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烂的皮肉下,是精心计算的谋杀;
苍白的骨骼里,刻着无人知晓的罪恶。
破案不是找凶手,而是找人性。
——何鸩笔记
江州市深秋的寒意渗入骨髓,尤其当夜幕降临在郊外的永安殡仪馆。惨白的探照灯切割着浓稠的黑暗,却驱不散此地固有的阴森。何鸩、傅献和苏泠刚踏出车门,一股混杂着消毒水、陈旧建筑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报案的值班员老张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几乎语无伦次:“傅队…何法医…就、就在我眼皮底下…没了!真的没了!那冰柜…锁得好好的,警报也没响…可人…人就是不见了!”
傅献拍了拍老张的肩膀,语气沉稳:“别急,老张,从头说,详细点。谁不见了?什么时候发现的?”
“是…是今早刚送来的那个!”老张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王海山,建筑公司的包工头,初步判定是酒后意外坠楼。送来的时候都下午四点多了,直接进的3号低温间。我…我六点接班,按规矩巡视,7点10分左右最后一次看,人还在冰柜里躺着呢,脸都盖着白布!可…可刚才,8点整,我再去看…冰柜是空的!就剩个空抽屉!前后不到一小时!”
“监控呢?”何鸩立刻问道,目光锐利地扫过走廊顶端的几个摄像头。
“查了!查了!”老张连忙点头,带着他们快步走向监控室,“就是监控…监控更邪门!”
小小的监控室里挤满了先期抵达的辖区民警和技术科人员。屏幕上正反复播放着7点10分到8点整之间,3号低温间门口走廊的监控录像。
画面显示:7点10分,老张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他走到3号低温间门口,用钥匙打开门进去,约半分钟后出来,锁好门离开。走廊恢复空寂。时间一分一秒流逝,7点15分、20分、25分…直到7点58分,画面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扭曲,像是信号受到了强烈干扰,持续了大约十几秒。当画面在8点整恢复清晰时,一切如常,走廊依旧空无一人。
“就是这十几秒!”技术员小李指着屏幕,“干扰非常强,覆盖了整个殡仪馆前区的所有摄像头,包括低温间内部那个。等画面恢复,尸体已经不见了。我们检查了线路和设备,没有发现人为破坏的痕迹,干扰源不明。”
“低温间内部也有监控?”苏泠追问。
“有,一个广角摄像头对着冰柜区。”小李切换画面,调出3号低温间内部的录像。同样,在7点58分到8点整那关键的十几秒里,画面一片雪花噪点,什么也看不见。恢复后,画面中央那个原本躺着王海山的3号冰柜抽屉,赫然是空的。
“门禁记录呢?”何鸩看向门禁系统的电脑。
“查了,只有老张7点10分那次开门记录。从7点10分到8点整,3号低温间的门没有再被合法打开过。备用钥匙在馆长保险柜里,封条完好。”辖区民警报告。
傅献抱着胳膊,眉头拧成了疙瘩:“也就是说,在一个门窗紧闭、有监控、有门禁的低温房间里,一具冻得硬邦邦的尸体,在十几秒的监控盲区里,凭空消失了?而且没有任何人进出过那个房间的记录?”
