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五百二十二年深春,自平水关大捷后,王军的精锐部队在禹州稍作休整。
骁骑营的长官知道营里不少士兵的老家是禹州的,于是准了几日的假让他们回家探亲。
得到长风烈在禹州的消息后,九方月忙告了假从京都赶回来。
他们这群打禹州卫调上去的子弟兵们要在禹州城里好好聚一场。
临近日落时分,九方月正坐在堂前品茶,见门外奶娘正迈着急步朝自己走来。
不用她开口,九方月便知,是人到了。
“月哥儿,门口有人……”
不待她说完,九方月便已大步流星地朝院外走去。
隔着老远,九方月一眼就认出了门口的少年。
他一身素白骑装,五官冷峻如刀削斧凿,小麦肌肤在这熔金的斜阳下竟泛起丝丝光泽,走近一看才知道,他的脸和脖颈处蒙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九方月看着面前这下颌青茬参差的男人,他正抿着唇看着自己笑。
“嗤——傻样儿,”九方月嗤笑一声别过视线,而后冲他勾了勾手。
长风烈张开双臂朝他走去,一句“想我没”还没说到一半,就被九方月猝不及防的一个扫腿给绊倒在地。
“你这狗东西!”
九方月哈哈大笑,笑得眼睛有些湿润:“就你这样,还当百夫长?从军三年,也没见你有多大长进啊?你到底是如何砍下那妖女脑袋的?是她主动把脖子伸到你跟前的?”
长风烈起身道:“你把头伸过来我告诉你……”
九方月打开长风烈的手,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肩背:“……嗯……能回来就好……离战争结束也不远了……”
长风烈笑笑,推开他道:“好了好了,我快饿死了,去吃饭吧。”
两人一同往长街上走去。
九方月上下打量着他:“怎么,你回家你阿婆没喂你吃饭?”
长风烈嗤笑一声。
九方月问道:“新家你阿婆还住得惯吗?”
长风烈道:“住肯定是比住山上方便多了,只是阿婆在禹州城里没熟人,只能同伺候她的老婆子说说话。”
九方月道:“这有什么,我也让我奶娘去看过你阿婆,我奶娘说的,几个老婆子凑一块,话多得不行。”
长风烈挑眉道:“难怪我阿婆同我说有个打禹州城来的姑娘总来找她唠嗑,还给她送不少东西,原来是你奶娘。”
“姑娘?”九方月闻言哈哈大笑,“你阿婆眼神确实是不大好哈哈哈……”
长风烈摇头笑道:“我阿婆那把岁数了,见谁都喊姑娘,你奶娘估摸着也应小我阿婆二十多岁。”
“罢了罢了。”九方月笑着摆摆手。
长风烈看着街上人来人往,问道:“在哪个酒楼吃饭?”
“送香楼。”
长风烈一张脸登时沉了下来,阴恻恻道:“谁挑的地儿?”
九方月见他变脸之快,不禁觉得好笑,肘了他一下道:“逗你的,在城东河畔的迎水轩,是家新开的酒楼。”
“你小子喜欢逗我是吧?”
九方月戏谑道:“怎么?你三年前在送香楼一掷千金的时候不是挺开心的吗?在中军营里抠抠搜搜攒的那点儿家底两天就让你挥霍没了。一战成名啊阿烈。”
长风烈阴着脸。
有时候他真希望九方月是个哑巴。
九方月火上浇油道:“勇猛善战俏郎君,**一刻值千金。阿烈,你至今还在送香楼是个传说。要是你回禹州的消息被那些姑娘知道,指不定要在你家门口排长队。”
长风烈一把揪住九方月的衣襟将他扯过来:“你小点声,再提这个我跟你没完。”
九方月在他雷区蹦跶惯了,才不怕他:“怎么,如今是准备死灰复燃了么?”
