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今日这妹妹却一直不来!
宝琴身边的大丫鬟小蝶可劲儿催促自家小姐赶紧回房。
为了这么个不讲信用的人可不值得。
怎奈劝说无果,这不只能在旁干着急。
机灵的蛮蛮便是将昨日那古古怪怪的女孩儿强留下的凫靥裘给自家小姐披上。
小姐虽然看上去柔弱温和,但骨子里却是倔得没边。
既然答应了那紫衣女孩,便绝不会轻易违背承诺。
“这是……”宝琴有些奇怪。
昨日自己明明已经拒绝了对方馈赠。
“你们私下收礼了?”
她的神情严肃起来。
“小姐,这是蛮蛮在整理床铺时发现的。”
小蝶试图替自家小姐脱下裘衣。
他们家又不是没有保暖的衣物。
“那女子之物来历不明,我就知道小姐不喜欢,婢子这就去扔了。”
“等等……”宝琴叫住了她。
“等她来时还她就好。”
“还是小姐想得周到。其实这事还真有些奇。蛮蛮我之前整理床铺的时候还是空无一物,后来那裘就突然出现了。蛮蛮也想过要丢掉,可再一想又觉得,这样浪费不好。”
作为大小姐的贴心小棉袄,蛮蛮每句话都能说到宝琴心坎上。
不知怎的,她觉得昨日里那紫衣小姑娘看着很是面善,便不由自主地要替她说上几句好话。
而且……她也看得出来,自家小姐很喜欢这位元气满满的小姑娘。
小蝶姐姐可能也是感受到了这点,这才各种泛酸。
没错,她们院里的各个丫鬟们都可心疼小姐了!
她身体弱,可待人和善。
可惜好人没好报,只因没能通过宫里的筛选,就一直被老爷冰在这别院里养病。
平时她们都是细细精心照顾着,生怕小姐一个头疼脑热的。
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夜昙迟到是有原因的。
倒也不全是因为起得晚了。
主要是有点纠结要使个什么法术,摆个什么造型,才好与琴娘子相配。
对方一整个人长身玉立,是个很高挑的美人儿。
一路上,夜昙都有点底气不足,扇扇子的手也慢了些。
这次的男子模样……并不是按木偶衣冠变的。
夜昙经过了一通相当精密地演算——完美地将自己以一个男子的身份,真实地嵌入了这个世界中。
也就是说,这会儿即使是去查阎王的生死簿,也会有“他”这个凡人。
不出意外,月老也会给自己牵线——当然对象也被夜昙提前安排好了,就是这梅家大小姐——梅宝琴。
万事俱备。
这会儿夜昙才突然变得有些不自信起来。
一如当初在鸣春谷偷看闻人时。
仔细想想,自己变成男子,也没能比琴娘子高上几分——毕竟这次的变化并不能随她心意。
太失败了吧呜呜……
好容易再次来到梅家别院,大门禁闭,外头积了好些雪。
想是因为她有琴深居简出,丫鬟仆妇们也有些躲懒。
夜昙本想要故技重施,从墙头爬进去,又怕惊着了琴娘子。
昨日她才玩了一会儿雪就气喘吁吁,想是有寒症。
怕是剔骨转世,先天就不足。
能长那么大还真是有些不易。
想到这里,夜昙的眼神未免晦暗起来。
说到底,她有琴会这般也和自己有些关联。
离光夜昙惯来不会只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但对自家夫君还是充满怜惜的。
她不自觉地摸摸下巴,觉得这会儿是该去给她有琴一些爱的抱抱~
一个手起,门前积雪全消,大门还相当拉风地被打开了。
吓了院中的女眷们一大跳。
这大冬天的寒风呼呼往院落里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贼了。
“你是哪里来的登徒子!”