“目前看起来…是这样。”小李的声音透着无奈和一丝难以置信。
“走,去现场。”何鸩当机立断。
3号低温间寒气逼人,白炽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空气冰冷得刺骨,带着浓重的金属和消毒水味道。房间不大,排列着十几个不锈钢冰柜。3号冰柜位于中间位置,此刻抽屉被完全拉出,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凝结的白霜。
傅献戴上手套,半蹲下来,仔细检查冰柜本身和滑轨:“没有撬痕,没有暴力破坏的痕迹。锁舌完好,门禁系统也确认门没被开过…除非有人能穿墙,或者…”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和四周墙壁。
苏泠则拿着强光手电和放大镜,几乎趴在了地上,一寸寸检查着冰柜周围的地面。冰冷光滑的环氧树脂地坪漆上,除了几处模糊不清的、可能是老张或其他工作人员留下的鞋印,似乎并无异常。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冰柜抽屉底部边缘靠近角落的位置。
“何法医,傅队,你们看这里。”她轻声呼唤。
何鸩和傅献立刻凑过去。在苏泠手电筒聚焦的光圈下,冰柜不锈钢抽屉底部靠近边缘的地方,有一小片极其细微的、近乎透明的胶状残留物,如果不是强光照射和特定角度,几乎无法察觉。旁边还有一道非常短浅、几乎被霜花覆盖的划痕,像是某种硬物轻轻蹭过。
“这是什么?”傅献眯起眼。
“不清楚,需要取样分析。”苏泠小心翼翼地用专用刮刀和证物袋采集样本,“这划痕…很新,方向是向外的。”她比划了一下。
“向外的划痕…”何鸩沉吟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从抽屉里拖拽出去时留下的?但尸体是硬的,被拖动应该留下的是摩擦痕,而不是这种点状的划痕。”
“除非拖拽尸体的工具很硬,或者…尸体当时并非完全僵硬?”苏泠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但随即自己又摇头,“低温环境下,尸僵应该很稳固才对。”
傅献站起身,环顾整个房间:“假设干扰源是人为制造,目的是掩护这十几秒的行动。那么在这十几秒里,凶手是如何进入这个上锁的房间,又是如何在极短时间内,无声无息地运走一具冻僵的成年男性尸体?这需要精准的时机、周密的计划和相当的力量或工具。”
“还有动机。”何鸩补充道,“偷走一具初步判定为意外死亡的尸体,风险极大,目的是什么?毁尸灭迹?掩盖真正的死因?还是…这尸体本身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王海山的背景查了吗?”傅献问跟进来的民警。
“正在查。初步了解,他是宏远建筑的一个小包工头,最近好像卷入了他们公司内部的一起工程款纠纷,和几个手下闹得不太愉快。家庭情况简单,老婆孩子在老家。报案人是今早发现他坠楼的清洁工,地点是他们公司新开发的一个楼盘工地,16楼未封窗的阳台。现场有浓烈酒气,他口袋里还有半瓶白酒。当时判断是醉酒失足。”
“工程款纠纷…”傅献摸着下巴,“听起来有矛盾点,通知王海山的家属和公司负责人了吗?”
“通知了家属,正在赶来。公司那边,联系了宏远建筑的副总,叫崔志勇,他说会尽快过来配合调查。”
就在这时,何鸩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屏幕,是痕检科发来的初步报告,关于冰柜里发现的那点胶状物和划痕。
“痕检初步判断,”何鸩将手机递给傅献和苏泠看,“胶状物含有甘油、聚乙烯醇和少量不明蛋白质成分,常见于某些生物医学实验用的低温保存剂或者…特殊的粘合剂。划痕里检测到极其微量的硬质合金颗粒,像是某种精密工具的碎屑。”
“生物医学?精密工具?”苏泠眼神一凝,“这和王海山一个包工头的身份似乎不太搭边。”
傅献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看来这位王老板,或者他死亡的背后,水有点深啊。”
“还有,”何鸩指着报告最下面一行补充道,“痕检在冰柜抽屉底部不起眼的凹槽缝隙里,发现了几根非常短的、深蓝色的合成纤维,质地很特殊,不属于殡仪馆的工作服,也不像王海山被发现时所穿的衣物。”
“深蓝色…特殊纤维…”傅献脑中闪过一个画面,他立刻掏出自己的手机,翻看刚才在监控室录下的那段干扰前的监控录像片段。画面中,老张在7点10分进入低温间前,走廊空无一人。但就在画面边缘,靠近另一个低温间门口的消防栓箱旁边,地上似乎有一小块不起眼的深色印记,像是什么东西蹭过留下的。
“苏泠,带上你的设备,跟我来。”傅献快步走出3号低温间,来到走廊那个消防栓箱旁。他蹲下身,用手电仔细照着地面。果然,在灰色的地坪漆上,有一道大约十厘米长、非常模糊的深蓝色擦痕,颜色已经有些暗淡。
苏泠立刻上前,用棉签小心提取样本,又用多波段光源仔细照射观察。“傅队,这颜色和纤维残留的深蓝色很接近。而且…你看这里,”她指着擦痕边缘几处极其细微的白色粉末状物质,“像是…某种滑石粉?或者是搬运重物时用来润滑的粉末?”
