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伦神父换下那一身显眼的神父祭服,他们找到一间小旅店住下一晚,第二天太阳还未升起就启程。
“森林那块昨晚下了雨没法走。”牵着马的马夫有些为难道,“如果要绕远路就得多走半天。”
戈伦神父摸了摸他的胡子,道:“那就多半天,我们会多付些钱的。”
兰斯洛特带上包袱上了马车,因为是白天赶路他也不必坐在外面提着灯照亮。
他和戈伦神父相对而坐,神父已经开始闭目养神,兰斯洛特靠在车壁上耷拉着脑袋打瞌睡,时不时掀起眼皮看看外面的景色。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马车也已经将村庄远远甩在身后。
等他们回到修道院,应该就是后半夜了。
戈伦神父突然出声:
“半个月后就是四旬期,修道院按照惯例会安排布施和公共弥撒。”
兰斯洛特撑起脑袋,打起精神来。
“你要来吗,兰斯洛特小修士。”
最后一句小修士像是调侃一样。
戈伦神父虽然好像已经知道自己的“动机不纯”,但是似乎不责怪他。
兰斯洛特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机会他来者不拒。
他看着对面的戈伦神父再次闭上眼睛,自己也又靠了回去。
刚要入睡,又来了一句。
“兰斯洛特小修士,你的‘路’究竟通往哪里?”
他上下唇动了动:“我的救赎。”
车轮滚过沙砾泥土,阳光透过马车狭小的窗口照射进来,兰斯洛特进入了沉睡。
这两天的日程太累了,以至于他睁开眼睛时发现外面已经天黑。
戈伦神父正捧着本书在看,头顶上挂着煤油灯。
就在这时,马车急急停住,煤油灯晃来晃去。
马夫在前面喊道:“有个大坡,马拉不上去。”
兰斯洛特和戈伦神父下车,马夫在前面牵着疆绳,兰斯洛特则和神父一人一边推着马车的后缘。
夜风穿过旁边的树丛,但冬天里树木大多落了叶,这风就带着寒凉的气息直接灌进了脖子里。
兰斯洛特冷得缩缩脖子。
大概走了二十几分钟才走过这个山坡。
经过这个小插曲,行程继续,两人又上了车,兰斯洛特冷冰冰的手在马车里也没法回暖,他突然有点想念那件温暖的羊绒斗篷。
他已经睡饱了,坐在马车里望着煤油灯发了会儿呆。
前两天太忙碌的时候他都没有时间想别的,现在闲下来了,脑子里很多东西都冒出来了。
尤其是目前最棘手的,和霍尔顿有关的东西。
等回去以后他该好好和霍尔顿谈谈。
如果谈不拢,那他大概只能和莫雷德那样处理了。
兰斯洛特这样想着,但是他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这么像莫雷德那样果决。
渐渐的,马车不再颠簸,走上修好的大路,越来越平稳,虽然外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但是应该已经快到了。
兰斯洛特掀开帘子,踩着边缘,抓着马车上突出的几块木头,坐到马车夫的旁边,两条腿悬空垂着。
“先生,就快到了。”马车夫道。
“嗯。”
兰斯洛特已经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些光亮,那是修道院门口守夜人点的灯。
马车在门口停稳,兰斯洛特双手后撑跃下,去摇守夜人小屋门口上挂着的铃铛。
披着兜帽的守夜人询问了几句,又瞧瞧正在付给马车夫钱的戈伦神父,打开修道院的门。
马车夫赶着马车走了,两人进了修道院。
早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夜深人静,偶有几声猫头鹰的叫声。
戈伦神父的住所在三楼,和普通修士的住所是分开的。
兰斯洛特看着他在转角的楼梯上了楼,自己立马调转脚步。
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只有今天过了宵禁,但是不算违纪的。
兰斯洛特走了小道,从侧门进去,爬上楼梯,推开那扇门。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便抬眼看他,烛光映着白皙的脸庞,带上一点暖色。
“戈伦神父是学识广博,跟随他你能学到很多东西。”弗拉维乌斯柔和道。
兰斯洛特心道,确实学识广博,饱读诗书,辩道论经信手拈来,还眼光毒辣。
他突然又想到一点:“为什么你会知道戈伦神父......”
他一瞬间想到的就是他被安排的职位实际上是弗拉维乌斯下达的指令,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院长上报给了他。
“我在楼上看到的。”弗拉维乌斯望了望窗口的位置。
兰斯洛特走过去扒上窗口一看,他以前只顾着在晚上看月亮,从没注意到这里还能看到黑夜里点着灯的修道院大门,在这教堂的高度,修道院高高的围墙都无法成为视线的阻碍,简直一览无余。
兰斯洛特靠近了窗口,也就入了烛火的光亮里,他的脸也光里显现得清清楚楚,冻得通红的脸颊和鼻尖,发丝上还挂着冷气凝结的水正顺着头发滑落到肩膀的衣料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弗拉维乌斯手动了动,碰到了挂在椅背上的斗篷,还是上次那件羊绒斗篷,领口别着凯尔特式的胸针。
他闭了闭眼,还是松开了手说道:
“把窗关了吧,太冷了。”
弗拉维乌斯心中满是怜惜之情,可他不忍心。
既不忍心他在冬夜里受冻,又不忍心因为自己的怜惜而引得兰斯洛特走上歧路。
弗拉维乌斯觉得让他跟随在神父身边学习,聆听布道,瞻仰圣学,再观遍百姓的苦难、困顿,能够明白仁慈、悲苦、道义。
他认为兰斯洛特的心应该容纳世间万物。
而不是错误地产生恋慕。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都是不可饶恕。
弗拉维乌斯万万想不到,他眼前这个总是用幼鹿般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人,在偏远的小教堂倾听戈伦神父的布道时候,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上了歧路。
在将来,弗拉维乌斯回忆起这个冬夜之时,他才骤然意识到这件事,但他自始至终从不忍责备他。
他能做到最大的忍耐只有松开的手。
“复活节的四旬期快到了。”兰斯洛特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
“戈伦神父让我参与布施和弥撒。”
“这样很好。”弗拉维乌斯低垂着头翻了页书。
“那你呢?”兰斯洛特问,指尖有些不安分地动了动。
“我会主持圣灰礼。”
“圣主枝日和圣周四弥撒呢?”兰斯洛特有些急切地问。
弗拉维乌斯摇了摇头道:“我不参加。”
“好吧。”
看得出来这显然不是兰斯洛特想要的答案,心情有些低落。
弗拉维乌斯都看在眼里,兰斯洛特在他面前总是不掩饰自己的,就像故意让他轻而易举读懂他心中所想似的,透彻得如同结在窗玻璃上的薄冰。
“你愿意去神学院进修学习吗?”弗拉维乌斯问道。
“不去。”兰斯洛特闷声道,有点赌气似的。
“好吧。”这回倒轮上弗拉维乌斯妥协似的回答了。
他心道,现在不去便不去吧,总是有别的机会的。
窗边传来细碎的轻响,几朵晶莹的雪花沾在玻璃上,又慢慢融化,在外头,空中细细的雪粒已经悄无声息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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