小蝶等人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赶紧将小姐护在身后。
唯稍微胆大些的蛮蛮正好奇地打量着男版夜昙。
“啊?我?”夜昙指指自己鼻子。
很莫名其妙的样子。
“我是昨日和你们小姐约好过来学琴的呀!”
此言一出,众女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真是有什么样的妹妹就有什么样的兄长……”
小蝶不免暗暗吐槽。
“喂,登徒子,你家妹妹呢!”
她的语气不好。
宝琴不免拉拉小蝶袖子,又冲眼前陌生男子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
“敢问公子,夜昙妹妹呢?”
昨日说的是,为免瓜田李下,三人一同学琴。
今日竟是一位公子只身前来。
直接接受或拒绝,均不合礼数。
这可如何是好?
“啊……”夜昙一脸状况外的木头样子。
毫无疑问,她所梦想的翩翩公子诗意出场画面完全没能实现。
反而像是劫色的登徒子。
不过这对曾设计雇人绑架姐夫的夜昙公主而言……
那完全不叫事儿。
登徒子?不存在的!
只要拿下她有琴不就名正言顺了?
夜昙公主脸皮很厚地摇着不知从哪个乾坤袋里刨出来的玲珑轻影扇。
她稍微施了个法,将扇变了个样儿,便学着闻人的架势一边扇,一边暗戳戳地靠近一众女眷们。
“站住!”小蝶很警惕地拦人。
“站那!别过来了!”
“我妹妹今天有事,不能来了,但我来也是一样的。”
“如此……”
宝琴拦住小蝶,又看向公子昙,行了一个典雅的礼。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对方并无恶意,加之学琴本就是自己承诺过的事,自是不好毁约。
自己与夜昙妹妹是朋辈相交,也不能随意派小婢上前问话。
“我……青葵!”
夜昙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
这就叫做一日青葵,日日青葵吧~
她还颇有些想念她有琴傻乎乎地喊自己青葵的日子。
“青……魁?”宝琴喃喃。
男子多希望天降魁星,倒是好寓意。
“哎呀,葵草的葵啦~”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
夜昙摇头晃脑,手中扇子在空中比了个圈儿,显然是对自己的机智颇满意。
“李青葵!”
“那你父母定是想要你功成名就,对吗?”
在宝琴看来……
这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但出于礼貌,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
“呃……”
好像也不是吧?
“算了不说这个了!”
其实她是说不出来了。
夜昙扇子一挥。
“小姐不是说可以指点我的琴艺么?咱们赶紧开始弹吧?”
便装模作样地拂了拂自家骚包的淡紫色袍摆,于她有琴身边席地而坐。
一手撑着地,抬眼看向还站在一旁的白衣美人儿。
细细打量品鉴一番。
嗯,她有琴果然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个美人儿啊。
宝琴有些不适应陌生男子的目光,也不适应她的亲近,微微往另一边移了移身子。
幅度却刚刚好,并不会让人觉着失礼。
“……好。公子这边请。”
————————
东风拂雪。
院落里唯琴声泠泠。
“对不起,我有些乏了。”宝琴收了动作,朝紫衣公子欠身行礼。
她身体一直不好。
请了好些大夫也不见效。
都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先天不足。
“啊没事!”
夜昙摆摆手。
其实一整个过程中,她一直都在品鉴她有琴现在这般模样,根本就没将心思放在学琴上。
当然,夜昙公主绝不会承认的点是——即使她全心全意地投入学琴事业,怕也没有什么效果。
“时间也不早了,不如一起吃饭吧?”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般脸皮厚?”
小蝶忍不住怒道:“没听我家小姐说吗?小姐乏了,要休息。”
“啊……”眼前宝琴一脸歉意,夜昙终于反应过来。
她有琴如今身体不好,方才那一通并非是她先前很熟悉的欲迎还拒,半推半就,而是真的累了。
“那明天见~”她冲人眨眨眼。
“不见不散~”
没等人拒绝,她转身就溜。
脚尖轻点几下,便很是潇洒地借了院落梅树,飘出院外。
夜昙当然能感觉到,方才她有琴教学过程中的尴尬。
自己想趁机摸摸手就被人无情躲过。
想也知道,如今的宝琴是不情愿让自己赖上的。
夜昙本想厚着脸皮,同之前那样强行握上去——观星后的那夜,他不就没拒绝自己么?
