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这么多年八月十五你都是怎么过的?”江萱笑吟吟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少贪杯。”江淮一把按在她的手腕上,思索了好久才说:“都忘了。”
江萱似乎是很高兴,推开他的手,自己饮了,随即又斟满,满脸笑意地说:“哥,今天高兴。你就别管我了。来,我给你满上。今年虽然父亲和母亲不在,但是我们俩都好好的。”她说着举起手中的酒杯,敬向天空的明月:“月亮在上,父母在九泉之下看到我和哥哥相认也是开心的。今日我要再说两个好消息!我哥,他!”她站起来用手指着江淮,仍觉得不尽兴,于是端着酒盅,过去拉着他说,“他被封了大将军。父亲,母亲,请你们放心!”
江淮有些伤感地端起酒杯在她的酒杯上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江萱笑着喝了,又拿酒壶给自己倒满,对着明月说:“接下来就是我的好消息了,我这几日用我的私房钱开了一家绸缎庄,这是我开的第二家店。”
“第一家!”
“你听我说完!父亲,母亲,我与哥哥都各自过得很好,你们不必担心。”她笑着,眼眶中却有了泪水,用袖子轻轻拭去,随即笑道:“哥,虽然清风楼的东家是颜何,但是这个酒楼自始至终都是我来打理的,早晚我要把这座楼买回来。”
“好!敬你的豪言壮志!”
“谢谢哥。”江萱拿着酒壶去倒酒,都喝完了,于是她去搬了一坛子出来,醉眼带着几分迷离,又带着几分精神,换了大碗倒酒,边倒边说:“我平日里忙,难得今日清闲,哥你又有了几天休沐,你可不许拦我,我要一醉方休。”
江淮不再阻拦,只是有些疑惑地盯着她:“你的绸缎庄什么时候开业?”
“三日之后。”
“听说皇上的贺礼早久给你送来了,你照单全收,却不曾入宫道谢。”
“我一介草民,哪来的入宫道谢。”
“你知道我说的不单单是这一件事。”
江萱忽然笑起来,声音却有些凄楚,自顾自地喝了一大碗,低着头不说话。
“还在想如风?”
江萱被戳中心事,有些怏怏不乐,于是拿起酒碗跟江淮碰了一下说:“哥,今天是和哥团圆的日子,如风不在,我们俩就替他多喝点。”
“想必你也知道。”
“我知道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如风是为了保护父亲才被追杀坠河,如今既然死不见尸,我就盼着生有重逢的那一日。”
“你知道那一日不存在的。”
江萱摆着手示意他别说了。
江淮抓住她的手问:“如若他来了,你当如何?辞了这皇恩,与他白首不移?没有那一天的。”
“你是不是已经有他的消息了?”
“没有。大周境内我能查探的地方都已经查探过,没有他的消息。你若能及早抽身……”
“我不能!哥,皇恩厚重,我既不能拒绝,也不能接受,如此煎熬的心境想必哥哥也能感知一二。”
“何必煎熬,过去的该放下了。”
“或许吧。三日后我的绸缎庄开业,哥哥来做一身衣服。”
三日后的八月十八,鞭炮声响彻了半条街,前来祝贺的主顾甚多,很多人进来都要到江淮面前行个礼,热络地说上几句话,大略听着大将军赏识什么样的颜色和款式,于是也一窝蜂般涌过去,或定一匹布,或裁一身衣。
江萱忙里偷闲,笑着过来说道:“果然,你来了就是好。”
“我是你的活招牌嘛。”江淮笑着附耳轻声说,“下一个活招牌一会儿到。”
“尚衣阁。这名字好是好,就是却了一点韵味。”
“人来了。”江萱和江淮对视一眼,笑着迎出去,施了一礼才说:“早知道您来,我今日就不开业了,专门做您的生意。”
“你瞧瞧她这嘴,跟抹了蜜似的,叫我见不到她的时候时时想念。快免礼吧。”
“是。”
“东西搬进来。”
后面跟着进来两个年轻的侍从模样的人,抬着箱子进来,放在江萱的面前。江萱倒也不客气,打开箱子,里面装的净是些瓷器,她抬眼扫了一圈自己留出来的位置,一边笑着称谢一边拿出来,看着哪里合适就摆在哪里。
“我想你新店开业,有些角落怕是顾不上,你看,多个点缀也是极好的!”
