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衍目光浅浅从两名工作人员身上扫过，手上将门票递了过去。
工作人员让开身子，放谢知衍通行。
泡沫大剧院的内部更接近于海底，昏暗透光，珊瑚为坐，礁石作台。红色的荧幕遮挡着，等待演出开始。
谢知衍来到座位上坐好，牧歌本想挨着他坐，结果被白泽抢先。牧歌小声骂白泽幼稚，白泽回以贱贱的笑。
另外三人与牧歌相邻就坐。
海豚挂钟来到两点三十分，大剧院内骤然黯淡无光，空灵的声音似海水般卷来，歌喉拉开序幕。
“在很久很久之前，海底住着海王一家，海王有六个女儿，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为了追求真爱和不灭的灵魂变成了海上清晨的泡沫。”
话音未落，六个人膝上的《安徒生童话》随着水流打开，故事的标题毫不例外地落在《海的女儿》上。
内容却是一片空白。
“海王看见女儿变成泡沫，十分地生气。他收集泡沫，潜入海底找到巫婆。”
随着旁白的语言，白纸上书写起故事。
谢知衍掀起眼皮。
灯光笼罩着礁石。舞台中央，巫婆以水化型，捧着水晶球，平静地看着愤怒的海王，她不以为意地笑，问海王想要什么。
海王手拿三叉戟，毫不犹豫地要求巫婆复活他的小女儿。
巫婆欣然应允，但她要海王用条件来交换。
海王横眉怒目问她什么条件。
巫婆年迈的声音在剧院回荡：“首先，你要付出你的王位，你将不是这片海的王。然后，将你的海底王宫开放，作为测试的场所。最后，你将失去自由，成为这场测试的监督者。”
白泽抛着硬币，不安分地同谢知衍说悄悄话：“你说这个测试是想测试什么？”
谢知衍想了想说：“大概是真心和道德。”
海王跟白泽问了相似的问题。他问巫婆要测试什么。巫婆笑而不语，她双手捧着水晶球，鱼儿摆尾游过带出球中的画面。
沙滩上热闹非凡，人们欢声笑语，红毯从海滩铺到城堡，鲜花与礼炮迎接着一场盛大的喜事。
“今天是两国联姻，王子和公主结婚的日子。”巫婆嘴边挂着淡淡的笑：“小殿下愿意为王子付出生命，王子如若知道真相，还会跟公主成婚吗？”
海王认为巫婆说的有道理，他的女儿因王子而死，而王子却错认救命恩人，王子应该知道真相。
海王同意了这笔交易。
陆地上，王子骑着白马，前去迎接城堡里的公主。民众的呼声在他的视线里淹没，直到巨大的水花声怒拍海面。
所有人将视线聚焦过去。神秘的海底王宫从海底上升，破水而出，彻底暴露在人类的视线里。
公主穿着洁白的婚纱，手捧鲜花，远远地看着海水如同瀑布般落下。
人身鱼尾的俊美男子从水中游动而出，他手持三叉戟，游向王子。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眼前的王子，随后告知了他真相。
王子知道真相后，笑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崩溃。
海王开口：“我的王宫成为了测试的场所，只要你肯进去，我的女儿就能复活。她救了你，你负了她，现在该你救她了。”
救命之恩，救命来报，很公平。
王子骑马而去，一去不返。婚礼如同海王所预料的那样，未能举行。海王消散在水中，海底王宫却永远留在了陆地。
*
胳膊上传来刺痛的异感，沈朔低头看去。他的胳膊上长出鱼鳞，鳞片一颤一颤地轻轻动着。阿竹看到后，有些慌乱。
可泡沫大剧院禁止交头接耳，通讯器的功能不知道是否能够逃避规则的束缚。不确定性很多，他没办法冒这个风险，只能硬生生将关心的话咽下去。
鱼鳞从阿竹手臂横生，片片交叠，阿竹反射性地缩手。沈朔飞快抓着他的胳膊，冷下脸来看着他胳膊上的鱼鳞。
阿竹同他对视，片刻后看向江祈，江祈的胳膊上也长出了鱼鳞。
谢知衍脸颊传来微弱的刺痛感，他伸出手触碰，手感光滑又黏腻。他的胳膊和脸上都生出鱼鳞。
视线从其他人身上扫过，江祈用着关切和困惑的眼神看着他，他轻轻摇摇了头，然后调转目光。白泽的视线聚焦在他的脸上，谢知衍看着他的脸，再是胳膊，然后隔着他看向牧歌。
牧歌迎上谢知衍的目光，无声表达着一句话：看来我们俩的异化程度是最严重的。
其他人只是胳膊上生出鱼鳞，而谢知衍和牧歌胳膊和脸上都有。
鱼鳞只是展现几秒，很快隐匿在皮肤中。谢知衍若有所思地垂下眸子。
《安徒生童话》空白的书页随着演出的进行逐渐丰富。教室上的人物场景幻化成扉页的插图，黑字传唱着新的故事。
海底王宫浮现在海面，伴随日出日落永不沉没。水晶般的阶梯铺铺向陆地，人类好奇地闯入，王宫门口挤满了人，有人不幸跌入水中，有人费尽心思挤了进去。但都无一例外，进入海底王宫的人都再也没有出来过。
