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翩月甩着手上的水珠，哼着歌从卫生间回来，就看到夏霜迟还坐在座位上发呆，对着旁边空椅子一脸茫然若失的样子。
“嘿！小迟！发什么呆呢？热傻啦？”
林翩月撑开她那把粉嫩嫩的Hello Kitty遮阳伞，用伞尖轻轻戳了戳夏霜迟的手臂。
“走啦走啦，去食堂，饿死本小姐了！这破伞，一点不防晒，热死了！早知道拿我上次在德国买的那个了！”
夏霜迟被戳得回神，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拿起自己的东西。
林翩月挽着她的胳膊，一边抱怨着天气和伞，一边往食堂走。
夏霜迟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前方晃动的伞面上。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林翩月不满地晃了晃她的胳膊，“魂丢啦？”
“啊？没…没有。”
夏霜迟回过神，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翩月，你说……如果你送一个人东西，他收下了，但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反而好像…更烦了……会是因为什么？”
林翩月眨眨眼，显然被这个问题勾起了兴趣。
她歪着头想了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骄矜口吻：“那还用说？要么是东西太廉价，配不上他的档次，觉得被敷衍了呗。要么就是东西本身没问题，但送的方式或者时机不对，显得没诚意、不用心呗！”
她顿了顿，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夏霜迟，“咦？不对啊小迟，你问这个干嘛？你给谁送东西了？还让人不高兴了？谁啊谁啊？”
夏霜迟轻轻叹了一声，像是要把心口那股莫名的郁结都呼出去，“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她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裤缝。
林翩月的话像小石子投入心湖，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太便宜了……
这个认知让她脸颊微微发烫，也带着一丝难言的沮丧。
原来她的感谢，在他眼里可能显得如此廉价和敷衍。
下次……下次一定要送个像样的，最好能知道他真正喜欢什么。
投其所好，总不会错吧？
午后的阳光炙烤着大地，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
生物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兴奋。
“同学们注意了！老师给大家争取了一节操作课，过几周，我们移步就实验室——”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着底下瞬间亮起来的眼睛，“解剖青蛙！”
“哦耶——！！！”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何潇叫得尤其夸张，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安静！安静！”
生物老师哭笑不得地拍着讲台，好不容易压下声浪，“两人一组，按同桌组合！工具和注意事项下周会详细讲，都给我打起精神！”
何潇立刻像只花蝴蝶似的凑到林翩月桌边，挤眉弄眼：“听见没？林大小姐！到时候可别吓得哇哇哭，抱着我的胳膊喊救命啊~小青蛙那么可爱……”
林翩月连白眼都懒得翻，红唇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得令！”何潇嬉皮笑脸地缩回座位，还不忘对着林翩月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夏霜迟却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光是听到“解剖”、“青蛙”这些词，胃里就隐隐有些不适。
那些滑腻冰冷的触感，黏糊糊的内脏……
光是想象就让她头皮发麻。她甚至开始盘算，能不能找个借口请假逃掉这节课……
目光无意识地飘向身边。
宋远正低头转着一支笔，黑色的笔杆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翻飞，动作流畅而心不在焉。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显得侧脸线条格外清晰。
鬼使神差地，夏霜迟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问：“你……怕青蛙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问题显得多傻。
宋远转笔的动作倏然停下。
他抬起眼，浓密的睫毛掀起，露出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静静地看了她一两秒。
那眼神没什么温度，却奇异地让夏霜迟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怕。”
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
说完，又低下头，继续那无意识的转笔动作。
“哦哦……”
