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兰嘉轻盈跳到瓷砖地面,拍了拍身上的灰:“你吐完了吗?”
“没有,只是干呕。”
负责人左手捏皱右边袖子,在恋爱游戏里通常只有傲娇系角色会这么干。
旬兰嘉记得对方呕吐欲的触发机制,是听到“在一起行动”之类的词。
她问:“所以,难道是你的同事或者志愿者,因为芳菲与繁荣的力量,被活着融合在一起了吗?”
负责人眼圈发红,擦拭泪水:“……你解决问题需要什么?”
旬兰嘉打补丁:“需要提前说明,我不是真正的专家。比起解决问题,我更擅长分析问题和说风凉话。”
…………
真正的专家激流勇退,在通风管道的金属路面“哐哐哐”大步跑。
阿廖汀哈气:“怎么还真有,清灰用的激光啊!”
…………
女厕内,负责人声音低沉:“我没办法了,这里简直就是深渊。我不是‘负责项目’的负责人,而是‘负担责任’的负责人。”
旬兰嘉追问:“几楼受波及?多少员工知道?”
负责人目光游移,头和声音一起低下去:“7和11楼。有很多传闻,但是我们藏得很好……但是总有藏不住的那天,求你了,帮帮忙吧,求你了。我们要死了,带我走吧。”
她求救的语调呆板,像自动朗读文本一样缺乏情感。
很多精神暂时崩溃的人都这样,无力去思考或投入情绪,只剩求生欲接管声带。
说完,负责人就站在原地轻微摇晃,像即将燃尽的蜡烛火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旬兰嘉想着:生命之环公司肯定知道写字楼的异常,决策层的态度是什么?本部知道吗?
隐瞒外界是肯定的,那到底是想在事态扩大前自己处理掉,还是更倾向于保存并研究利用?
于是她问:“7楼和11楼的工作产出正常吗?还是停工了?”
“都能正常接收到传来的资料,我们不同楼层很少亲自接触。”
得到负责人的答案后,旬兰嘉躬身从洗手台下翻找能用上的法器。
法器这类东西,只要长条状的、能留下痕迹就算数,随取随用得来的法器说不定更能适应当时的祭坛环境,这就叫因地制宜。
兰嘉摸出一柄皮搋子,掂了掂重量。
经典的木杆红橡胶泵,没有使用痕迹,应该是放在这里备用的,拿走也不会有影响。
负责人摸摸脖子,喃喃道:“我要死了。”
旬兰嘉歪头看她一眼,觉得她现在不是在和自己说话,所以把皮搋子戳进后侧腰带别着。
接着只要原路返回电梯厅,降到11楼就行。
……装着人的电梯就像肉罐头。
所以另一条路是从外侧降到11楼,但是很高,所以风险很高。
旬兰嘉刚回洗手台底下翻出水管,负责人就摸摸肚子,有话要说。
她喜悦道:“我要生了。”
旬兰嘉当即后跳拉开距离:“你慢慢生,我先走了?”
负责人的脸上隐隐泛着一层富有生命力的红光,神态与之前大不相同。
谁加班到现在还能有生命力?
如果此人突然发大疯,旬兰嘉不能再冒风险爬窗,需要从厕所正门出去重新规划路线。
腹部只是像其他中老年女性一样微微鼓起的负责人跪下来,开始解正装裤子,表情欣慰,从容不迫。
旬兰嘉倒退半步。
她除了靠语言和视觉信息“推理”出异常之外,隐约能“感觉”到一些不舒服的氛围,但具体情况又没法用一个词定义。
负责人能生个什么东西下来,负责项目吗?还是别的?
旬兰嘉不清楚自己是否能承受答案。
她尚未离开,试探道:“要不要帮你叫医生?”
负责人有些疑惑地停止动作,像电视剧里的母亲背着孩子,听见孩子说“妈妈我来提东西”般微笑着,问:“你要帮我生?”
——分娩似乎影响了负责人的听力,算不算生育损伤?
——那也得是她真的在分娩,而不是肚子里孕育着异神卵泡啦,马上有虫子破胸而出啦,头疼欲裂准备劈开来生个女儿之类的。
旬兰嘉不说话,光摇头,快速平移到窗边,把窗开大些。
走之前,她忍不住最后努力一把,问负责人:“生小孩会被公司辞退吗?”
负责人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你说什么?”声线不如先前温柔,显露出一丝动摇。
旬兰嘉掏出手机,迅速在云盘翻找之前做职业规划作业时顺便写的报告,恳求道:
“你等我来念一念。
“本市生育后失业的比例大概是1/4,没失业但是调岗的比例大约是1/6,孕产假让一半的生育者错过晋升机会,还会导致职场技能生疏、人脉流失。你确定要生下……那个东西吗?”