渐渐地，海底王宫变成了一座无人问津的宫殿，没有人敢踏入那里，可每当有人路过便会指着它侃侃而谈。
“你听过有关海底王宫的传说吗？那里曾经是人鱼的宫殿。”
演出接近序幕，大剧院再次暗了下来。
“相传，海王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儿用王位和王宫，跟巫婆做了交换。海底王宫成了测试真心的圣地，小美人鱼也如海王所愿复活。从没人在那见过人鱼，可都曾听闻如歌般的哭声。”
荧幕缓缓拉上，水掠开新的一页。游鱼在书页上跳动，引出结尾。
【王宫里沉睡的是人类的情感与灵魂，一切都犹如泡沫幻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幻影和现实难分，谁又能分的清孰真孰假。】
白灼的灯光啪的一声照亮大剧院，谢知衍下意识眯起眼，红色的幕布再度拉开。
六个人的目光望过去，礁石舞台上站满的是《海的女儿》演出人员，一张张面孔在众人的视线中停留。
江祈扫过一张脸时，整个表情都僵硬了。那是一张任何人看过都忍不住看第二眼的脸。
谢知衍的脸。
不止她，几乎所有人看到那张脸，眸中都闪过异样的情绪。唯有谢知衍本人，坐在台下，镇定地看着舞台上的另一个他。
【……我草，主播违规了。】
【等等我，什么时候违规了？】
【泡沫大剧院规则第三条，凡泡沫大剧院表演人员，请从侧门入场，不要迟到。主播出现在舞台上，说明谢知衍也是表演人员的其中一名，他应该从侧门进入。】
【主播刚刚跟的大部队，走的大剧院正门，所以他违背了泡沫大剧院的规则，他要完蛋了。】
【笑了，之前夸谢知衍的人去哪了？你们主播要玩完了，快来送他最后一程吧。】
台上台下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对视，无形的硝烟弥漫在眼神中。
台上的那个他微微扬起唇，好似挑衅，台下的谢知衍无所谓地错开，盯着旁边的那个人。
栗色的发色已经昭示了他的身份。
庄知乐。
台上的演员谢幕鞠躬，谢知衍沉默地注视着，他们的身躯化为泡沫，直到荧幕将他们完全遮挡。
水光映照在海蓝色的眼眸中，好似遇到漩涡般被尽情吞没。
全场的灯光亮起，提示着演出结束。工作人员举着海马似的喇叭，催促着剧院内停留的观众，“演出已经结束，请各位观众拿好随身物品，尽快离开大剧院。”
六个人陆续起身，由于工作人员的催促，交流的话只能留到回去再谈。
谢知衍合上《安徒生童话》，跟着大部队准备离开，心里装着刚刚的事。
所有人都产生了异化，其中他和牧歌的异化程度是最严重的。舞台谢幕时出现的人员里，有他，有变成泡沫的庄知乐，唯独没有牧歌。
特殊情况他还不能确定，但所有人都产生了异化。这就说明一定有什么事大家都做了，触发了异化产生的条件。
啪嗒一声，思绪被打断。
《安徒生童话》掉落在地上，谢知衍弯腰去捡，落后其他人。
指尖在触碰到书皮之前，书页便猛地翻开，一行字在他眼前浮现。
【人类，欢迎来到海底王宫。】
谢知衍顿时两眼一黑，意识渐渐涣散。
牧歌和白泽察觉身后无人，同时转过身。
地上躺着一本合上的《安徒生童话》，旁边散落着两枚通讯器。一枚属于罚星，另一枚属于Eunoia。
视线中骤然出现一只手将它捡起。
牧歌顺着手一路向上看去，谢知衍拍了拍书本，朝他们走了过来。
谢知衍神色如常，让人挑不出任何异样。白泽默不作声地打量，抛起一枚铜钱，接住。
谢知衍睨了他一眼，同两人解释道：“刚刚没拿稳，东西掉了。”
走在前面的三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停下了脚步。沈朔的视线总如剑般锋利，眼神下一刻边要穿透谢知衍，将对面看个清楚明白。谢知衍好似没察觉般，跟着牧歌白泽前进。
沈朔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谢知衍似笑非笑地迎上他的目光，反问：“如果我真的是假的，那你的玩偶为什么不震动？”
沈朔显然没放下对他的质疑，但也没再说什么。阿竹扯了扯沈朔的袖子，示意他先离开。
沈朔意有所指地说：“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假的永远也成不了真的。”
谢知衍扬起唇：“哦，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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