可想想,现在她有琴可是转世成了个货真价实的女子,面对自己这个陌生男子,不拒绝才不正常。
夜昙摸摸手上的凫靥裘——推来推去,最后还是没送出去。
也是,当初就曾指责她向陌生男子索要财物的。
自己还是要徐徐图之。
惹恼了人可是会大大不妙。
起码得保住这日日相见的机会,才能发展吧?
没错,离光夜昙自认为最大的优点就是打不垮。
“那个,你觉得青葵我怎么样?”
才学琴学了没两天,夜昙就忍不住了。
“什么……怎么样?”
宝琴放下抚琴的手,有些疑惑地看着身边的青衣男子。
夜昙觉得演戏就该要演全套,因此还穿了青葵会喜欢的颜色。
“就是……做你夫君呀!”
“我听蛮蛮说了!”夜昙冲人眨眨眼睛。
完全没想到这动作并不适合男子。
“你还没有定亲对吗?”
她总觉得,那蛮蛮看上去有哪里很熟悉。
凭着夜昙的社牛属性,这不很快就和人混得熟络(臭味相投)了。
这蛮蛮还自告奋勇,说会帮她去说服琴小姐和小姐的心腹丫鬟们。
夜昙一个高兴,就送了人一块粉色的天光绫做酬谢。
她的乾坤袋里放着各式各样的宝贝——有夫君藏宝阁里拿的,有自己制作的,还有从玄黄境里硬淘的(其实是打牌赢的)。
要惊掉人间个把人的下巴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李郎……我……”
宝琴也没想到,对方能这么直接。
她双颊微微红润,不知是冻得,还是羞得。
其实这些天,她或多或少也能感觉到对方殷勤下的意思。
这位李公子并非真的对学琴感兴趣。
不光是她看出来了,周围的侍女们也都看出来了。
不知为何,本来反对得最凶的小蝶却不再坚持。
宝琴多少也能明白她们的意思。
这是盼着自己能够早日嫁出去。
而这位青葵公子长得一表人才,而且出手阔绰,一看家中就极其有钱。
还风趣幽默(蛮蛮语)。
“什么有趣?”
小蝶不认同:“我看那是风流成性,放浪形骸吧!小姐以后可得要好好调教,免得被人欺负了去。”
话里话外好像他们当真有什么似的。
宝琴抬头,郑重其事地看向面前这位年轻的李公子。
她不想自作多情。
“青葵公子,你知我身体不好,所有的人……都不想娶我。”
虽然自己的父亲有权势,但相配的世家子想必都怕娶回去后,新娘直接就去世了。
再过几年……就更是如此了。
父亲将她安置在这里,说是要养病,更多的还是不想让旁人说闲话。
“我不在乎啊,我喜欢你,这就足够了。”
夜昙上赶着娶人。
“怎么样怎么样?答应了吧?”
“可是……”
其实,宝琴也不是没想过——毕竟对方成天往自己这来。
加上一众小丫鬟都眼巴巴等着八卦自家小姐的感情进展。
“我们是不是还不了解对方?”
宝琴还是觉得有些稀里糊涂的——自己怎么就突然必须要和这位李公子发展感情了呢?
“而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哪有不了解?”夜昙像个小炮仗般炸了。
他身上心上,哪哪她都了解得透透的!
完全就是没有秘密!
完全就是可以原地成亲那种!
“你就说么,愿不愿意跟我成亲?”
她没意识到,身为一个男子,是不可以这么毫无风度地逼问的。
“给个痛快话呗!”