江萱一边点头称是,一边说:“还是,您想的周到。”那个称呼没能说出口,她指着其中一个花瓶说,“果然整个绸缎庄的韵味都提升了不少。我只是个赚钱的商人,审美我不在行。”
“如此说来,以后你这里我要时时来光顾了,光是琢磨着该在哪里添置些什么都甚觉很有趣。”
“我可请不起您这么大的人物。来——”江萱冲一个伙计招招手,他拿着尺子跑了过来。“给这位量一下尺寸。”
就在大堂之上,皇上展开双臂,任由这个店伙计测量尺寸,路过的大小官员无不惊惧忧恐,几乎是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远远地跪下了。皇帝竟毫不在意的样子,看着官员们恭恭敬敬地叩拜,也只是等量完了才说:“今日无长幼,你们各自去逛吧。”
官员们哪里敢起来,江萱小声说:“我这里有几匹布十分衬您的起色,随我去看看吧。”
等到江萱带着皇上走了,这些人才敢抬头擦擦冷汗站起来。东张西望,窃窃私语,大概心里都想着,皇上都来捧场了,想必来头不小,自是不敢空手而回的。
“我看这浅浅的湖水蓝非常适合您,既能显示出您的英气,又不失年轻人的朝气。”
“你说好就好。”
“已经到了秋日,天气渐渐凉了,再过半个月,就到了柿子成熟的季节,这个柿子红到时候穿上肯定是十分亮眼的。”
皇上认同地点点头。
江萱扭头跟身后跟着的伙计说:“把店里所有时兴布匹都做一套,再有就是这个和这个的样式要别具心裁些。湖水蓝的要设计得英姿飒爽些,柿子红要温和不失庄重。”
“是。”伙计答应着走了。
四下无人,江萱赶紧笑着跪下叩头道:“还是得给皇上行礼。”
皇上伸手去扶:“说了今日无长幼,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朕说过的话。”
“皇上说无长幼是为了草民的店,不至于吓到别的客人,体恤我们。可是我却不能不感谢圣恩。方才还听皇上说,我这店名韵味不够,我斗胆请皇上赐字。”
“好!我还有事务要忙,得空写了,着人给你送来。”
江萱送到店门外,看着马车走远了才回店里来,坐在椅子上捶着自己酸痛的腿发呆,愣了一阵儿才叫伙计拿过来今日的账本来一边看,一边拨着算盘。
“江老板今天好生意!”颜何笑哈哈地走进来,他笑容十分明朗,看他的笑容就像沐浴着春三月的阳光。从他身后探出来一个小小的脑袋,古灵精怪地朝她做了个鬼脸。
“长公主殿下,有失远迎。”江萱福了福,“给你的衣服已经做好了,跟我来试试吧。”
孟珂来扶她,嗔怪着:“哪里来的这么多规矩!”拉着她的手就往里走,眼睛东张西望,不住地发出哇哇的赞叹之声。
“你的在里面。”
“那我的呢?”颜何站在两步之外微微皱眉。
“东家,自然少不了您的。”江萱伸手指着这里所有的布匹说:“东家天生丽质,我这凡夫俗子也不敢想您适合什么样的,您随便挑,算我账上。”
“你瞧瞧这牙尖嘴利的,江淮!”颜何嘴上嫌弃着,指责着,眼睛却笑着,“走,来清风楼陪我喝两杯。”
“哥,你们俩挑好了再去。”
“哥——就你有妹妹!”
江萱冲他吐了个舌头,拉着孟珂来到了雅间。
“你倒有个好哥哥。”
“你难道没有吗?”
孟珂想想也是,点着头笑起来:“我这哥哥虽好,却不似平常人家,可以玩玩闹闹,我有时候倒羡慕你和你哥哥。”
江萱朝着孟珂的目光朝外看了一眼,把门关上说:“我看你嘴上说的是我哥哥,心里想的却是别人吧?”
