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欢情不自禁地游上前去蹭了蹭沈绥的指尖。
她只是想要一点安慰,一点往日熟悉的人或物能将她如今纷乱的思绪安定下来。
沈绥笑了一声,指尖轻点云欢的脑袋:“今日怎么不见你来找我?”
云欢停下来,一动不动地望着沈绥。
沈绥,沈绥,如果我变成人了,你会开心吗。
沈绥,沈绥,如果我变成人了来找你,你会害怕我吗。
沈绥,沈绥,如果我变成人了我们再也回不到现在这样了怎么办啊。
柳玉如听着小鱼心中无数沈绥喊过,宁愿她现在能说话。若是能说话,她就能将一腔爱意宣泄明白。
但等他真的懂云欢心意,也就证明云欢已经变成人了。
经过两年的岁月,柳玉如逐渐和这条小鱼融为一体。她越来越懂这条小鱼,她懂这条小鱼的情绪,越来越感同身受。
就像现在,柳玉如觉得云欢的一颗心酸酸涨涨的,但弥漫出爱意。
十日内,云欢每日还是像往常一般。除了每日去找沈绥外,她也在和翼泽河的小伙伴告别。
和小月告别时,小月说:“好奇怪啊小云,明明鱼不会流眼泪的,但我为什么这么想哭呢?”
要是有手,云欢想抱抱小云,但她没有。所以她只是游上前去,蹭了蹭小月的脑袋。
十日之期的最后一天,云欢停靠在河岸内的一株水草上,听沈绥弹琴。说来也巧,沈绥竟将他们相遇以后弹的曲目都再弹了一遍。云欢静静地听着。她从水下最后一次庄重地望着沈绥,想要将这一幕永远记在心里。
分别时与往日也并无什么不同,只不过一个往森林走,一个往河里游。就这样,小鱼和沈绥不会再有今天一样的日子了。
第十一日,族中长老将云欢叫来。
长老画了一个阵,元老们作法护阵,云欢停在正中央。
阵法的红色光芒从地上引到了她的身上,很快,云欢感觉到身体在逐渐发生变化,痛意如潮水一般四面八方向她涌来。
可她没叫一声,心里浮现出那个人的影子时,就不会痛了。
云欢没游,可是她自己离水面越来越近。是长老们在护送她离开。
扑通一声,她离开了水面。落地的一瞬间她化为了人形,身上多出一件红色的纱裙,是长老们送她最后的礼物。
岸边是严阵以待的士兵和侍从,为首的一位公公喜笑颜开:“恭迎公主回宫。”
身后人齐喊:“恭迎公主回宫!”
有人来扶她,云欢撑着从地上站起来时,发觉右手心多了什么东西。一捏,是一片白色的鱼鳞。
那是她自己的鱼鳞,是她为鱼的最后证据。
云欢不动声色地将鱼鳞藏入怀中,最后看了一眼翼泽河,坐上了软骄跟着众人回宫了。
她在长老们的祝福下成为了人;她成了人,与沈绥不再是如隔天堑;她找回了自己的父亲母亲,还成了翼泽国的公主。
这怎么不是云欢最欢喜的时刻呢?
回了宫,云欢发现父亲母亲都很和善。皇后一见她便掉了泪,直抱着她哭说苦了这孩子。皇上虽没说什么,但眼眶也红了。
云欢就这么在宫里落脚了。作为现今宫里唯一的公主,云欢自然是备受荣宠。各种金银珠宝美食珍馐如流水一般送入她的公主府。皇宫上下,所有人都喜欢这个小公主。她活泼天真,非常讨喜。只是午夜梦回时,云欢还是会想起翼泽河,想起那里的伙伴还有小月。
过了一个月,皇后将云欢叫到自己的宫里,牵着她的手,边掉眼泪边说这些年辛苦云欢了,此时云欢也到了备嫁的年纪,一定要为她择一名好夫婿。
云欢先是安慰了皇后,后来自己先红了脸。
皇后见她有话想说,追问之下,云欢将沈绥说了出来。
皇后拍拍她的手背说这有何难,我们云欢喜欢的自然就是最好的,母后着手让人准备。
有皇上皇后在,云欢何愁?
又一个月后,云欢的母后告诉她,一切都妥了,只需备嫁便可。
云欢一颗心如浸在了蜜罐里,知道消息的那晚上便失了眠。她真的成了翼泽国的公主,并且就要嫁给沈绥了!
接下来一个月内,皇宫内张灯结彩,都在为这唯一的小公主的婚事忙前忙后。
翼泽国的风俗是女孩出嫁时要自己为自己绣一张喜帕,云欢当了这么多年的鱼哪里会这些?但云欢还是尽心尽力地学起了刺绣,哪怕双手被扎了好多密密麻麻的伤口,她心里也是甜滋滋的。
她挑灯夜绣,终于紧赶慢赶,除了喜帕外,还为沈绥绣了一个荷包。这也是她听到的翼泽国对心上人表达喜爱的风俗。
云欢出嫁这日,是个万里无云的好日子。
人间处处张灯结彩,为了庆祝小公主出嫁。
喜轿一路出了皇城,将云欢送入了皇上赐给她的宫外府邸中。
云欢被送入房中,听着房外热闹的声音此起彼伏,鞭炮齐鸣。
到了天黑后,房门终于被人推开了。
沈绥被人推了进来,推他进来的人玩笑嬉闹,让他快去揭公主的盖头后就把门关上了。
一时间,屋内又只剩下了沈绥和云欢两个人。
云欢忽然好紧张好紧张,她紧紧攥着喜被,不知道一会该如何面对沈绥。
她该对沈绥说什么呢?说我是那条小鱼,我喜欢你很久了,沈绥会被吓到吗?
