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兰嘉瞟阿廖汀:“要按照交流安全的原则把这些扭转了生命形态的前人类全部消除吗?”
阿廖汀语气随意:“你别想偷懒,把道德决策交给我。你自己怎么想?”
“我不是交流警察。”
“那么,要救他们?”
这段时间,旬兰嘉发呆时经常会想起那枚珍珠头骨,一直思考着更好的解法。
她说:“我想把他们恢复成人形,然后问一些问题。伦理到时再考虑,先搞定技术,你有能提供的信息吗?”
“废弃物仓库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作法,算不算你要的信息?小檗的手册也给你吧。”
阿廖汀掏口袋,发出纸页错动的“簌簌”声。
在旬兰嘉逐渐构建的理论体系中,法术的核心原则是“不等价交换”。
用法术,可以把一个300克的红苹果变成200克的黄苹果,但要想得到等重的果,就必须引入外部祭品。
总之,得“缴税”。
“这34个人,从人变成汤,肯定会经过损耗,再变回去也会损耗。最后还能剩下多少……难说。”
旬兰嘉觉得完整救人的难度颇高,但是大话已经出口。
红色池水似乎听得懂,在微微震荡着。
0号在桥边缘蹲下,身体前倾去捞红水,足以让每个小学校长嚎叫“防溺水告知单白发了”。
旬兰嘉拽它回来。50年间各类书籍电影中有关人工智能的科学幻想一夜转为血肉朋克画风,她都要荒谬得笑出声了。
“哥哥失败才有了你,”阿廖汀在0号身旁摸下巴,“典型的试图用二胎来挽回第一个错误的家长。”
她除了时常绕后袭击法师之外,和法术不熟,所以专业的事交给助手。
助手旬兰嘉努力找合用的祭品,有了点子。
她“啪啪”拍手腕开灵视,在微薄灵性飞速流逝的同时,细数灵体光团的数目。
它们许多边界模糊,时不时自由游走,并且偶尔有粘连牵线,所以费了点时间才数清楚。
23个灵体。
旬兰嘉像死刑改判无期一样松口气:“只剩23人算是活着。那么11份哪怕救回来也是僵尸的血肉,我要拿来用了。”
阿廖汀放轻语调:“也没办法,为了挽救其他人。”
旬兰嘉从裤子口袋拿出丽日书和签字笔,写写画画:“别说得太好听,我除了有话想问,还早就想试人祭的手感,所以目的不纯。”
阿廖汀提醒:“按我统计的案例,人祭时,祭司被波及的概率是选其他祭品的6.8倍。”
旬兰嘉的笔尖在纸上戳出洞。
还以为巫术同好们不搞人祭,纯粹只是为了符合伦理或降低犯罪成本,原来更可能是畏惧这6.8倍……
为什么这么高?是因为祭司和祭品都是人,伟大存在们分不清?像吃手抓饼的时候把淡褐色的包装纸一起嚼了?
阿廖汀正蹲在一边,振振有词地对0号讲笑话:“男女混血会导致生下来的孩子不男不女,就像你一样。”
0号没接茬,望向抿着嘴走来、神情严肃又克制的旬兰嘉,因此阿廖汀也回头。
“犹豫什么呢?”她笑,“这里除了我,难道还有别人能做辅祭?我当然知道风险,所以你放手干。”
旬兰嘉的表情松弛下来:“谢谢。”
她在丽日书上写:
第一步,确定红汤的性质。
第二步,根据第一步来。
没过两秒,她又表情肌紧绷:“我没带涂料。”
血池不方便贸然拿来当涂料,为了避免意外,她需要尽力减少接触红色流体的时间。
阿廖汀从口袋里掏出四管东西:“我这儿有过期口红。”
“谁会一口气把四根过期口红带在身边!这也算在‘好运’的范畴里吗?”
“不是,我有心带的,为了涂厕所门上的卖卵广告。”
“真是个有心人。”
旬兰嘉拆开检查,发现红紫棕黑的每一管的涂抹面用得非常平整,像被刀切过。
固体唇彩方便持握、粗细均匀、显色度高,缺点在于单价高,但现在也没得挑。
她盖上口红盖子,又询问炼金奇物的事:“你的那个魔方,能操纵空间吧?用的祭品是什么?”
阿廖汀抛接魔方:“祭品早十几年已经付过了,是一座顽固堡垒的倒塌。炼金术士把堡垒的遗留物改造成了这件法器。”
乍一听还挺浪漫,旬兰嘉心口如一:“你说话很少这么文艺。”又问,“魔方有多精密?”
“能改变一定水泥结构。”
“能造个深坑吗?我想上厕所……”
“可以啊,这么一说我也想了。真羡慕那些冒险游戏的主角,都没有排泄需求的。”
一个横截面为900厘方,深50厘米的坑出现在地面,完成使命后被封进土壤深处。
旬兰嘉重新攀上水泥块,神清气爽地站在血池前,根据涂料性质以及其余现有条件设计仪式。
一池人像融化后搅拌在一起又冻上的三色杯,关系难舍难分、复杂至极。
旬兰嘉涂改草稿,有了草稿2.0、草稿3.0、成稿、成稿·改、成稿·不改了,以至于丽日书纸页即将用完,之后又要替换内芯。
祭品有限,必须反复精简流程,物尽其用才行。
期间,她灵性一满就开灵视看看,确保法阵设计时没有哪个灵体悄悄黯淡死掉。
沙、沙沙。
签字笔在纸上绕转。
沙——沙——
成段落的摩擦声响起,是阿廖汀把软趴趴的0号往落脚平台的边缘暗处拖。
旬兰嘉突然有了置身凶案现场的错觉。
阿廖汀抬头解释:“我问它1号的事,它就开始挂机,弄也弄不醒。”
“可能是有什么封口机制,”旬兰嘉没多懊恼,“我的最终稿写完了。”
最终稿同样基于前人们的思路构建起来,但复杂程度和那个采摘灵体之术不可同日而语。
阿廖汀将0号摆出双手叠放在胸前的安详姿势,接过丽日书翻看:“哦?这次,你还是要向所谓的‘自然力量’祈求?”
