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午后的阳光艰难地穿透高窗上厚厚的积尘,在蒙着灰的旧钢琴盖上切出几道斜斜的光柱,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里没头没脑地乱撞,像极了此刻我脑子里那些嗡嗡作响、找不到出口的音符。
音乐教室的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那是老校舍木头地板在春夏之交返潮后,混着积年累月粉尘的气息,还隐约夹着一丝粉笔灰的干涩。阳光费力地从高大的窗户挤进来,照亮空气中缓慢游移的无数微尘。王雅雅正坐在古筝前,微微蹙着眉,指尖在丝弦上灵巧地拨动、按压,清越的音符像山涧清泉,叮叮咚咚流淌出来。她试了几个音,又停下来,小心地转动雁柱,调校着弦的松紧,那份专注让那张平时总是带着明朗笑容的脸庞显得格外沉静。
教室另一头,张明远——我们私下都叫他张大哥/老张,他块头确实当得起这称呼——正和他的架子鼓较劲。他紧抿着嘴唇,神情严肃得仿佛在拆解炸弹,粗壮的手指捏着鼓棒,一下、一下,敲击着鼓面,发出略显沉闷的“咚、咚”声。他在找那个最合适的力度和节奏点,汗水顺着他剃得短短的鬓角往下滑。那面被我们“征用”来的红色太鼓,像个敦厚的胖子,安静地杵在他旁边鼓架的最中央,等着他稍后大显身手。
我坐在那架老旧的立式钢琴前晃着脚,手指悬在微微泛黄的琴键上方。这架琴的音准总有点飘忽,高音区带着点金属般的嘶哑。空气里有些细小的东西在漂浮,在斜射进来的光柱里无声地舞蹈。我下意识地抬手指了指窗外不远处的几棵老柳树,对着雅雅和张大哥的方向,声音隔着口罩传出来,闷闷的:“看,柳絮。” 几团白色的、毛茸茸的小东西,正乘着午后慵懒的风,在窗外打着旋儿。
“唉,烦死了这玩意儿,” 雅雅头也没抬,手指依旧在弦上轻拢慢捻,发出一个漂亮的滑音,“黏糊糊的,沾衣服上还不好弄掉。婉凝你可得离远点。”
“嗯。” 我应了一声,手指习惯性地在膝盖上轻轻敲打,脑子里回旋的是今年春晚谭老师那首《玉盘》的旋律。那首歌广阔高远又带着点梦幻般的神秘感,合唱团纯净的人声是主角,但背景里钢琴、古筝和鼓点编织出的音网,才是托起那轮“玉盘”的夜海。我们三个被音乐老师抓了壮丁,负责给校合唱团的毕业演出做这段配乐。雅雅的古筝负责勾勒中华文明千百年来对宇宙的无限好奇和不懈探索,张大哥的鼓点(尤其是那面太鼓)要模拟出心跳般的涌动和某种宏大的背景脉动,而我的钢琴,则需要在两者之间穿针引线,时而像星光跳跃,时而如暗流潜行。
“来吧,” 雅雅终于调好了弦,抬起头,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一甩,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明亮的活力,“从头过一遍?张大哥,你那边太鼓的节奏点记清楚了吧?别又像上次,一激动就抢拍,轰得跟打雷似的,差点把咱们小提琴的安安吓哭。”
张大哥挠了挠他那板寸头,脸上有点窘,瓮声瓮气地反驳:“知道了知道了!雅雅姐,那次是意外!意外懂不懂?我…我那是感情投入太深了!” 他梗着脖子,努力维持着自己“大哥”的尊严。
我们都笑了起来。教室里的空气似乎也轻松了一些。我摘下口罩放到一旁,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然后,指尖落下。
第一个和弦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涟漪。紧接着,雅雅的古筝声流淌进来,清泠如碎玉。张大哥的鼓棒也稳稳地敲了下去,架子鼓清脆的镲片声和低沉的通鼓声交织着,最后是那面太鼓——他抡圆了胳膊,鼓槌带着风声落下,“咚!” 一声沉稳而悠长的轰鸣,恰到好处地铺陈开来。
音乐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盖过了老地板细微的吱呀声。我的手指在琴键上移动,几乎不需要思考。春晚那晚,我裹着毯子坐在电视机前,只完整地听过两三遍《玉盘》,可那些音符、那些和声走向、那些细微的强弱情感处理,仿佛有生命般自动刻印在了我的脑子里。此刻,它们顺着我的指尖流淌出来,自然而然地填补着雅雅筝声的空隙,又牵引着张大哥鼓点的方向。我甚至能“听”到合唱团那些尚未加入的人声旋律线,在钢琴的伴奏音型里若隐若现。
“对!就是这样!小林老妹你太神了!” 雅雅在古筝的间隙里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眼睛里闪着光,“就是这个感觉!空灵!又带点…嗯…宇宙感!” 她找不到更贴切的词了,兴奋得脸颊微红。
