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歌不知道谢知衍用意所在，但还是如实告知了他答案。
分针一下下围着海豚挂钟转动，谢知衍仿佛陷入了难题，不断思考着答案。牧歌独自翻开《泡沫新娘》的剧本。
半响，她听到谢知衍的声音询问：“你当时来找我，说希望我以New ending的形式通关这个副本，为什么？”
书页缓慢地翻动，看书的人目光始终未移开半分。牧歌说：“我曾有一位拥有预言能力的下属，一年前，他用他的能力预知了有关伪命题的终局。”
伪命题的终局。
五个字让谢知衍的气场在瞬间改变，宛若藏匿于暗处的猎人。牧歌轻飘飘地翻过一页，继续说着预言家的事。
“那时他急急忙忙地找到我，跟我说：‘时机会在蓝色的海水中到来，那时人鱼会上岸，梦与现实自成闭环。’。”
海水，人鱼，梦……
关键词引出谢知衍的梦，他抿了抿唇，到至今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他预感那个时机到来的时候，将会是整个人类的黎明到来的时刻，于是他和他的女朋友，还有我日夜不停地寻找和预言有关的线索。”
剧本越翻越薄。
“伪命题副本分四个等级，S、A、B、C，等级越高的副本和神的关系就越强，外加人鱼的提示，极大缩小了副本的范围，最终，我们找到了这里。”
S级副本、泡沫水族馆。
牧歌长睫垂下，眼底泛着悲伤，“当时我要坐镇罚星，他和他的女朋友不想我为难，背着我来到了这个副本，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
谢知衍排除掉其余的元素，提取信息中最有可能的答案，“为什么把梦和New ending联系到一起。”
“我们一开始调查过，同时具有梦、人鱼、海水元素的副本只有几个，而它们都不是高级副本。”
牧歌皱起眉，回想着当时的情形。
她们三人聚在圆桌上就这点争论，始终认为不太可能。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们依次去往那些低级副本，一无所获地回来，对着梦这个元素探讨了好几天。
预言家身边那位有主见的女人一拍桌板，叫停牧歌说出自己大胆的猜测。
“如果我们把结束灾厄当做最终的梦，那么New ending可以关闭一个副本，并且获得更多的积分生存，我是否可以将其比作伪命题所有主播最浅显的‘梦’。”
牧歌不知不觉仿照着她的模样态度说了出来，手中的剧本也翻到了末尾。
《泡沫新娘》的剧本上写着一对情侣的悲剧。某一天，他们来到海底王宫参观，却因一系列缘故困死在这里。临死前，他们按照家乡的礼仪在这里完成期待已久的婚礼。
红船婚服，他们相拥而死，刀剑插着彼此的胸膛，又眼睁睁看着彼此化成泡沫。
牧歌闭上眼，眼泪被她硬生生地憋在眼眶当中。
昔日好友抱着希望进入副本，再一次知晓对方的情况，却是手中寥寥几页白纸写好的结局。
她来到这里，找到谢知衍全部都是为了这个预言。可谢知衍斩钉截铁地说：“New ending不是梦，你们被骗了。”
【主播说什么呢，我们被骗了？New ending？？】
【woc，他不会昨天晚上就想这个想了一晚上吧。之前不还问我们有关New ending的事情？】
【你们没人发现吗？主播很不对劲，从笼中鸟开始他就不停地达成New ending，上个副本阿竹也问过他是不是有别的任务，他没否认。】
【所以他很早就知道New ending有问题，疯了吧这个游戏！】
【那我们岂不是误会衍了？我就说当初他怎么可能……】
【楼上的别为他辩解了，修正官是神的走狗，无人不知，没什么好狡辩的。】
【不是，怎么又黑了？？所以黑屏其实是伪命题要隐瞒我们是吗！】
New ending如同一把刀悬在直播间所有人头上，激起千层浪，怒意、难以置信，都被另一种情绪淹没。
绝望。
伪命题设下骗局，把所有人当成傻子，吊着主播求生的最后一口气。
似蛇般的双瞳骤然睁开，红血丝与泪意衬得漆黑的瞳孔更加凶狠。牧歌的语气徒然转调：“什么叫被骗了？”
谢知衍换了个姿势，仿若随口一说：“我问你，New ending可以关闭副本是先由某个人传出来的，还是你们先亲眼看到有一个人完成New ending？”
牧歌后知后觉的反应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谢知衍又说：“除我之外，还有什么人打出过New ending吗？”
牧歌呼了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只有一个，衍。”
谢知衍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第一个打出New ending的人，如今成为修正官，阻止New ending的发生。
他一定知道什么……会是什么呢？
他眼神逐渐变得空洞，衍也好，系统004518也好，那个人都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
那个夜晚，谢知衍提前设想过任何代价，唯独没想到衍让他的支付的代价是遗忘。
