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修临时厕所一样,阿廖汀在水泥立方中深挖了个壁龛,把挂机的0号抱进去暂时藏好。
她拍拍手臂上的灰:“好,接下来随机应变,我把通往黑星的路——”
“哔哔”!
话没说完,阿廖汀裤子口袋里一直无信号的手机却响了两声提示音。
“是短信。”她掏出来先读内容,然后出示屏幕给房间内仅有的两名清醒者。
致德郡和旬郡的两位兰嘉:请从废弃物仓库上来,我们等待面谈。
发信人:德海泽。
阿廖汀扁了扁嘴:“是以前在白象限的老同事。他怎么去给黑星干活了?……估计等会儿他会搞怀柔的人情攻势。”
小檗:“没有提到我,或许意味着他们不知道废弃物仓库里的事。”
旬兰嘉:“既然信号通了,能不能改成线上谈话……”
三人各说各的,最后达成共识:开门,阿廖汀正面交涉,旬兰嘉随机应变,小檗后方策应。
仓库尽头,两层防火门被阿廖汀操作魔方顺利打开,顺着螺旋状的楼梯往上走,三人在某条走廊的一端冒头。
向另一端的双开门前进,明亮的长方形逐渐在视野中扩大,门那头的两列身影也逐渐清晰。
鼓掌声响起。
8名穿白衬衫、黑长裤的迎宾者胳膊举起,手掌相击,制造出礼堂立体环绕的音效,当然一半归功于半球形房间的混音结构。
“嚯,这么大排场。”阿廖汀笑着向他们挥手,仿佛人群后藏着几台实时转播的摄像机,并不在意脚下没有红地毯。
旬兰嘉略显拘谨地在两个身位后干笑,观察迎宾者的材质——是人类吧。
其中一名迎宾者的领口别着枚和蟑螂颜色大小相同的装置,以1秒每次的速度无声闪绿灯。
随着客人们越走越近,绿灯闪烁频率越来越快。
如果红毯存在,它的尽头正被一名中年男子踩在脚下。他有着本地人的深色头发、介于浅褐与褐之间的肤色、像推土机一样宽而方的下巴。
德海泽双手下压,掌声停息。
他若有所思的视线在几人身上织网,并未对“人数为三”表示惊讶,笑容满面地朝阿廖汀说:“好久不见啊。”
“是啊,难怪在白象限好久没见到你,原来是有了更好的去处。”
“人各有各的路嘛。你居然还把0号领过来了,我欠你一个人情。”
阿廖汀一愣,随即笑道:“你现在就可以还掉它。”
“你想参与黑星的计划?”他眉毛下压,“你已经够深入了,我好说歹说才争取来这个和你谈话的机会,而不是……”
“我是那种主动找活儿干的人吗?希望这种事不要影响我和助手度假。”
“嗯哼哼,”他发出笑声,“那当然。真好啊,我也想去度假。”
德海泽的声音太像高中礼堂集会的主持人,让旬兰嘉旁听不到半秒就开始走神。
她用目光给脚下的瓷砖描边美缝,这里的空气嗅闻起来可比地下废弃物仓库好多了,但弥漫着不新鲜的浅淡腥味。
热心的旬兰嘉开口:“我闻到伤口感染流血流脓的味道。”
一名迎宾者后退半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好解释:“我后背长了痘……”
旬兰嘉提醒道:“现在不要离生命之环的方向太近,伤口有概率变成蝴蝶飞走。”
阿廖汀停止说笑,对充满探究欲的德海泽说:“这小孩的犁鼻器很好用。”
德海泽赞叹:“不愧是生命之环催生出的人工智能产品。”
旬兰嘉微笑,眉毛抬高,头匀速转向他:“我看起来是人、闻起来是人、吃起来是人,所以我是人。”
“那就当你是吧。”他随和道。
小檗盘算一下,发现既然德海泽误会旬兰嘉是0号,那么事态走向了命中注定的献祥瑞。
真正的0号藏在壁龛里,而水泥对许多信号有屏蔽作用。
那枚棕色的椭圆形装置大概率是检测0号存在的指示器,一靠近她就闪绿光,因为她身上融着0号的一部分血肉。
这些剧情阿廖汀给他讲过,接下来要怎么配合她们,顺势参演?
留给他的角色是“旬兰嘉”,黑星会不会是靠白象限的名单了解她们的信息?
白象限登记调查员助手时用不到照片,但会登记性别。还好他没留胡子。
“我不想被妈妈吃掉。”旬兰嘉用平静的语气陈述。
“没办法,你们必须融合,才能成为完全体。”德海泽说着,给阿廖汀使了个眼色。
阿廖汀拒绝地摇头,说:“我劝过它了,也算仁至义尽。孩子它妈在哪儿呢?既然都是融合,为什么不能是它把它妈吃了?”