张大哥没说话,但敲鼓的节奏更稳了,嘴角也抿着一丝得意的笑。
我们一遍又一遍地打磨着衔接的段落。雅雅会突然停下来:“等等!张大哥,这里你进慢半拍!鼓要等筝声那个泛音完全散开再起,才有那种‘涌上来’的感觉!” 张大哥就皱着眉,像个严谨的工程师,一遍遍数着拍子重试。我也会停下来,指出雅雅某个滑音的力度可以再轻柔些,像月光拂过水面。我们争论,尝试,推翻,再重来。汗水浸湿了张大哥的后背,雅雅光洁的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窗外的柳絮似乎飘得更多了些,有几缕甚至胆大包天地粘在了靠窗的谱架上。
排练渐入佳境。当雅雅的筝音描绘出月华倾泻,张大哥的太鼓模拟出大地沉稳的呼吸,我的钢琴则在两者间跳跃、穿梭,将星光的闪烁与夜风的流动编织其中。就在情绪即将推向一个小**,我的手指正准备按下几个明亮的高音和弦时——
“咳咳…咳咳咳…”
一阵微风毫无预兆地从教室后面敞开的窗户灌了进来。那风带着一股浓烈得几乎呛人的甜香,是窗外花坛里那片开得正疯的不知名野花散发出的味道。
像是有一把粗糙的刷子猛地捅进了我的喉咙,又狠又辣!一股尖锐的痒意瞬间从气管深处炸开,凶狠地向上顶撞!
“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完全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像要把整个肺都撕裂。我猛地弓起背,双手死死抓住冰凉的钢琴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前瞬间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那美妙的音乐声一下子变得遥远而扭曲。
糟糕!是花粉!窗…窗户!
“婉凝!” 雅雅的惊叫声和古筝弦被慌乱拨响的杂音同时响起。
我说不出话,只能徒劳地抬起一只手,颤抖着指向教室后面那扇大开的窗户。每一次吸气都变得异常艰难,仿佛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空气变成了粘稠的胶水,费尽力气也只能吸进去可怜的一点点。胸腔里发出可怕的、拉风箱般的“嗬嗬”声,每一次呼气都带着尖锐的哨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校服衬衫,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窗!窗户没关!该死!” 张大哥猛地反应过来,他那张总是带着点迷糊表情的脸此刻煞白。他像头受惊的熊一样从鼓凳上弹起来,巨大的动作带翻了旁边一个小镲架,金属镲片“哐啷啷”滚了一地。他完全顾不上,跌跌撞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教室后面那扇敞开的窗户,手忙脚乱地去够窗栓,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
“哮喘喷雾!婉凝你的喷雾呢?” 雅雅已经扑到了我身边,声音又急又快,却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镇定。她的手在我校服口袋里飞快地摸索着,动作利落。她很快摸到了那个小小的、扁平的蓝色塑料瓶。
“在这里!” 雅雅迅速拔掉盖子,把喷口塞到我颤抖的嘴唇和口罩之间,“快!吸!”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用尽残存的力气,配合着雅雅按下喷雾的动作,猛地吸气!一股带着强烈药味的冰凉气体冲进口腔,顺着灼烧般疼痛的气管一路向下。那感觉像冰水浇在滚烫的铁块上,带来一阵剧烈的、想要呕吐的刺激,但紧随其后的,是那令人窒息的紧箍感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呼…嗬…” 我贪婪地、大口地喘息着,虽然每一次呼吸依然带着清晰的哮鸣音,胸腔深处也依旧闷痛,但至少,那濒临溺毙般的绝望感稍稍退去了一些。冷汗顺着我的额角和鬓发往下淌,滴在钢琴乌黑发亮的漆面上。
张大哥终于成功地把那扇惹祸的窗户死死关紧,插好了插销。他跑回来,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看着雅雅帮我摘下口罩,用纸巾擦掉我脸上狼狈的汗水和咳出的生理性泪水。他粗重的喘息声并不比我好多少,脸上写满了巨大的愧疚和恐慌:“对…对不起!婉凝!我…我忘了关窗了!我…我真不是东西!”