通用语有时也和旧语言一样刺人。
负责人耳朵里“嗡嗡”响,数据和文字在脑中盘旋,仿佛淋浴前忘记调喷头位置,被冷水迎头浇下,脸上的母性光辉瞬间冲走。
她低头看自己褪到膝盖的裤子,惊慌地“啊”了声,克服做母亲的强烈渴望,从诡异的境况中清醒过来,可喜可贺。
尴尬地站起身,扣上裤子,向下拍拍灰,负责人恢复略显紧张和憔悴的神情。
旬兰嘉抽空给阿廖汀等人说明这边的情况,但是信息旁边挂着“发送中”的灰色圆圈,紧接着变成“发送失败,再试一次”。
凭什么小檗能发消息?难道是付出了一定代价,或者生命之环在他发信号之后才打了补丁?
不,如果是后者,她这样的外来者会被重点关注,但事实并非如此。
旬兰嘉决定机动行事:“生命之环哪些人和你一样知情?有什么人或者研究成果可能给我的访问提供支援?”
“我不知道。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负责人望向窗户,“解手时间不剩多少了,我要回家、回办公室。我要回工位续时间。”
负责人挪向女厕门口。
“慢走……等等别走!”旬兰嘉问,“在事发地通行需要你这个级别的员工卡吗?”
负责人摇摇头,消失在门那头。
于是旬兰嘉退回窗外,紧贴17层高的墙面,站在16层不规则的凸出处。
稍微往外探一步也不会有事,但再探第二步会变成失足青年。
这次是话术大成功,看来祝福自己交流顺利的法术确实起效了。
她望向天空:“骰子女神,玩家,主持人,模组作者,或者别的什么高维度的操纵者,能听见或者看见我吗?”
漆黑的天幕上,点缀着手工绘制的繁星点点,按照小学作文级别的比喻,像是一只只眼睛俯视下方的人群。
旬兰嘉想对空祈祷好运,或者单人行动的数值加成,毕竟这里是17楼,起码有个70米,落地只需要4秒左右。
但是……这不是把命运寄托给无常吗?
要把一切“未知”变成“已知”或至少“可知”,还是得靠人的力量。
她决定不会祈祷。
不过,打招呼后总得说点什么。
“祝你们看得开心。”
说完,她把蛇似的橡胶水管放开,绕上脚边固定竖条幅用的金属桩,用力拽了两下确认牢固,背对城市夜景。
开始华丽地慢降。
颤颤巍巍降到16层墙面,脚尖触碰到15层的凸出处,好好地踩实。
14层的凸出处不在脚下,得绕个几米。
旬兰嘉找到新的金属桩,抽回水管绕在新桩上。
她一层一层往下降,终于踩中10层凸出处,贴在目的地11层的外墙上。
人类这一物种少有脸贴墙壁的习性。
她的同学某君哪怕偷听邻居家的男女主人以及各自的前任们和情人们以及总计6个或亲生或野生的孩子或平行或相交的情感纠葛还有家族百年来的秘辛与丧葬传统时也是用高脚杯垫在耳朵底下。
要是她有高脚杯就好了,现在完全听不见11楼里发生了什么。急死了,恨不得喝两杯。
游客找到11楼女厕那张正方形毛玻璃窗。
玻璃里面透出来的灯光是白色的,不掺一点红,窗不出意料是锁……诶?开着。
旬兰嘉仿佛第一次拜访朋友,忐忑中高兴推开窗,因为腰上别着东西所以更加四肢不协调地挤进去:“我进来啦——”
落地,然后和洗手台前穿着白衣服的员工面面相觑。
作为闯入者,旬兰嘉用过比较好使的理由有“我来修空调(抱着梯子)”,紧随其后的“不要小瞧我和公司的羁绊呀”以及“小荻?你在温室里吗?”这几类。
她结合环境实际,在经验的基础上稍作改良,对员工说:“我来找修屋顶的二次元小孩。”
坏了!三合一了!
员工却点点头表示明白,面无表情地洗完手,直接离开卫生间。
旬兰嘉原地等了几秒,没听见外面传来“抓住那个二次元”的动静,就对镜拍去墙灰,洗干净手。
水是正常的。
离开厕所,她顺着走廊来到办公区域。
白衣服员工早就融入集体,员工们埋头苦干,鼠标“咔哒”声不绝于耳。
没有任何人在意她,顶多看两眼,喝口水,继续办自己的事。
11点方向8米处,办公桌森林较中间的位置,有大约8个人贴得很近,围成一个抢椅子小游戏似的圈。
说真的,如果不是事先知道11楼有异常发生,旬兰嘉绝对会错过这一怪象,只当他们是碰巧扎堆。
要过去交流试试吗?开场白怎么说?和接待员可以打听负责人,和负责人可以打听问题出在哪,现在问题在眼前完成了一个蹲起,并且还要完成无尽的工作。
日光灯将这里照得像养鸡场,只要身处虚幻的白昼,鸡就一直长肉。
怎么没人在这里召唤异神呢?
或许是因为人还是比鸡幸运一点:鸡的自然寿命大概在10年左右,42天就出栏;人的平均存活年数统计下来是50年不到,却可以工作到死。
谁说“工作到死”不是种依托?大多数普通人只要有盼头就不会做出极端行为。
旬兰嘉犹豫后还是上前,反正对话只要开始就能找到漏洞可探。
近看,他们8人有男有女,衣服是定制的,方便腰部伸出类似哑光大肠的肉管,和彼此结成网。
芳繁之尸的权能表现在“生命”,原来增生也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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