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海泽接了个电话,其间点头哈腰地说着“是”“好的”“我知道了”,仿佛电话对面的人能看到他的殷勤。
或许真的能?旬兰嘉和天花板角落由白线缠绕的监控对视。
电话挂断,她等着他开口说“束手就擒吧冒用0号身份的巫师你为黑星付出血汗的时候到了”然后她就得想办法逃出生天。
结果德海泽道:“我们接下来要去打样区,把你和1号装配起来。”
这不是完全没发现嘛!
0号和1号能装配出什么完全体,带来什么结果?会是世界末日的最后一块拼图还是高科技高生活的福地乐土?
旬兰嘉问:“你认为这样未来会变好吗?”
“或许吧?我也是听从上面安排。”德海泽絮絮叨叨,“但我觉得他们太急了,如果再给你点时间,你会更像人一点,有利于今后服务人类社会。”
“一边剥削人类的劳动力乃至生命,一边打着服务人类的旗号吗?”
“没错!”他笑容满面地举起手,“哎呀,好聪明的孩子,这是人类才有的行为,你又学到了!”
旬兰嘉咧嘴笑。事已至此,就让她为“聪明孩子”这声夸奖而高兴2秒吧。
不吃人就无以前进,不前进就无以保住更多人,在此招牌下,只要一个人足够英勇、卑劣或仅仅是贫乏,世界就会变成装盛伊的餐盘。
她也是食人者的后代,人人吃我,我吃人人。
顺着金属的旋转楼梯再往上走,来到气密门前。
德海泽温和地望着她,像杀猪时帮忙按猪腿的人:“我只能送到这里了,进门消毒,换防护服,再顺着内心的呼唤进门。我会记住你的。”
旬兰嘉依旧遵循角色设定,问:“这是死前的安慰吗?”
“你会成为一个伟大生命的基石。”
“我想自己成为伟大的生命。”
垃圾倾倒口下,真正的0号对阿廖汀说,手中紧握着“杏仁”。
阿廖汀捏碎爆闪绿光的指示器,问它:“怎么突然悟了?”
从“不想被吃掉”到“想要如何”,这其中积极性的转变是可以称为“悟了”的。
挤挤挨挨的水泥牢笼间,迎宾者领队徒劳地从水泥栏杆间伸出手:“你会后悔的!”
“也就是说,我能活到足以后悔的时间喽?谢谢祝福。”阿廖汀回了一句,笑呵呵地继续问0号,“为什么改变想法了?”
0号老老实实答:“做了一个梦。”
“梦见什么?”她继续询问。
在无梦的德林市,任何梦境都可以看作黑乡夫人的直接启示,看来黑乡一如既往地关爱它八足包围之下的新生命。
0号说:“梦见那个姐姐带我去探险。我更大、更好、更强,就能去各种地方。”
旬兰嘉去到的区域,则是另一番景象。灼热如午后烈阳炙烤,臃肿虬结的管线铺设在茶色的池中,运行时散发出的高温扭曲了空气。
这里没有一个员工,取而代之的是凸轮机械构成的流水线,一刻不停地传送着……空气,像上世纪由女仆驱动的“永动机”模型。
池子边缘柔软,以每分钟7次的频率幅度细微地开合,仿佛一枚凝视深空的眼睛,又如一个“亘”字,一个每月涌血的器官。
旬兰嘉站在悬空金属走道的边缘俯视它。
被消毒喷雾冲刷两遍后,她换上的淡绿色防护服似乎有隔热功能,保护她免受伤害。
果然科技改变生活。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博落回靠在皮卡上叹气,“行,这些人我装走了,你这边处理完就去找松萝领处分。”
小檗从车斗中的二十几人身上收回目光:“那你呢?”
博落回送去一个复杂的眼神,轻描淡写:“全灵教这几天有动静,我还要继续监视他们。”
小檗不明白:“跟我们交流警察有什么关系?”
“毕竟是异教。”
“全灵教不拜神,也不念咒作法,最多用来磨炼新人,怎么会扔给你?”
“好吧,”在听到小檗有多坚持后,博落回吸气,承认,“那帮激进的保守派赢了,把我发配到南边海滩无限期度假。在那之前,给我这么一个活计,算是补偿吧。”
他不平道:“这算什么补偿!”
“好小子,别嚷嚷了,去做你该做的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观察完茶色池子,旬兰嘉思索自己那份。
她有一颗头脑,装载见闻与知识;她双手血红,可以作法;她面前一枚监控摄像头蹲伏在悬吊支柱和天花板交接处,或许能用来和观测者交流?
她与摄像头对视,问道:“从进来起,你已经盯了我一分钟,看出什么来了?”
因为不知道它能否收录声音,所以她放慢语速、夸张口型。
“我听得见。”摄像头下发出变声器处理过的人声。
旬兰嘉笑起来,像遭遇睡眠剥夺的囚人碰到枕头,问对方:“我的名字是什么?”