不行不行,要另找说辞。
她紧张得东想西想,心脏狂跳,直到身边的位置塌陷了一点,沈绥坐在了床沿,云欢才回过神来。
盖头下,云欢看到了沈绥的手。是那只,抚琴翻书,也摸过她额头的手。
现在,这只手攥住了盖头,慢慢掀开。
柳玉如还想接着看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将她弹出了云欢的体内。
场景飞速变幻,柳玉如又弹回到了沈府的屋内。就在她以为自己直直飞出去就要撞上柜角时,一股力量将她拦了下来,她又被放稳在了地上。
有惊无险。柳玉如连连道谢。
阵中两年,阵外也不过半个时辰。宴尘清问她:“如何,可有什么收获?”
柳玉如回想起幻境中的一切,将看到的简要跟宴尘清说了,然后下结论:“这的确是云欢很快乐的日子。”
二人看向阵法,渡情阵没有熄灭,这的确是云欢之“喜”。
“可最后竟在云欢被掀盖头的时候我就被弹出来了,真奇怪。”柳玉如说。
宴尘清看了她一眼:“也许是她不想让你看到。”
“是吗?”柳玉如琢磨:“应该是了。洞房花烛夜对女子来说非比寻常,她不想给我看也是对的。”
“嗯。”
柳玉如站起身展了展身体:“现在四情之一的‘喜’已经找到,如今只剩下怒、哀、恨了,还是要抓紧时间找到才好。”
话是这么说,入阵对魂灵还是存在损耗,柳玉如现在越发觉得身子倦怠,打了个哈欠。
宴尘清说:“今夜就先到此为止吧,剩下的明天再说。”
柳玉如点了点头,还记得这里是宴尘清的房间,便要往外走去。
拉开房门,天已经比入阵时更黑了,天上的星子比来时更亮了,像嵌在天上的明珠。
“柳玉如。”宴尘清轻声唤她名。
“嗯?”柳玉如转过身。
“你待沈绥如何?”
没想到宴尘清会这么问,柳玉如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答道:“沈公子?他倒是个有礼的,幻境中他待云欢也很好。”
宴尘清沉默一瞬,然后接着问:“那你可会……”
“会什么?”
但宴尘清却又不继续说了:“没什么。夜深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宴尘清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但自她重生以来,宴尘清让她奇怪的点也太多了,她想问也不知从何问起,只好跟往常一般放下不管。
于是她点点头,出去把房门带上后走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房内的宴尘清转过身,目光落在阵中的那枚白色鱼鳞上。他踏入阵中,将鱼鳞拾了起来,又放在漆盒内。
“幻境……”他看着漆盒,喃喃道。
柳玉如睡了一个并不踏实的觉。梦中,作为云欢时看到的一幕幕不断在她眼前闪过。好不容易从梦中挣扎醒来时,外面不过天刚蒙蒙亮,还下起了细雨。
反正睡也睡不着了。柳玉如索性起床,收拾完之后便开始在屋内打坐调息。照着本命心法将阿渺的经脉冲了一遍以后觉得稍有进步,正要休息一会时房门被人叩响了。
“柳姑娘,你是否已经起了。”
是沈绥。
柳玉如应了一声后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沈绥打着一把油纸伞,穿着一身杏色锦袍,一看见她就笑了:“我备了早膳,你可过来吃一些。”
沈绥的笑容让她想起幻境时看到的沈绥。两张脸逐渐重叠,柳玉如猛地摇头醒醒神。作孽,做了两年云欢,昨晚还胡乱做了一晚上梦,她现在有些心神不定。
沈绥有些担心地问她怎么了。
柳玉如说:“没事,宴仙长呢?”
她才问完,隔壁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了。宴尘清从里面走了出来,已经收拾完了。他今天身着一身月白色锦袍,衣袖以流云勾勒而成,衣袍上还有银线勾成的月。
正巧人齐了,三人一起去正厅用早膳。
用完早膳,沈绥拿出一根簪子,深情有些低落:“这,当是吾妻之‘哀’。”
柳玉如刚要伸手接过簪子,宴尘清就接了过去,二人都有些惊讶。
柳玉如只好跟宴尘清一起看簪子。
这是一只木头雕成的簪子,簪子首部,是木头雕成的粗糙的月亮。
簪子并不好看,做工也不好。而且柳玉如和宴尘清都看出,这簪子上有断过的痕迹,是被人又修复成的。
“这是吾妻亲手做的。”沈绥叹了口气。
沈绥说起这个,柳玉如又想起幻境中的云欢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双手扎的伤痕累累绣成的喜帕,还有那只小荷包,不觉心上有些沉重。
辞别了沈绥,二人又回到了渡情阵旁。
将木簪放在渡情阵中央,柳玉如又要踏进阵中时,宴尘清叫住了她。
他拉住了柳玉如的手。
就在柳玉如心一惊时,一阵灵力渡了过来。
宴尘清垂眸:“有灵力傍身,你可不必太费神。”
原来是因为这个,柳玉如松了口气。
谢过宴尘清后,柳玉如踏进阵中。一阵白光闪过,柳玉如眼前是一片大红色。分辨了一会,她才看出来这是红盖头。
那只熟悉的手,终于还是掀开了红盖头。
云欢的心跳得扑通扑通的,嘴边是满满的笑容。
但下一瞬,盖头被扔在了地上。手的主人,没有一丝欣喜地望着她。
“公主不愧是公主。”
那张对云欢总是笑着的脸,此时脸上全是厌恶:“因为你,有人死了,公主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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