“谢知衍。”
牧歌皱起眉，她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好像多年的努力在此刻功亏一篑，什么都没能留下，还白白让自己的朋友葬送性命。
拳头落在双腿两侧，因用力过度微微颤抖。她沉声道：“你最近才知道New ending是幌子，那你一定是掌握了更多的消息。”
谢知衍不可置否。
牧歌说：“你觉得预言中的梦是什么？”
这是她印象里唯一一次谢知衍没有给出答案，他站在原地沉默着，思考着，和所有人一样被圈在阴影里。
梦与现实，New ending，伪命题。
这些词让谢知衍感到茫然，但都不约而同地联想到那个孤独的身影。
他究竟想做什么？
谢知衍掀起眼皮，依然没回答牧歌的问题。他不容置喙地说：“牧歌，我想知道你目前掌握的全部线索，还有，你建立罚星是为了什么？终结游戏？”
牧歌一动不动盯着他。
片刻，她松口：“可以，我告诉你。”
谢知衍沉默着翻开剧本，牧歌安静地看着他，似乎不知从哪里说起，欲言又止很多次。谢知衍不催她，直到她开口说话。
“你应该听过赤海传说。”
弹幕掀起轩然大波，牧歌全然不知，叙述着她所掌握的信息。
“伪命题是恶意的游戏，这点只要在游戏里带的久了就会知道。他们所谓的赤海传说，是恶意的收集器。”
谢知衍的记忆被勾起。
副本笼中鸟里那座桂花飘香的山，从山顶眺望，赤红的“气”萦绕着整个白鸟村。顾南业居住的小屋窗外，那些“气”缠绕成网。
不管那些“气”多么的杂乱，都始终归于一处海。谢知衍想，那片海也许就是灾厄源海，无数生命的埋骨之地。
“两年前，伪命题似乎受到了重创，作为全服第一的衍消失在总分榜，没过多久游戏大厅就多出了一根石柱，修正榜，上面只有衍一个人的名字。”
牧歌抱着胳膊，讲述着陈年旧事的同时也在思考。
“那个时候起，伪命题有了修正官。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发现这些‘气’更加活跃，从主播或者是那群npc身上吸取着什么。”
谢知衍捏着剧本的一角，提道：“直播间是什么时候有的？”
观众曾跟他提过，修正官出现在直播间之前。牧歌说：“这就是我接下来要提的节点。”
“一年前，Snow进入游戏，以所有人都想不到的速度霸榜了全服第一。但是有一天，他的账号突然被封锁，全服通告宣布直播间上线，所有玩家都将成为伪命题的主播，沦为观众用来取乐的玩物。”
论坛曾经提到过，成为全服第一有几率见到祂。转变的节点大概就在那里。
谢知衍显而易见地顿了下。
那他是怎么见到祂的？祂又为什么会同意和自己做交易……
牧歌注意到他的走神，“你怎么了？”
谢知衍语气里带着罕见的情绪，“关于Snow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牧歌说：“听说Snow独来独往，几乎没有人见过他，他的长相众说纷纭，就算有人和他搭档过也认不出来。但Snow好像没有任何技能。”
谢知衍若有所思。
Snow没有技能，对不上。
牧歌再一次询问：“怎么了？”
谢知衍摇摇头：“抱歉打岔了，你继续刚刚的话题。”
见他有所隐瞒，牧歌并没有追问，拐回刚刚的话题。
“直播间上线后，我又到副本中观察过赤海传说，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它更加活跃。”
长睫垂下，朱唇扬起。牧歌仿佛手术台上主刀的医师，对接下来这场手术胸有成竹。
“两年前赤海传说活跃，是因为祂受到重创，一年前赤海传说再度活跃，直播间建立，我猜是因为祂又一次遭到重创，无法再分神控制这些，所以建立了直播间让恶意能够循环，提供能量更快地恢复。”
于是她得出了她的结论，赤海传说是恶意的收集器。
“至于我建立罚星的目的，也是因为这个。”
牧歌飒爽的眼神在此刻犹如披着人皮般的怨灵般可怖，也似那上场杀敌的将军。
“人的恶意无时无刻都存在，恶意无法消灭，伪命题就算终结也会有卷土重来的时候，祂可以不断地吸收这些恶意恢复。”
Eunoia那种先将灾厄彻底终结的做法，为此用了很多残忍的手段培养出的启明星。
牧歌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
罚星。
罚的就是自以为是、枉送性命的启明星。
她轻轻一笑：“我就想啊……”
“如果人类无法彻底终结伪命题，那么不如由我来掌控这个游戏，罚星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将控制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强行约束、镇压人心中的恶意，或许那样的结果会比现在要好一些。
牧歌转过身，直勾勾地注视着谢知衍。
青年的双目始终平静似海。她说：“现在该你了，谢知衍，回答我的问题。”
New ending是什么。
预言中的梦，指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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