便迎来了一把弯刀xx.直直砍向他的脖颈。
血在空中溅出,汉人痛苦地捂住脖子,满眼不可置信,跪在沙漠上,向后倒去。
首领并未回头,下令全队加快进程回归。
胜州城门上方,长孙朔伫立,遥望着漆黑一片的远处,默念着,父亲快些回来。杨观站在她身侧一脸焦急,开口安慰道,“再等等,将军会回来的。”
长孙朔心中已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做最坏的打算,“父亲不是冒进之人,他定是被敌军牵绊住,生死未卜。”
第二日,第三日,日子一天天过去,长孙朔每每忙完军务,定要来这城门上站一站,杨观作陪。军中一片悲戚,士兵们心中有数,这么多天过去了,往日里并肩作战的兄弟们怕是回不来了。
“将军是在思虑这敌军何时到我城下吗?”
“都护使何以见得?”长孙朔终日里脸上无神色变化,就连大将军长孙川穹戏说过,他这个女儿比他城府还深。
“翰漠几日前来势汹汹,战至丢盔弃甲,仓皇而逃,伯父前去围剿。伯父并非冒进之人,定是形势确是如此。如今,伯父生死未知,我们派去的探子无一人回归,此为疑点一。按常理来讲,凡是行军打仗,须得一鼓作气,敌方已将我军主力部分歼灭——”
说到这,长孙朔转过头来,狠狠地盯着他,颇为不悦。
杨观的胸腔传来咚咚的响声,他不敢直视,“是我失言。”
“继续。”长孙穹又恢复淡漠的眼神,开口道。
“优势在敌方,他们为何不再度来战,胜州城内兵力空虚,短短两日来不及调动别地的军队,这是他们最好的进攻时间。此为疑点二。这几日,翰漠毫无动静,可首领突先并非沉得住气的人,此人虽勇猛,但刚愎自用。此为疑点三。”
“都护使,我等的不是军队,是使者。”长孙朔说完这句,便令副将告知在途中的天狼军,放缓脚步,不早于后日入城。
[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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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长孙川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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