正在夜昙迫不及待地上前拉拉扯扯时,大门却被嘭的打开来。
“你们在干什么?”
进门来的是一个鬓发灰白,衣袍不染的中年男子。
“我原先还不信,宝琴……你是不是同此人有了私情?”
他的脸色相当阴郁。
“我会娶她!
夜昙趁机裹乱。
她正好缺个理由,将她有琴从这深宅大院里头带出去。
可事与愿违。
另一个当事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父亲……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宝琴撩开裙子跪下来。
地上开了一朵白色的花。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关系,他只是我朋友的哥哥,来同我学琴。每次都有小蝶他们陪伴,我……”
“正如小姐所言。”
丫鬟仆妇跪了一地,纷纷为自家小姐辩解。
夜昙望着地上的人。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朝露殿前。
离光旸从来也是这么逼迫她承认错误的。
顽固的人从来只接受自己认同的真相。
而这真相,往往只是他们自己认同的。
至于当事人的想法……他们从来不会听。
“你还同他废话什么?他又不会听!”
夜昙想去扶地上的人,却被她躲开。
“父亲……”
宝琴还想说些什么。
面前那座山一般威严的父亲却拂了拂袖。
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感。
“家门不幸……你们走吧。”
“……”夜昙咬了咬唇。
这人的行事做派,总给他一众异常的熟悉感。
之前少典宵衣下命令不准他们去复活神识时,就是类似的神情。
他们几个怎么就能摊上这么些个爹呢?
她又看看跪地的女子。
自己能说什么呢?
她和宝琴只有这些天的交情。
疏不间亲。
“我……”
宝琴眼中的光逐渐黯淡。
父亲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她当然知道,对家族而言,她是个没有用的人。
自己既不能如父亲所愿,成为家族的荣耀,却也不能带累家族的声名。
“孩儿能不能再远远地见一见母亲?”
“你还有脸提你的母亲?”
那冷淡的声音再度响起,如同根根利刃,刺入人心尖。
“不必再见了,也不必再回来。”
大门又一次合上。
“小姐,我们和你一起。”
蛮蛮和小蝶一左一右,将跪地不起的宝琴搀扶起来。
“老爷怎么这样!”蛮蛮心直口快。
“这不是逼着小姐去死么?”
自家小姐在别院将养,尚且经常病着,放任不管那不是死路一条?
“这样吧,我们去找夫人。”
小蝶到底还是周祥。
“夫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不用了。”宝琴冲人摇摇头。
其实,事到如今,她又有何颜面去见母亲呢?
而且,母亲定然是不会同意自己离家的。
届时,一定会同父亲起争执。
这不是她想见到的局面。
“和我走吧!”
闻言,夜昙开心了。
她自然不想有什么父亲母亲来打搅他俩的二人世界。
“你……”
宝琴有些怔楞。
“你不想露宿街头吧?”
夜昙适时抛出一个恐吓。
她觉得,对方既是深闺里头的大小姐,那大抵是从未离开家的。
那一定会有许多恐惧。
就像自己拉辣目去逛集市时一般无二。
“那就跟我走。”
“我……”未待宝琴开口,夜昙便适时拉住她手。
“来来来!”
“小姐您不要跟着他!会受苦的。”
小蝶急得跺脚。
“不如婢子先去给您开间客房?”
“小蝶,蛮蛮……”
宝琴回过头去,看着忠心耿耿的丫鬟。
“你们都不必跟了。”
她弯下腰,将桌上的琴抱在怀里。
“小姐,这可万万使不得!”
小蝶很着急。
“你们的卖身契都在父亲手中。”
若是跟她一起走,就是逃奴。
抓回去是可以乱棍打死的。
“对不起,是我无能……”
若是能求得父亲同意,许是能为她们安排一个更好些的未来。
“小蝶,去把我房间的盒子拿来,大家分了吧。”
“小姐!”
丫鬟们又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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