夏霜迟讪讪地应着，心底那点请假的小火苗，被他这两个字轻轻一吹，噗地一下，熄灭了。
年轻的生物老师清了清嗓子，试图压下教室里残留的兴奋余波。
“好了！兴奋劲儿留着下课！现在，检查作业！上节课留的配套练习题第2-5页，都拿出来摊在桌面上！没写的——”
她目光扫过全班，带着一丝促狭，
“老规矩，外面凉快去！哦，对了，《选修三》课本也拿出来放好！”
教室里响起一阵翻书包的窸窣声。
夏霜迟熟练地拿出作业本和练习册，整齐地摊开。
接着去翻找那本墨绿色的《选修三》生物课本。
书包的夹层，侧袋，主袋……
她越翻心越沉。没有！怎么会没有？她明明记得……昨晚复习完好像顺手放在了书桌上！
完了！
冷汗瞬间从额角沁了出来。
她可是老师眼里从不掉链子的“乖学生”，被当众点名赶出教室？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就让她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僵硬地坐着，手指死死抠着书包带，大脑一片空白。
“啪。”
一声轻响。
一本墨绿色的《选修三》课本被推到了她的桌子中央，正好盖在她空荡荡的桌面上。
夏霜迟猛地抬头。
宋远正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用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言简意赅：
“我作业没写。书，用不着。”
他的目光扫过自己摊开的、一片空白的练习册，意思再明显不过。
夏霜迟张了张嘴，感激和推辞的话堵在喉咙口，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她想说“谢谢”，想说“这样不好”，但宋远根本没给她机会。
他随手抓起桌上的校服外套往凳子上一扔，动作干脆利落，然后径直站起身，在生物老师目光扫过来的前一秒，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教室，背影挺拔而沉默。
夏霜迟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又带着暖意。
她看着桌上那本属于宋远的书，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封皮上那两个力透纸背、飘逸又带着点狂放的名字。
他的字……真好看。
不像她的，方方正正，像打印出来的，毫无生气。她曾经那么努力临摹字帖，却怎么也学不来这种洒脱。
教室外，走廊。
盛夏的午后热浪滚滚，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
何潇嘴里叼了根不知从哪揪来的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靠着斑驳的墙壁，看见宋远出来，立刻嬉皮笑脸地凑过去。
“嘿，兄弟！同道中人啊？也没带书？”
他用手肘顶了顶宋远。
宋远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目光投向远处操场上蒸腾的热气，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
何潇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我说哥们儿，你来咱班也快俩礼拜了吧？我就没见你跟谁说过超过三句话，除了——”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促狭地眨眨眼。
宋远终于转过头，漆黑的眸子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
“——除了你的小同桌，夏霜迟呗！”
何潇笑得一脸八卦，“啧啧啧，这叫什么？铁树开花？冰山融化？还是……传说中的双标？”
宋远眉头瞬间蹙起，眼神冷了下来，声音冷得像冰，“没有。”
“真没有？”
何潇一副“我懂”的表情，凑得更近，压低声音，“别装了兄弟，男人最懂男人！你看她那眼神，跟看别人能一样？刚才你出来前看她那一眼……”
他模仿着宋远的样子，做了个“深沉凝视”的表情。
“我说了，没有。”
宋远的声音更低，也更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他别开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何潇碰了个硬钉子，讪讪道：“行行行，没有就没有。那……抽烟不？厕所走一波？解解闷儿？”
“不抽。”宋远言简意赅。
“……行吧。”
何潇自觉没趣，只好转身对着教室前门的方向，对着里面隐约可见的林翩月挤眉弄眼，收获了一个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嫌弃的白眼。
教室里，老旧空调吭哧吭哧地工作着，努力对抗五十多个人的体温。头顶的吊扇也吱呀吱呀地转着，搅动着沉闷的空气。
夏霜迟翻开那本属于宋远的《选修三》。他的练习册就随意地摊在桌上，只写了前两页。鬼使神差地，夏霜迟伸手拿了过来。她找出红笔，对照着答案，一题一题地批改。
选择题……全对。
填空题……也全对。
她有些难以置信。
他明明只写了两页，而且……这些题旁边还有他演算的草稿痕迹，思路清晰。
如果他抄，为什么不抄完？又或者……他根本不需要抄？
这个发现让夏霜迟心里泛起一丝异样。她低头看向自己练习册上几个鲜红的叉，默默拿起笔订正起来。
他……好像比自己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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