雅雅一边帮我顺着气,一边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转向我,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婉凝,看着我,跟着我的节奏。吸气…慢一点…对…再慢一点…吐气…好,再来,吸气…”
她澄澈的眼睛紧紧盯着我,清晰地数着呼吸的拍子。在她的引导下,我那狂乱的心跳和混乱的喘息终于一点点、极其艰难地,被强制拉回了某种缓慢的轨道。每一次深长的呼吸,胸腔里那尖锐的摩擦感都清晰得让人心头发颤。
“好点了没?” 雅雅的声音绷得紧紧的,满是担忧。
我虚弱地点点头,嗓子又干又痛,像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一点气音:“…嗯。”
“排练…排练没法继续了。” 张大哥看着我的样子,懊恼地扒拉着自己的头发,“都怪我!我们…我们回家吧?”
雅雅扶着我慢慢站起来。我的腿还有些发软,像踩在棉花上。她帮我把书包背好,又仔细地把我过腰的长发从书包带子下理出来。张大哥默默地收拾着他的鼓棒,动作格外轻,似乎怕再发出一点声响刺激到我。他拿起那对用于太鼓的大鼓槌,看着槌头光滑的木头上沾染的灰尘和一点点可疑的霉点,重重地叹了口气,用袖子用力地擦了又擦。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斜斜地投在放学路上。我走得慢,雅雅和张大哥就一左一右陪着我慢慢挪。空气里飘荡着路边小摊烤红薯的甜香,还有孩子们追逐嬉闹的笑声,这些平日再寻常不过的气息,此刻涌入我依然敏感发紧的呼吸道,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感。口罩严密地保护着我,也隔绝了大部分鲜活的烟火气。
终于到了那个熟悉的分岔巷口。我家要往左拐进那条更窄、更安静的小巷深处。
“真不用我们送你到家门口?” 雅雅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手还不安分的揉着我的脑袋。夕阳的金辉落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小片阴影。
我摇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尽管还带着点沙哑的余韵:“…真不用了,就几步路。我…我好多了。” 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家那扇门后的景象。
张大哥站在旁边,高大的身躯在夕阳下像个沉默的剪影,脸上的愧疚浓得化不开:“婉凝…今天真的…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检查一百遍窗户!不,我提前把窗户都钉死!” 他笨拙地试图用夸张的承诺来弥补。
“没事的,” 我甚至努力对他弯了弯嘴角,“意外嘛。明天…明天我们早点开始排练,补回来。” 这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胸腔里还隐隐作痛。
“那你到家一定好好休息!” 雅雅叮嘱道,眼神里是满满的关切,“多喝温水!别开窗!有事立刻给我打电话,听到没?” 她的细心总是无微不至。
“嗯。” 我应着,朝他们挥挥手,“明天见。”
“明天见!” 他们俩异口同声。雅雅和张大哥的身影向右转,汇入了主路上归家的人群,渐渐被夕阳的光晕和喧闹的人声吞没。
我独自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巷口的风没了建筑物的遮挡,带着傍晚的凉意吹拂过来,撩动我垂到腰际的长发。那长长的影子拖在身后,孤零零的一条,被夕阳拉得像一条薄而脆弱的毯子,铺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转过身,走进左边那条更幽深的巷子。光线陡然暗了下来,两边是沉默的高墙,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青苔味和一种淡淡的、陈旧的垃圾气息。脚步踩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发出单调的回响。胸腔里,那恼人的、细微的哮鸣音并未完全消失,像一根无形的线,提醒着我方才的狼狈和身体的脆弱。
终于,那扇熟悉的、刷着暗红色油漆的铁门出现在眼前。门上的油漆有些剥落,露出底下暗哑的铁锈色。我掏出冰凉的钥匙,插进锁孔。钥匙转动时发出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门开了。一股混合着廉价油烟、陈旧家具和淡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与外面巷子里的潮湿气味截然不同。屋内的光线比巷子里更暗,客厅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壁灯。
我刚把一只脚踏进门槛,甚至还没来得及放下肩上沉甸甸的书包——
一个冰冷、坚硬、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和指责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骤然从门厅侧面的阴影里刺了过来:
“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方才巷口夕阳残留的最后一丝虚幻暖意被彻底驱散。目光艰难地移向声音的来源。继母就站在通往厨房的过道阴影里,身形模糊成一个阴沉的轮廓。她手里拿着一块湿漉漉的抹布,水正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污浊的水渍。她的脸隐在昏暗的光线中,看不清表情,只有那两道锐利的视线,穿透阴影,牢牢地钉在我身上。那目光的重量,几乎让我肩上那个装着乐谱的书包带子,深深勒进皮肉里去。
客厅里唯一那盏昏黄的壁灯,光线吝啬地只照亮了小小一圈。灯影之外,通往厨房的过道口,继母的身影如同一个模糊而压抑的剪影。她手里那块湿抹布还在滴水,滴答、滴答,敲打在地板的水渍上,那声音在骤然死寂的空气里被无限放大,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神经末梢。
胸腔深处那丝未平的哮鸣音,在冰冷的惊悸中猛地一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激得我又想咳嗽。我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硬生生把那阵痒痛憋了回去。喉咙口泛起铁锈般的腥气。
“……排练结束晚了点。” 我的声音小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我低着头,目光虚虚地落在她脚下那滩不断扩大的水渍边缘。
“晚点?” 阴影里的声音拔高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渣,“晚到天都擦黑了?晚到家里的活计都堆成了山,等着你回来收拾?” 那声音里的刻薄几乎要溢出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我当你翅膀硬了,放学就不知道家门朝哪边开了呢!”
