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阿爹的一位故交。”丛羡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夏天的天气变幻莫测,不久前还是阳光普照,没一会天上就乌云翻滚,陡然间筛豆子般的下着瓢泼大雨,接着乌云慢慢散开,漫天的雨丝洒遍了全城。
丛羡回忆起从前在家读书的时光。想起雨滴在炎热的夏天带来的凉爽,想起它如何让花园里盛开的花朵更加娇艳欲滴。那泥土的芬芳啊,雀跃的小蝴蝶、蓬勃的草地和月季花的香气,每一样都能让他如痴如醉。哎,要是能重新活一次该多好。
“我是他的内应。”丛羡说。
柳绪炎盘坐在墙角的蒲团上,根本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变化,隐在暗处的他只能被瞧见大概的轮廓。因为就快到查房的时辰,丛羡并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他尽量挺直已经有些佝偻的后背,调整好呼吸的节奏,艰难的勾了勾唇,准备说出那些他难以启齿却不得不说、又不清楚一旦说出来会带来怎样可怕后果的真相。那些他憋在心里好久,久到他都担心自己再不说出来就没机会再说的话。
“你阿爹不是叛徒,柳绪炎。”
好了。丛羡终于说出来了,他长吁了一口气。
但听众却没回应。
“你知道了吗?柳绪炎。”
丛羡能看见他在墙角里抱着双膝。
“我能猜到那会你跟柳夫人肯定都特别难过。突然发现你阿爹不见了,还看到他在绝笔信里承认自己就是安插在朝廷的叛徒。说他一直在通风报信,无论是匈奴偷袭边境、毁坏盟约还是故意扰民……”
阴影中的那一双眼睛在动,他这会能看见对方的眼白。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你阿爹对真正的叛徒起了疑心。我无意间撞见妖王说他们得请一位叫柳洛词的大臣喝茶,否则他们谋划的事情都会败在他手上。我把这些话原原本本的飞鸽传书告诉了你阿爹,说他被妖王盯上了,让他赶快想办法脱险。但你阿爹安慰我不要慌,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让我暂时别跟他联络。因为他知道妖王还控制着朝廷里的某位大臣,所以他叮嘱我一定要保密,不能跟任何人透露。之后,我从来没跟人说过半个字,直到现在。”
柳绪炎听清楚了吗?他听了多少,又明白了多少,包括后果会怎样丛羡都不关心。丛羡终于放下了压在心口上的一块巨石,终于告诉柳绪炎了,终于把真相告诉了最应该知道的那个人,他解脱了。
“那天,你阿爹留在府邸,你去了翰林院读书,你阿娘去寺庙上香。他知道妖王就要找上门了,所以就躲在家中。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还特意支走了府里的下人。”
丛羡嗅到了黑暗中好像有了动静,像是有粗重的喘气声。。
“可妖王就是头狡诈的野狼,他领着几个打手还是设法进去了。谋杀朝廷大臣可不是小事,他们不想多生事端,就逼你阿爹写绝笔信。”丛羡咬了咬牙,“作为交换条件是他们不得伤着你和你阿娘,然后他们就直接把他掳走了。”
视线被模糊了,丛羡只得闭上眼睛。佛堂里落针可闻,他却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捂着胸口,那里憋闷的似乎要喘不过气来。哦,神呐,他上次情绪波动这么大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他与妻子拜堂的那天。但丛羡已无路可走,只是他还可以选择说点什么。
“你肯定好奇妖王使了什么诡计?”
丛羡绷紧了神经,少年似乎直视着他。
丛羡觉得突然有些冷,或许是刚才的一场大雨带来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有一次我跟你阿爹碰面却不小心被他手下撞见,妖王也怀疑朝廷查走私盐的马车怎么会一查一个准。我咬紧牙关拒不承认自己告密,说我跟你阿爹其实也就只是见过一面,说他想从我这儿挖点小料,还让我给他捎点长白山的人参。于是,妖王就说要是我能让你阿爹以为我愿意给他送小料,我就可以直接上去敲门,让他开门。这样我就能证明自己是条忠犬,没撒谎骗他。他还说……”
丛羡又听见了呼吸声,急促而粗重。
“你阿爹听见是我,在短暂犹豫后,爽快的打开了门。我是他的内应,之前的合作都没出什么纰漏,哪有不信任的道理,对吧?”
周围的气流似乎在动,但那一巴掌来得太迅速,他根本来不及躲闪。病弱的身体被掌掴的一斜,他歪倒在蒲团上,嘴里品尝着鲜血的咸腥,一颗牙掉了。
他听见少年哭嚎怒吼,听见佛堂门被打开、狱卒的厉声呵斥,接着少年被按住然后戴上镣铐。与此同时,他想着这么颓废的柳绪炎怎么会如此精准、快速且强健。想着自己错失的过往,想着岁月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想着那近在咫尺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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