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子”扔下去,大概掉了3米落在地下室的水泥地。
旬兰嘉捏着开刃的旧钥匙割下衬衫一角,抛下去。
“新婚快乐,”她先用阿尼克语说出设定的引爆咒文,然后报出它的编号,“0206。”
她事先试验过,如果先报编号再喊引爆咒文,所有内容物都会炸。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也没有人能帮她订正,她只好先搁置错误,用能用的方案。
至于“新婚快乐”的引爆咒文,是她为了照亮心理阴影所选择的脱敏疗法。
砰!
0206很快爆出火球,根据衣角判断,直径0.5米左右。残余布片正常燃烧,并未突然熄灭。
旬兰嘉耳朵嗡鸣,脸上扑热。
爆炸的尾声还在震荡,头顶几层楼处有人呼喊:“在最下面!”
楼梯间更加喧闹,旬兰嘉坐在井沿,把0号抱在怀里,嘱咐道:“记得关门。”
0号点了点那枚光秃秃的苍白脑袋:“毫的。”
旬兰嘉克服对失重的恐惧,挺身滑下,轻巧落地。
井盖在头顶合上,隔绝了吵嚷。
地下室四方开口,但延伸出的通道截面并不规则。并且它们长度不等,两条一眼望到底,一条走了几米就能看到尽头。
还剩最后一条通路。
旬兰嘉算了算方位,抬手臂指向北方:“你记一下,那个方向是北。”
0号顺着她的手臂看过去:“毫的。记住了。”
“你哥还在更下面吗?”
“在西北边,很大的地方。”
“那跑吧。”她说完就开始狂奔,进行今天第二次无氧运动。
通道非常宽敞,弯弯曲曲,天花板上每隔5到20米就会有别的井盖,但走得越深入,花纹越模糊。
30秒后,宽敞通道侧面出现了另一条通道口,她在0号的建议下调整方向。
隐隐约约的人味随着流动的空气传来。
0号:“哥哥来过这里。”
旬兰嘉:“你哥不是失败的产物吗,还能到处活动?”
“不知道原因。对不起。”
“那就去找找看吧。”
地板起伏波动,旬兰嘉爬上爬下,庆幸它总体而言比较光滑,而且通道内的棱也抹成曲面,否则手心早就出现伤口了。
随着深入前进,周围又延伸出窄一些的通道,不仅开在侧面,还有延伸向上或下的。
旬兰嘉跳过脚下不见底的大圆洞,听0号的指挥:“在左前方。”
下面没有追踪者的动静,身处的通道如同树木根系,越往深处,分岔越多越狭小。
下一个路口朝右,接着的才朝左。如果每条路都直来直去,她当然可以挺进第二个路口。
——做了太多决策、问了太多问题、得到了太多没信息量的答案,确实会累。
——离黑星远远的,回房间吧。
——前面可没有一个能供你藏身的自己的房间。
——前面可是,孩子它哥啊。
旬兰嘉把自己的动机捋了一遍。她是不是积极过头了?而且中途许多选择想也没想就作出决定。
她的脚步逐渐放慢,最终停下,把怀中的0号放在地上。
她隔着手套揪自己和0号紧贴过的颈部皮肤,有大约30%的区域,手感不一样了,变得更加软滑。
同样,0号的腿内侧和手掌染上浅褐,她们就像挨得太近的金块和铅块。
旬兰嘉指着脖子问0号:“这是不是你造成的?”
0号想了想:“应该事的。”
“主动还是被动发起的?”
“我还不能控制。”
旬兰嘉懂了,就跟幼儿憋不住尿一样,当时本能地接住0号,又为了腾出双手而匆忙把它放上脖子的自己也算求仁得仁,被尿了一脖子。
这么一想,她从昨天大约18点开始就没上过厕所,真羡慕世上所有自由的膀胱。
她先回归正题:“靠皮肤接触来和我初步融合,从而影响我的思维吗?”
“事的。”
“为了从妈妈那边逃走?”
“我不清楚,我只事要来。”
“这种有关接触、融合和影响的法术叫什么?”
0号从广泛的词汇库中挑选合适的词:“交流,用肢体语言交流。”
于是旬兰嘉明白,0号是一个仅仅懂得词汇字面意思,不擅长交流,非善非恶的人形生命体。
她也曾得到这样的评价,一度按照自闭症谱系矫正自己。
她颇为同情地叹气:“下次有需求可以直接用嘴说出来。”
她还想告诫对方“不要对自由意志动手脚”,但是,自由意志是被身处社会中的个人经历决定的,有可能受任何外界接触影响,凭什么0号的“肢体接触”不行?
话又说回来,被决定的自由意志真的是自由意志吗?如果不是,又为什么不是?
0号询问她的打算:“那你呢?”