沉重的书包带子深深勒进肩膀,里面装着乐谱、铅笔盒,还有那个救了我一命的蓝色喷雾瓶。肩胛骨的位置传来清晰的酸痛。我沉默地站着,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尖冰凉。空气里那股油腻的、混合着隔夜饭菜和清洁剂的味道,此刻变得无比粘稠,沉重地压迫着我的呼吸。
阴影里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冷哼。
“还杵在那儿当门神?” 继母的声音更加尖利,“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书包放下!厨房水槽里堆着的碗碟,你是看不见还是等着它们自己长腿跳出来洗干净?还有,” 她的语气更加冰冷,“你弟弟今天练完球的脏衣服,还泡在卫生间盆里!那味道,你自己去闻闻!”
她没有再停留,似乎多看我一眼都嫌费事。那个模糊的剪影猛地转过身,带着一股阴冷的风,消失在通往里屋的昏暗过道深处。脚步声在空旷的屋子里回响了几下,随后是主卧房门被“砰”地一声用力甩上的巨响。
那声巨响像鞭子一样抽在死寂的空气里,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客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壁灯灯泡发出的微弱电流嘶嘶声,还有我自己压抑的、带着轻微颤抖的呼吸声。每一次吸气,都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
肩上书包的重量变得难以承受。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生锈发涩。书包带子从肩头滑落,沉重的书包“咚”的一声闷响,落在脚边的地板上,激起一小片微尘。
直起身,目光空洞地扫过这个昏暗、压抑的空间。视线最终落在厨房的方向。门框内,隐约能看到不锈钢水槽的冰冷反光,里面堆叠的碗碟轮廓模糊地探出边缘,像一座等待攀爬的、油腻的小山。
再远处,卫生间紧闭的门缝下,透出一线微弱的光。那里面,正泡着一盆散发着汗水和尘土气息的、属于弟弟的运动服。
昏暗的壁灯光晕,仅仅够照亮脚下这一小片磨得发亮的地板。继母消失的过道口,沉入一片浓稠的黑暗,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掉所有声响和光线。那扇紧闭的房门,像一块冰冷的墓碑,矗立在黑暗尽头。
肩膀卸下了书包的重量,却依旧残留着被带子深深勒紧的酸胀感,隐隐作痛。我抬起手,指尖冰凉,无意识地按了按还在隐隐发闷的胸口。那根无形的、由花粉和灰尘拧成的刺,似乎还顽固地卡在气管深处,每一次稍深的呼吸,都牵扯出一丝细微的、带着哨音的痛楚。
厨房水槽的方向,油腻的碗碟堆叠出的轮廓,在昏暗光线下投下扭曲的阴影。卫生间紧闭的门后,那盆脏衣服散发出的、属于汗水和运动场的浑浊气息,似乎已经穿透了门板,无声地弥漫在冰冷的空气里,混合着清洁剂和旧家具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我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像一株被骤然抽干了水分的植物。目光落在自己垂在身侧的手上,白皙,修长,指节清晰。就在不久前,它们还在琴键上跳跃,追逐着星光和流云编织的音符。此刻,它们只是僵硬地垂着,指尖感受着屋子里无处不在的、带着尘埃的寒意。
“玉盘玉盘那孩子何时越过天上万重山漫漫向星汉……”回放视频里纯净悠扬直上九天的旋律好像还在耳边。
但是真实的寂静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只有老旧的壁灯在头顶发出微弱的、持续的嘶嘶电流声,像某种濒死的虫鸣。这声音钻进耳朵,反而让四周显得更加死寂,更加空旷。冰冷的空气包裹着皮肤,校服衬衫的后背,被冷汗浸湿的地方,此刻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挥之不去的湿冷。
只有日复一日的,看不到尽头的黑色的潮水,不停的涌来,涌来……
大家好啊![星星眼]这是我的第一篇作品,情节上结合了我和我同学朋友们的一些故事(大家在现实中都好好的呢),书本后期结合了一些我自己对未来的期许和自己的梦想。希望大家喜欢!本书deepseek有部分参与润色工作,全文草稿已完结,从明天开始一天三更!
另附:向谭淇尹,王壹老师致谢,侵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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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1:月明星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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