“搬运重物…润滑…”傅献站起身,目光顺着擦痕的方向看去,正对着走廊尽头一扇不起眼的、标着“设备间/后门通道”的防火门。“那扇门通向哪里?”
老张赶紧回答:“那是后门通道,平时锁着,主要是运设备或者…特殊情况运遗体出去火化的通道,直接通往后院和停车场。钥匙也是馆长保管。”
“去检查那扇门!”傅献命令道。
技术员立刻上前检查门锁和门框。门锁完好无损,没有撬压痕迹。但技术员在门框下方的地槽里,发现了一点点与苏泠刚提取的白色粉末相同的物质。更重要的是,在门内侧的门把手上方,靠近门轴的位置,有一个非常浅淡、几乎被忽略的指纹,只有半枚,而且是带着手套纹理的印痕,像是某人戴着薄手套用力推门时留下的。
“后门通道的监控呢?”何鸩问。
老张苦笑:“傅队,何法医,后门通道和整个后院…是监控盲区。只有大门口和主要建筑走廊有监控。”
傅献走到那扇防火门前,用力推了推,门纹丝不动。“钥匙呢?马上找馆长拿来!另外,立刻搜查后院和停车场!重点检查是否有可疑车辆停留痕迹或搬运痕迹!”
现场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干扰监控、精密工具碎屑、生物保存剂残留、特殊的深蓝色纤维、后门的异常痕迹…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精心策划的、目标明确的行动。王海山的尸体失踪,绝非简单的灵异事件或内部人员疏忽,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劫尸案!
当馆长急匆匆地拿来钥匙打开那扇防火门时,一股更冷的夜风灌入走廊。门后是一条狭窄的、堆放着杂物的通道,通向一个封闭的后院。技术员的手电光柱立刻扫向地面。
“傅队!有发现!”一个技术员在后院靠近围墙的泥地上喊道,“有新鲜的车辙印!还有…拖拽重物的痕迹!”
何鸩、傅献、苏泠快步走过去。泥泞的地面上,清晰地印着几道轮胎花纹,是常见的面包车或小型厢式货车的尺寸。在车辙旁边,是两道平行的、深浅不一的拖痕,宽度与担架或类似物体相符。拖痕从防火门出口一直延伸到围墙边,而围墙下方,一块用于遮挡排水口的旧木板被挪开了,露出一个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洞口。洞外,是殡仪馆围墙外的荒地。
“他们是从这里把尸体运出去的!”傅献蹲下身,仔细查看洞口边缘,“有布料的纤维…和冰柜里发现的深蓝色纤维很像!”
苏泠则在洞口附近的地面上,发现了几滴已经半凝固的、几乎融入泥土的深褐色液体。她迅速取样。“疑似血液,需要鉴定是否属于王海山。”
“立刻追踪这辆车!”傅献对跟进来的民警下令,“调取周边所有路口这个时间段前后的监控!排查所有符合条件的可疑车辆!另外,通知技侦,对那个不明干扰源进行溯源分析,我要知道它是怎么来的!”
何鸩站在洞口,望着外面无边的黑暗,声音低沉:“劫走一具尸体…如此大费周章,不惜制造电子干扰、利用监控盲区、甚至挖通围墙…他们要这具尸体做什么?王海山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
傅献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眼中闪烁着猎人锁定猎物时的光芒:“答案恐怕就在那起意外坠楼里。何法医,看来我们得重新拜访一下宏远建筑,还有那位即将到来的崔副总了。苏泠,你手里的那些证物,尽快出结果,它们可能是撬开真相的关键钥匙。”
苏泠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坚定:“明白。胶状物、纤维、血液、粉末…我会尽快理清它们。”
殡仪馆的探照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冰冷的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低语着一个尚未完全揭开的、更加黑暗的秘密。王海山的尸体去向成谜,而劫尸者的真实目的,如同这深秋的夜幕,沉沉地压了下来。特别调查组的第一个案子,就以如此诡异离奇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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