长风烈本来被他的毒舌惹得心下不悦,然而听他这么一说,又忍不住勾起唇角,满眼春风得意。
半年前,他收到九方月的来信,信上说阿姊与司徒觉人和离,孤身一人去了京都。
眼瞧着快到城东了,九方月忙用胳膊架住他脖子,捂着他那几乎合不拢的嘴嘱咐道:“你小子等会儿可别在阿春跟前露出这副德行。他阿姊跟家里吵了架,今年过年家都没回呢,他这会儿正在气头上。”
长风烈扯开他笑道:“知道知道。”
.
是夜,城东的护城河上漂浮着一盏盏朱漆画舫,船檐四角悬着琉璃灯,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是一团团金红的碎影。
其中一盏画舫上,轻纱流苏半卷,舱内几名年轻公子正斜倚在绣墩上。
春江月双颊微酡,醉眼朦胧地看着手中的酒杯,长叹了一口气后道:“还是阿烈的日子过得精彩,哪像我,成日里听妻儿聒噪。”
九方月伸手捶了他一下,斥道:“你小子,那枕戈待旦刀尖舔血的日子岂能是你想象的?”
长风烈笑着摇摇头,一口饮尽杯中酒。
身旁一人指着春江月道:“他啊,就应该被拉到战场上去好好练练。”
“不过阿烈,妖女是你冒死斩杀的,这功劳却让你将军领了去,真是亏到他奶奶家了。”
春江月睨了说话那人一眼,悠悠道:“得了吧,这北国妖女让他们传得神乎其神,还不是一刀下去就人头落地,要我说,根本就没这么邪门儿。这好事是让阿烈给摊上了,他才从军三年就封了百夫长,他们骁骑营又立下赫赫战功,等回到京都指不定怎么风光呢。”
那人不服,辩道:“诛杀北国妖女这功劳,封个异性王都不为过,怎么着也该给我们阿烈整个将军吧?”
春江月嗤笑一声没说话,只斟了杯酒顾自饮下。
九方月默了片刻,而后道:“除非世家子弟出身,不然这功劳都是为他人作嫁衣,军中历来如此。”
“好了好了,怎么争起这些来了。”长风烈举起酒杯,招呼众人道,“阔别三年,定是要先醉他个三天三夜。”
“来!”
“干!”
“来喝来喝!”
.
一行人在画舫里谈天说地,到最后开始回忆起从前在中军营里的日子。
“阿春那个傻子,每次都是因为他大嗓门,害得我们被教头发现……”
“断崖山拉练那回记得不,哈哈哈哈,勋哥儿在垭口那儿吓得直叫唤,说有大蛇,结果阿烈过去一看,是截树丫子哈哈哈……”
“哈哈哈,还有冬至那晚去小酒馆喝酒那回,阿春喝多了在那儿撒泼,被那老板娘一个耳巴子抽得团团转哈哈哈哈……”
“阿春的脚是真的臭,九方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的脚也不赖……”
“咱们兵舍里没一个脚丫子香的?”
“哈哈哈哈……你回去闻闻你媳妇儿的脚丫子香不……”
众人七嘴八舌地聊了许多,几乎把从前在中军营里好玩的事和人都说了一遍,可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春江月的阿姊。
酒过三巡,外面的丝竹声也消失了,整个河畔变得有些安静。
画舫里,众人趴的趴躺的躺,酒杯执壶也乱七八糟地扔了一地。
春江月睡至一半,突然惊醒,推了推枕在九方月身上的长风烈道:“阿烈,阿烈……”
长风烈迷迷糊糊应道:“……嗯……”
春江月回想起出门前慕容娴对他的嘱托,腆着脸道:“再借我些银子可好?”
又是借钱。
不过今日长风烈心情十分好,翻了个身后爽快地答应了。
春江月松了一口气,躺回原处。
长风烈闭上双眼没多久,忽然眉间一蹙,转过身拍着春江月问道:“什么时候还?还有上回那五十两。”
方才还答应得十分豪爽,怎么变卦如此之快。
春江月觉得这人着实有病,调侃道:“怎么,赶着娶媳妇儿?”
长风烈笑着应道:“当然。”
春江月撇嘴鄙夷道:“嗨哟!你从前不是一直嚷嚷非我阿姊不娶么?怎么?这会儿终于开窍了?”
长风烈笑而不语,心想:
娶的就是你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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