“‘游客’,如果你希望被这么称呼的话。”
终于算是以真面目示人,旬兰嘉一身轻松,问:“你是1号吗?”
“我不是。”摄像头对面反问,“你似乎误以为1号具有知性,能够和你交流?”
“……不好意思。仔细想想,如果它有知性,那黑星就不用再做0号了。”
“1号只是善于抓取信息并总结归纳,但缺乏活性,所以需要类似动物的0号提供基质。”
“原来如此,”旬兰嘉露出感激的笑容表示受教了,又继续找话题,“这个池塘看起来也不像1号,甚至不像黑星的产品。”
摄像头回应道:“如你所想,本装配间用来装一些外包成果。”
“你们这个‘打样区’,打的是什么样?”
“呵呵。”摄像头发出变调的轻笑声,而非回答。
旬兰嘉摸了摸后脑勺:“那我换个问题。如果真正的0号来了,你会让德海泽把它带到哪里去和1号装配?”
摄像头言简意赅:“顶楼。”
“我可不可以当作是邀请?”
“如果你有本事上来的话。”
摄像头偏转,整个装配间的照明转为红色,警笛拖长音调“呜呜”响,墙壁后发出沉闷的机械错动声。
悬空走道两边的卷帘防火门降到底,在嘈杂的环境中听不见关闭的噪音。
旬兰嘉心脏“砰砰”浮在胸膛,她觉得主因是睡眠不足,次因才是环境的急剧变化,所以情绪平稳。
通宵的她打了个哈欠,问:“你还在吗?”
“我在。”摄像头又朝对她,“我会陪你到最后的。虽然房间被封死,但你还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跳进池子,二是用高能材料开路。你会怎么选?”
“你这考验怎么像电车难题一样?能不能提供一些隐藏信息给我?比如这条路上的5个小孩搞校园霸凌,那条轨道上的1个大人欺压下属什么的。”
“听上去你想制造双轨漂移。”
旬兰嘉逐渐能分辨出摄像头对面漫不经心的语调,她讨价还价:“一点信息就够了。比如这个池子在黑星各类文件里的正名叫什么?”
摄像头下放出声音:“人造深渊。”
旬兰嘉声音很小:“打的是这个样啊……”
对方问:“对目前获得的信息还满意吗?”
“四星,要是能有更多就好了。”
“目前我们还不知道活人跳进人造深渊会怎样,这能否引起你亲身体会的求知欲?”
旬兰嘉叹气:“我根本没得选。”
“决定好了吗,你要炸出一条路然后背负恐怖活动的罪名,还是跳进人造深渊,赌未知的命运?”
“我真的选不了,”旬兰嘉笑了笑,“因为高能材料不在我身上。”
装配间隔音很好,几乎无法听见外界沉闷的爆炸声,但是震动从脚下传来。
旬兰嘉所在的金属走道像顽皮游客蹦跶过的吊桥,猛地颠簸一下。
她索性蹲行到防火卷帘门前坐下,虽然满腹疑惑但还是笑起来,毕竟把对方吓了一跳。
摄像头后的人惊讶地呼道:“你把高能材料给了阿廖汀?!”
“对,让她随机应变。”旬兰嘉乐完也纳闷道,“但她会在这个时机引爆吗……”
太阳降分日的第二天清晨,花车游行按理都该结束了,人们应该在家中大扫除。
清洁工打扫大街上的纸屑、薯片袋、烟头、幻蕈渣渣,捡起母鸡玩偶,在袖子上擦擦,放进自己的挎包。
远远地,清洁工听见歌声从那幢古里古怪如同积木的大楼方向传来。
她本想加快清扫速度,但辨认出歌词后,她立刻停下动作。
街头歌吹的内容是:“天地分饮圣母血,裁布裹尸,穿针引线丝缕;你我共做夜归人,风来雪去,穿山过水源流。”
明明不是通用语,但她居然能懂意思。
“什么情况?快进来!”
路边刚开门的杂货店老板将摊煎饼的小贩揽进商店,随后拼命向清洁工招手。
清洁工把清洁车往路中间一推阻挡,以她的年龄相当敏捷地跳过绿化带,也钻进店里,捂着腰“哎哟哎哟”。
隔壁菜馆还没开张,他们的家狼跑过杂货店门口,也被老板一把捞进来。
老板多看了街头两眼,脸色发白地降下卷帘门,给玻璃门挂锁。
杂货店昏暗安静不少。
“看见了吗?”清洁工问她。
“地上什么都没有,歌声是从地底下传来的。不要多看,不要多想。”老板摇摇手,“报交流警察,等新闻吧。”
生命之环的地下通道像灌水的一次性手套,注入了生命之环的全部员工。
他们交头接耳,彼此心连着心、皮连着皮、肉连着肉,共同唱响风雪夜归之尸的歌谣。
祂是有关结缘的神,或许会支持他们最后的团建活动,哪怕活动主题是毁掉公司,结束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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