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三十日
日头原先还有些虚弱,现在已完全不见,每日发着白光把路面上的水汽都蒸干了,蝉叫的人耳朵疼,路上的行人已经到了没几个人愿意出来的时候,即使是出来也要乘坐马车,马车上装备着各类解暑的东西,明白地昭示着酷暑的到来。
一辆马车正当街疾驰,透过绿纱窗,马车里中央放着风扇和解暑的冰块,一个穿着嫩绿色衣裙的少女坐在侧旁,浅蓝绸带系腰上,腰间一个荷包绣的是小老虎,憨态可掬,她时不时转动着风扇,把脸贴近冰块,感受着丝丝凉意。
在她的旁边,端坐在主位上的女子年纪更大一点,头上梳的乌曼发髻,金露牡丹红裙,红衣衬得肤白胜雪,头上一银钗刻的是白鹤,才看得出这女子家底不一般,雍容富贵,一双眼睛此时正目光灼灼地盯着手上的状子看。
过了一会,那状子就被狠狠地抛在桌子上,原先的端庄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威严和冰冷,怒骂道:“我当是什么事呢,眼下是谁由着私怨都能状告的话,那这天下岂不是乱了套了。”
刚才还有些昏睡的丫环被自家小姐的骂声吵醒了,也往状子上看,只见状子上几个大字探花状告酒坊老板娘私卖文书,证据有三,其一此人在先前合离时未带走铺子,故无文书,其二短时间内拿到文书开店,合理怀疑没有文书其三就算有文书,按大虞的规定,不可同时持有两本文书,除非店铺的主家为同一家。
其余大概就是讲这个女子是如何善妒如何设计自己与他人,心机深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宋湘君不过是个二十三岁的孩子被她这人老珠黄的小姑娘暗害了,状告人那里明白地写着几个大字,宋湘君,恐怕这篇文章里最值得相信的就是落脚的那三个字。
春明一看差一点跳起来,拿着状子便要冲出去才想起来是坐在马车上,又蹲下去换了个姿势看着沉思的小姐讲:“这可怎么办,莫不是那宋湘君这般不识好歹,离了就离了,为什么还要告我们呢,平白的惹上这样的事,耽误了店里面的生意可就不好了。”
林蔓蔓冷笑自然是得了旁人什么好处来告我们,旁人她不知道但这宋湘君,外头生的粉头白面书生相,心里面糊糊涂涂的,原先帮着二叔算计她的方子还不够,见着店开起来便亲近给他点好处的大伯来帮着状告她,眼下这店刚开没半年就惹上这样的事,林蔓蔓心里头恨死这伙人了。
马车行驶到酒坊面前,车轮停下,林蔓蔓趁着这时凑近春明,对着她耳语,过了一会,春明从另一边溜走了,只留下林蔓蔓一个人脚踩着松软的虎皮凳下车,她转身对着车夫,吩咐让他提前备好马车。
随后便拿着状子,头上的银钗散发出淡淡白光,簪子上刻的白鹤盘在她的发间,步态稳重,朝门口一步步走去,因着店已经开了一个月了,店刚开的鼓早就撤下,取而代之的一个贴告示的地方,上面记载着新品的口味,还是林蔓蔓和店里工作的妈妈们一起画的。
王妈妈本就是站在楼下迎客的,现看到林蔓蔓走过来,心下欢喜,这个月她和往日的好朋友们都在这店里面工作,工资高不说,还稳定,主家也是个好相与的,日子是舒心了不少,连带着原本过度劳累带来的苍白肤色也不见了,脸颊红润富态几分,人更显得圆滑。
王妈妈笑着对林蔓蔓讲:“天哎,我哪里见过这么勤快的主家,有事让人通传一声就是了,又何苦劳累你跑一趟呢。”
林蔓蔓知道她在奉承自己,也不回话,喊着她去后院的库房里把糊对联的面糊拿过来,等人小跑过来后,对准告示栏最显眼的位子,用了点力气把刚才的状子贴了上去,原本贴的时候就有人围着看,一看贴完了,就围上去,后面的推着前面,来喝酒的就没有不好看热闹的,更是把靠近路口的地方堵起来了。
有人念出了声,“探花状告老板娘私买文书逃税!”