孟珂羞红了脸,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让我服侍长公主殿下更衣。”江萱照着镜子看了又看,忍不住赞叹道:“这鹅黄色虽说浅淡,但是衬托长公主的温柔娴静倒是刚刚好。穿着这件去吃饭好是挺好,就是还差点意思。”
“差点什么?”
江萱扶着孟珂坐在镜子前,打开她准备好的妆奁盒,里面是她专门为长公主打造的一套首饰,她拿出来在镜子前比划了一下问:“你看是不是多了几分活泼俏丽?”
孟珂激动地点点头:“萱萱,你太懂我的心了。”
“长公主殿下尊贵的身份自当稳重,可是你愿意出宫来和我做朋友,我这个自由无拘的人大胆地猜测一下,我们大周的长公主还是有些天真活泼在心里的。我这里若能让你时时找到自己的内心,就欢迎你常来。”
“我。”孟珂用手搓着自己的衣裙,想说又不说。“刚刚见皇兄走,萱萱,皇兄的心,你大概也猜到了,你怎么想的?”
“我什么也没想。”
孟珂缓缓地点头道:“我知道了,若是有机会,我替你跟皇兄说说。”
“我想他大概知道,只是不愿意相信。”
“嗯。也是。毕竟许如风如今踪迹全无。我想我皇兄——”孟珂说完忽然捂着嘴,“萱萱。”
江萱拍拍她的肩膀说:“不妨事的。”
“那我说了。”孟珂见她点头才接着说:“萱萱,你到底是情深难忘?还是别的什么?”
“都有。”江萱缓缓地说:“我们是自小长大的情分。那时候他走南闯北,每次见面都会给我讲外面的缤纷世界。我自小跟着父亲从宣城来到京都,其中的辛酸不言而喻。每次我觉得无望的时候,就回想他眉飞色舞描述的美好世界,我觉得他就是美好世界的一部分,于是才有了如今的我。况且父亲生前曾告诉我,如风是为了保护他才遭人毒手,于情于理,我都该找到他的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今后呢,你有什么打算?就这样晾着我皇兄?”
“有些人有些情,晾着晾着就没了,没有态度也是一种态度。”江萱把最后一个发簪簪到孟珂发髻上,左右看看镜子说:“我猜这个装扮一定是让他眼前一亮的。”
孟珂瞬间脸红到耳后根。“我虽然是长公主,却总免不了在这些外在上动心思,希望能引起颜相的注意。哎——”
“那他知道你的心意了吗?”
孟珂失落地摇摇头。
“走,我带你去吃饭,争取今天就让他知道。”
“萱萱。”
“你往回拉我干什么?走哇!”
清风楼和尚衣阁就是几步路的距离,江萱走之前叫来店里所有的伙计说:“尚衣阁今天第一日开张,来的有平民,也有显贵,打起你们十二分的精神来,让每一个来的人都舒服!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大家都忙了一上午了,今日既然是第一天,我请大家吃饭!”
“谢谢东家!”
“我去清风楼给大家送一桌上好的酒肉。肉可以吃,酒带回家。”
“好!”大家鼓起掌来。
“好。大家去打听打听清风楼就知道,在我店里做事,按我的规矩来,自然不亏亏待你们,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都去忙吧。”
“是,东家。”
转过身出了店门,孟珂从怀里伸出一个大拇指。“你还真是女中豪杰!和战场上的大将军不一样,你在你的店里挥斥方遒,俨然一个指点江山的豪杰将领!怪不得皇兄爱往你这里跑。你知道吗?今日京城的世家没落,皇后被废黜,皇兄的后宫中实在没什么人,大臣们都张罗着给皇兄选妃,可是他却闭口不谈,一得空就来找你,足见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唉,说什么分量。”江萱连连摆手,“后宫的娘娘们大多温婉贤良,不似我这般泼辣,你皇兄没准儿只是一时好奇罢了。”
“或许大家都对萱萱这样活泼明艳的女孩子感到好奇。”
“大家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颜何怎么想。”
“对呀!我还是得想想我有什么优点。”
“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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