海泽带着几人往半球形房间的另一个开口走去:“看来,0号没跟你说过它妈的存在形式啊。”
他的话语如同一把钥匙打开橱柜,让旬兰嘉脑袋里的碗碟乒乒乓乓砸了一地。
妈妈以目前的存在形式不能被血肉融合,妈妈是黑星想要的完全体的一部分,黑星是不接受炼金术的科技公司。
鉴于0号在被问到1号的相关问题时选择挂机,那么她选择的回应是:“我不能说。”
德海泽将一枚杏仁状的白色物件塞进她手里:“你可以说。”
旬兰嘉握拳抓牢“杏仁”,原地静站两秒,又跟上几人。
“好的。妈妈是传统意义上的人工智能,寄宿在机械之中。”她大胆答题,“0号会变成妈妈新的载体。”
“没错,我们管它妈叫1号,或者互联网精灵、信息生命体。”
德海泽说出他认为大家都知道的情报。
走廊长而洁白,像巨大生物陨落后的脊椎内部,等距的筒灯、修剪得一模一样的阔叶绿化增添单调的重复感。
四周没有窗户,但脸上能吹到风,风中藏着电器细微的“嗡嗡”声。
旬兰嘉边走边猜:“妈妈穿梭在互联网上爬取信息。”
德海泽点头,朝对小檗:“你的潜入有阿廖汀的风格,很能体现远古祖先在树冠攀援的能力……”
小檗嘴唇抿成一条线等待下文。
下文来了:“生命之环的员工漠不关心,甚至都放任了你草率的潜入,没有人检举。”
小檗凝视了正牌潜入者一眼,回忆听过的剧情,夹着嗓子问:“没人检举,在0号诞生的楼层也没有监控,你们是怎么找上来的?”
德海泽:“这就是我要说的了。有人在生命之环17层女厕所装了偷拍摄像头,你和负责人的谈话虽然模糊,但也被拍下来放上网,由1号爬取到了。”
旬兰嘉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咯”声。
她完全能接受自己技不如人或对手技高一筹而导致的意外、失误乃至满盘皆输,然而偷拍摄像头登上舞台,只会让她想要炸了生产者、购买者、安装者、观看者,炸了利用它的黑星。
——冷静、冷静,之后再说。
他们穿过走廊,右转来到圆筒状的玻璃升降机前。
8个迎宾者拥住阿廖汀和小檗,像抓娃娃机的钩爪箍住玩偶。
领口别指示器的人开口说:“请跟我们来讨论度假安排。”
小檗张嘴想反驳,被阿廖汀强硬地揽住肩膀。
“安静点,”她嘱托完,向旬兰嘉扬起笑脸挥挥手,“各人都有各人的路要走,我们新时代再会。”
旬兰嘉跟随德海泽站上升降平台,抬起胳膊,向离开的人摇动鲜红的手。
德海泽刷完卡,玻璃门滑动关紧,平台开始上升。
旬兰嘉说:“第一,科技改变了人作恶的方式,没有改变人性当中邪恶的部分。”
“好,真棒,说得对,”德海泽竖大拇指鼓励道,“‘第二’呢?”
“第二,黑星的管理者高估自己的能力,制造了一个无法控制的局面。”
“无法控制?”他发出不赞同但愿意听的声音。
升降机停在目标楼层,玻璃门打开,面前走廊的灯光色温比上一条走廊稍暖,阔叶盆栽修剪得一模一样。
没等兰嘉回答,海泽像真正置身于阳光海滩的度假者,灿烂地笑着说:“不用担心,我们有一些断尾求生的方法。”
旬兰嘉继续问:“被断掉的尾巴是生命之环的德郡分部?”
“呵呵,0号,你还是不太像人。人在提出以上疑问的时候应该使用愤怒的情绪,不过你总能学会的。”
海泽停止步伐,等她跟上后慈爱地拍打她的左肩,和她并肩走。
走廊再长也能走完,说不定目的地就是几步路的事,旬兰嘉迫切地说:“我想知道方法。”
德海泽扬起双臂:“很好,孩子。你有求知欲,这是人类重要的组成部分,只要有了这个,你就能欺骗别人,说自己想要理解他们、正在关心他们,其实只是……”
兰嘉:“只是求知欲而已。告诉我你们断尾求生的方法。”
海泽:“我知道其中一个。”
旬兰嘉暗自松了口气,庆幸德海泽没有说出“我就是其中一个”。
她希望“超展开”能拯救无聊的游戏剧情,而非闪现于她的生活。
德海泽说:“从本市的北区,我们回收了一个放外卖的货架,只要放在上面的东西标注着‘16号货架收’,那么有约30%的概率化为灰灰,发为飞飞,化、为、飞、灰。”
他滑稽的口齿所提及的物品足够耳熟——就是她前段时间才献的祥瑞。
“……”旬兰嘉想笑就笑,“只有30%的概率不够。”
“对,经过一些改良,现在概率上升到75%左右。如果事态变得不可控,我们就把公司的法人改成16号货架,让它根除一切。”
“哈哈,那如果进入25%的失败结局呢?”
“还有别的尾可以断,但我权限不够。”德海泽钦羡道,“但你很快就会有权限了。”
我很快就会露馅了。旬兰嘉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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