听了这话,大家都看着刚才贴告示的女子,她微微一笑,对着人群拍手:“醉时欢老板娘被告了,今天的酒买一送一,买一送一,送特色糕点一份。走故路过不要错过,进来支持我们一下。”
这手段让见多事情的王妈妈也感叹林蔓蔓的威风。
林蔓蔓很满意,开业后,店里的生意便不如从前了,想来想去还是客流的问题,说来这善学街上不知道有几百家店,而京中合计又不知道有几千家店,怎么让人家来我们这种小店呢,靠好酒能吸引到的有限,况且新店,最重要的是吸引新客,酒香尚怕巷子深呢,眼下有人送出这样一份东西,她肯定要好好接着。
晚上,王妈妈和几位妈妈们都站在那里,等着林蔓蔓讲话,林蔓蔓坐在二楼的椅子上对着她们叮嘱:“店先开着要是明天我真的有事,你们就听春明的。”
眼下几人都有些哽咽。
王妈妈慌张地问:“这么快,明日便要开庭。”
林蔓蔓还是淡定得很,嗯了一声,起了玩笑心讲:”没事的,王妈妈,要是你不放心,明日里跟着我一起上去可好。”
王妈妈连连摆手,表示自己老了,惹得原本还凝重的气氛活泼了几分。
酒坊里安宁,宋府却不安宁,宋老夫人听着这孽障说出来的话,只觉得晴天霹雳打在身上,她被气得一句话也讲不出,倒是绿娘撑着刚生孩子的病体,站在那止不住地流眼泪。
回到房里,宋湘君也不顾及孩子还在睡觉,就发了好一通脾气,他平日里斯文,今天却发了狂一般把桌上的东西卷起来抖了下去,绿娘拖着羸弱的身体,声音呐呐地劝他:“夫君,这件事要不就算了吧。我们过去也是失脸面。”
宋湘君却不一依她,好似清醒起来,反而握住她的手:“绿娘,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可是这件事不除,日后要被人压一头的。我是为了我们的名声才干的。、
绿娘听了,只觉得一颗心都冷了起来,虽是酷暑可是她心头却如坠冰窟,转身抱着啼哭不已的孩子出去了,恨恨地看着宋湘君那得意的脸,明白了他与她在一起,他为着她在酒楼里打架,这些事从来都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他那可怜又可悲的虚荣心,绿娘掉了眼泪,看着这怀里的孩子,明白什么是最珍贵的,赶紧把眼泪擦了。
开堂那日,也是围的里三圈外三圈,林蔓蔓在堂下,一身白衣,她身材娇小,平日里打扮都是往威严的方向,今日却显得可怜,弱不禁风镜中水月一般。
还未开堂便赢得三分人心。
县令来了,一看围栏外这么多人,有些不乐意,不耐烦起来,催促着两个人做自我介绍。
林蔓蔓说的中规中矩。
到了宋湘君这里,反倒是有意开口:“我是宋湘君排,启光十三年探花。”
还没等介绍完,县令便打断:“你是宋蔚橦的孩子吗?”
宋湘君早料到一般点点头,县令看着他感叹到,竟是宋兄的孩子,我没认出来啊。
林蔓蔓看着这攀关系现场觉得无语,宋湘君觉得自己十拿九稳,围观的人群也很是着急。
林蔓蔓讲,这店自己并不是主家而是旁人委托给自己的,宋湘君面露狡猾:你可有证据。怎么可能,林蔓蔓没亲戚,也没认识的人,她要能找到人,那才怪。
春明从人堆里挤出来,后面跟着位老爷爷,就是原来店铺主人。
接着就按照林蔓蔓的话讲下去。
宋湘君满脸惊讶:“那你到底怎么认识的。”
接着,外头突然有个人喊,“丞相大人到。”
林蔓蔓没抬头,她的神情满是惊讶,没料到这人会来,宋湘君气愤不已,又想起那日在院子里正是这丞相把他们的丑事捅破的,有些恼怒。
嫉妒像一条毒蛇一样咬住宋湘君的心,
他慢慢开口问:”那你是怎么认识的。”咬死了这一点,仿佛她不拿出证据就是有罪的。
邬昭台坐在县令的位置上回答他,语气十分自然:“是我介绍给林娘子的,你有意见吗。”
宋湘君面露难色:“那你为什么要帮她,她不过是一个卖酒的,难不成你们在太守府前就在一起了,设计我吗。”
邬昭台为这个人的想象力丰富程度而感叹,难不成他这裤子这么松被人一设计就掉了。
林蔓蔓也很好奇,盯着一身乌黑的邬昭台看,从她和他初见那天,他便处处出手相助,对啊,到底为什么呢。这疑惑先前并不显,被压在那繁重的酿酒里,现如今,她的心头有一汪泉水往外流,对啊,为什么呢?
眠竹站到宋湘君面前:“血口喷人,我们主君不和你计较,你不要欺人太甚。”
宋湘君脸上火一般烧起来:“你们肯定认识,这都是算计。”
邬昭台忍不住了,开口:“我单方面认识林娘子,是我在追求她。”
林蔓蔓听了这话,只觉头晕目眩,她一定是最近熬夜酿酒,研究新品,研究的太多了。对了,丞相是不是刚才讲他在追求自己。
眠竹心花怒放地想:终于,夏天到了,这座冰块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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