旬兰嘉扶住脑袋,打了个哈欠:“我不会再和你贴一起了。”
0号叙述:“妈妈会吃掉我的。”
旬兰嘉用力眨眼以保持清醒,她屈膝,平视它向来平静的面容:“如果我一直帮助你,对你妈也不公平啊。除非你妈吃掉你之后,会得到毁灭世界的最后一块拼图什么的。”
“我不知道,那时我已经死了。”
“随你。”
旬兰嘉起身顺着0号哥哥的方向,辅以人味的指引再出发,和平时一样,步幅大步速快。
0号小跑着跟在后面。
要不要冒被确定方位的风险,打一个唿哨,用回声来探路呢?如果10分钟后还没任何进展就试试看。
10分钟后,旬兰嘉发现自己并不擅长听声辨位,但唿哨也有它的作用,比如带来了微弱的熟悉的回应。
她循着声音,找到一道湿漉漉的、散发人味的窄巷。
巷子只容一人躬身通行,四壁均为潮湿的砖墙。
越往前走越逼仄,她侧过身,想起王子从山谷间行军,最后被山夹死的童话。
凹凸不平、纹刻扭曲的井盖(已经完全不像工业产物)堵在窄巷尽头。
到这一步了,能选的不多。旬兰嘉扯了扯橡胶手套,手指抓紧井盖边缘不规则的凸起处,用力掀开。
井盖关闭的“吱嘎”声在寂静空气中晕开,一个无法看清全貌的昏暗仓库出现在眼前。
这一路远超生命之环地下的范围。她到哪儿来了?黑星?
地表每隔几米都有个井盖,是其他地下通路的出口吗?那最后几个岔路其实不用太认真选。
集装箱错落堆叠成古建筑般的影子,防水布积满灰尘随便铺展在地面、箱子上,松弛的电线也挂着蛛网。
她就像置身于杂物间的老鼠,仰头望不见仓库的顶,也可能是在狭窄的巷道里挤久了,对大小的感知一时不准确。
规律排列的立柱支撑仓库。
顺着细微的流水声,她经过三根立柱,爬上挡路的水泥立方体。
“啪”一声,顶上的筒灯开启,照亮一切。
血色流体,陈在防水布的凹陷中,直径3米,深度不明。旬兰嘉见到的就是这红红火火的一幕。
因为不想踩不明液体,她急停,后腰被0号撞上。
孩子它哥确实分布在一片很大的地方。
奇怪,这片红色流体并无血腥味,但人味更加复杂,能判断出散发气味者都是年龄不同的男性,而且其中必定有人正处在求偶期。
她想吐了。
“哟?终于来了。”
阿廖汀穿着及大腿的橡胶套鞋,踩着血泊走到灯下。
“你干的吗?”旬兰嘉掩住口鼻,先确认接下来自己需不需要随之亡命天涯。
阿廖汀无语:“那我早绑上你跑路了。后面那小孩儿谁?”
旬兰嘉回头,发现0号正从她后腰偷偷看血泊。
她向调查员解释道:“首先,得从《芳菲与繁荣》说起,它是……”
“一切的源头,”阿廖汀打响指,“现在书在生命之环手里,他们的私下研究有了成果也出了岔子。成果好像是一个人工智能项目——”
“就是这个,0号。”
阿廖汀的表情扭曲了:“你们管这叫人工智能?”
“出岔子的是生命之环的员工,有的在冲击性的叙述下发生躯体化,要么差点以50岁高龄生孩子,要么和同事们连在一起。但我觉得最大的问题,是整个公司都弥漫着麻木不仁的……死气。”
旬兰嘉想,她的同学们何必去各个村落调查异于常世的现象,来公司实习两天就行。
“芳繁代表生命,怎么会带来死气?和祂没关系,上班上的吧。”阿廖汀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为异神辩护,定了定神,“好了,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旬兰嘉:“总之0号的妈妈,疑似黑星的‘1号’在追。我和0号走生命之环的地下通道,一路找0号项目失败的前产物,边顺着越来越窄的岔路来这儿。你呢?”
阿廖汀:“爬通风管道,躲清灰激光,比你早点钻岔路来到这间废弃物仓库。我在这滩东西里刨到小檗的手册,纸上记录了很多人的信息。”
“难道说,这里……”
“怎么说呢,这里有他们30多个人,应该就是那失败的前产物。另外,我们头顶从位置判断是黑星。”
旬兰嘉简短道:“幕后黑星。”
阿廖汀笑了:“呵呵,我给你搭个桥吧?”
灰魔方多次转动,旁边水泥块越变越矮的同时伸出桥梁,高出血平面60厘米,连到另一头的水泥块。
阿廖汀双臂一撑爬上石桥,流体从她的套鞋上淌下,一滴不剩地投入红浆。
“滴答”响声不停回荡,旬兰嘉突然问:“附近有厕所吗?话又说回来,这滩东西里包含尿吗?”
站在桥上的阿廖汀扯了扯嘴角:“舍弃你的科学观念,咱们是巫师!这滩东西不是把人放进破壁机里打出来的结果,里面没有骨头渣子、血、尿,它只是……流动态的均匀红色人群。”
“不会凝固吗?”
“都说了不是血。”
“可以直接接触吗?”
“不建议。或许会变得……和你惨白的脖子一样。”
旬兰嘉摸摸后颈,也走上石桥,任由0号亦步亦趋地跟着。
她敲手腕开灵视,发现“血泊”像个大通铺一样,各个光团刺眼睛。
灵体还在,就算活着。
僵尸中,有一类比较极端的情况:肉身完好,灵体基本缺失,这时人还能保有一些本能反应,比如呼吸,朝发光发声的电视扭头,挠痒痒,但其实已经算死了。这种情况也被称为“植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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