不同旧语言的“词汇”与“含义”间的对应关系有微妙的不同,像是形成了一个个未经处理的原始数据库。
一名巫师通常有两种选择:一是调用冗余的自然原始数据库,二是使用异神精简过的数据库,但不知道祂们往里掺了什么。
比如在燃烧庭园之尸的领域,“家”可能意味着“熊熊烈火”。
人作为井然有序的聚合体,注定怎么选都不能在这个混沌世界获得幸福,甚至每次施法还会加剧混乱和无序。
旬兰嘉有所决意:“屎山和私货里,我还是选屎山吧。”
阿廖汀不完全认同:“你求助的是什么东西,你真的有头绪吗?”
最近,旬兰嘉成功交流多过失败,所以这次也寻求理解。
她说:“就是原始崇拜的对象,宇宙的始源力量,比如所谓‘地母神’之类的。”
“不能太依赖不清楚底细的力量。”阿廖汀伸手要求,“拿笔来。”
“给。”
她在纸上添了几条用以防护的咒文,还回去:“你看看这样可以吗?”
旬兰嘉检查一番,想象运行时的景象,否定道:“太复杂了,法阵没有高度轴,越复杂的结构铺得越大,而这里空间不够。”
“我可以改变祭坛结构,加上高度轴。”
旬兰嘉欣喜道:“那就可以,完全可以,你要怎么做?”
阿廖汀直起腰,以炫目的速度多次转动魔方。
石桥中部展开,砖缝抹平,免得法阵涂呲了。
接着,落脚平台侧面上方伸展出新的平台,如同灰白的大莲花边上生了四朵小莲花。
阿廖汀对照着手头的图纸调整细节,喃喃:“借自然的伟力,达到超自然的效果吗……”
声音很小,以免打扰助手咏唱。
其实,旬兰嘉认为“自然”包括了所谓“超自然”。
宇宙中的物质、能量、信息能够不断相互转化,所以基本是一码事。巫师要做的就是献上祭品,引导变化。
咏唱完毕,旬兰嘉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装着人造泪液和蓝眼睛的果冻包装:“你看一下,这是不是小檗的眼睛。我从0号基质那儿弄下来的。”
“难道我能辨认瞳纹吗……哎哟,好蓝,应该是他。毕竟其他33个都是本郡人。”
“你确定他本体也在里面吗?”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从作风来看,应该是在的。”
“好。”
旬兰嘉没问是“小檗的作风”还是“生命之环的作风”。她拧开果冻包装,把那颗眼睛连汤带水挤到红色流体表面。
莲花法阵亮起,汤汤水水每多染上一分红,眼球每变得更加柔软可流动,莲花上都有不同的脉络闪烁。
眼睛所对应的灵性,慢慢融入光团之一。
本次行动将有70%的劳动力用在莲花上,只为了不直接摸,就能摸清红色流体的性质。
旬兰嘉绕行一周,从符号角度解读亮起的花瓣脉络:“和预想的一样,它是均匀的、原始的,像原始汤。”
旬兰嘉想起教科书上的雷劈原始汤插图,问:“或许你带电击器了吗?”
“没有。”
“看来电击不是必要步骤,”她调侃阿廖汀的幸运,“那么接下来我们要手搓大活人了。”
把红色流体单纯当做橡皮泥,搓23个人偶供灵体栖居。
只要旬兰嘉脑中构想的究极终稿落实,它们会在灵性的指引下变成真正的肉身。
她先按照姓名分类灵体。
有10团灵体各领了个名字,边界清晰地游走,只剩下1团,对剩下12个名字中的任何一个都没反应。
阿廖汀双手环抱,见状摊一只手:“还是小檗。他用已有的物种作假名,就是为了防止被指名。这种情况下能继续吗?”
“反正已经和其他人的灵体区分开来,就这样吧不管了。”旬兰嘉终止灵视,咬紧牙。这并不能减轻头痛。
调查员兼辅祭问:“下一步是什么?按原计划分辨灵性,确定每个人的肉身体貌特征,塑型后把灵体塞进去?”
助手兼主祭答:“不用,材料够给每个人弄一具健全的普通肉身出来,它们会根据灵体里记录的信息分化成该有的样子。”
旬兰嘉搓肠子模型,感觉它像上吊绳一样柔软。
她对人体结构的记忆,目前只剩下字典上“骨骼”“内脏”两个词条的插图、比较粗的几条血管、水母样的神经系统。
阿廖汀接过肠子盘在腹腔中。
旬兰嘉:“其实做得粗糙反而方便后续的分化,就像说话语焉不详,才有更多解读的余地,所以能甩泥点子吗?”
“你是主祭,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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