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下又亮起，聊天消息执着地不停振动、闪烁。
原本盖着脸失眠着的南亦辞更加睡不着，无奈掀开被子，点进去看都发了些什么。
一亮屏，99 的来话几乎全是谢耀阳的鬼哭狼嚎和各种震惊的表情包。
“……”
南亦辞感觉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只蹦迪小太阳了。
[回南天]：“在睡觉，你先上课行不行。”
看了眼时间，现在14.50，剩五分钟，正巧快上课了。
对面秒回。
[太阳小狗]：“南哥啊！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不发泄一下会憋死我的！”
[回南天]：“哦，那你考了多少？”
[太阳小狗]：“你还没看？”
[回南天]：“这你倒提醒我了，现在去看。”
[太阳小狗]：“不不不！哥！别看行不行？丢脸死了，求你求你了！
还急忙连配了十几张哀求的表情包，生怕南亦辞下一秒就去看了。
[回南天]：“行。”
后面谢耀阳也不敢再骚扰他了，连忙下线，不再回话。
看着一时安静的手机，南亦辞目光不自觉掠过“教务处李彻老师”的备注。
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冰凉的冷气似乎如刀，锋利地刮入肺腑。
略微停顿，南亦辞还是拨了过去。
他手心不自觉地紧张地沁出薄汗。
尽管他心中也明白教务系统是不会出错的。但他必须要亲自确认，确认这个几乎颠覆他认知的消息。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李彻雄厚又温和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亦辞同学？我已经把成绩表格发给你了，看到了吧？”
“李老师，打扰了。”
南亦辞迅速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甚至刻意揉入一丝恰到好处疑惑，让人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
“成绩表我看到了。只是打电话想问一下您，这次考试的难度系数，教务处这边有评估吗？感觉和往年同期相比……”
他迂回地试探，故意没把话说完，试图找到一个能解释这“意外”的理由。
李彻顿了顿，明白了他的潜台词，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难度评估是正常的，甚至个别科目还略有提升。这次排名前列的同学分数都非常高，尤其是宋明琛同学，卷面完成度和准确率都相当出色。你们这一届，藏龙卧虎啊。”
回想起那时自己改卷，第一次见到那张语文试卷时，纸面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标准地挑不出任何错误。
而让他眼前一亮的，是那笔迹。清瘦而利落的行书，每一笔都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力道，起承转合间透着书写之人冷静与自信。
墨色均匀，几乎没有一处修改的痕迹。
能做到这种惊为天人程度的，除了上一届的宋婷，恐怕再也没有谁了。
而李彻没有和南亦辞说的，是宋明琛扣的七分，全是卷面分。
宋明琛在每一科答题卡的边上，都写南亦辞三个小字。虽然并不影响文章内容，不过老师们还是象征性地扣了一分卷面分。
对于这种自找分扣的行为，李彻却觉得太令人感动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能有转学生刚到新学校就将第一名当做心中目标，甚至写在答题卡上警醒自己，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
“藏龙卧虎……”南亦辞低声重复，嘴角牵起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好的，谢谢老师。”
李彻依旧鸡汤鼓励他：“亦辞同学不必过多担心，在学习上找个对手，更能激发学习动力。明天来校后，你们可以互相了解一下。”
南亦辞听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思考了一会，认真回道：“好的老师，我会把他当对手的。”
李彻欣慰回复：“互相追逐，促进学习。加油亦辞同学。”
“好的。老师再见。”
挂断电话，南亦辞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烟消云散。
不是试卷简单，是那个人，考得实在太好。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轻轻敲响。
南亦辞知道是谁，道：“进吧。”
门被推开了，端着果盘的保姆走了进来。
李静脸上带着十分的关切。
她把果盘放在床头柜上，目光扫过屏幕上还停留着的聊天结束界面后，又落在他脸上，语气放得轻缓，又字句却清晰。
“刚才……成绩的事已经都知道了。”包括南亦辞的父母。
她顿了顿，观察着他的表情，“不过，这个宋明琛，你之前真的一点都没听说过？是不是竞赛班新来的苗子？”
南亦辞靠在床头，伸手拿过一瓣橙子，指尖沾上冰凉的汁液，语气平淡无波：“没听说过。转校生吧。”
“转校生？”李静蹙起眉毛，“这个时候转学？还一上来就……”
“没事的，李姨。一次月考而已，以后我会有更多的机会超越他的。”
南亦辞并不想多聊些什么，回完李静的话，便再次打算睡个回笼觉。
将房间门关好，南亦辞躺回了床上。他维持着以臂遮眼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偶尔因回想而抿紧的唇角，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正放空大脑时，没成想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急促、仿佛带着无形压迫感的专属铃声，屏幕上还跳动着“母亲”两个字。
南亦辞闭了闭眼，胸腔里那股莫名的滞闷感更重了。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这次连带着调整了一下面部肌肉，确保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松弛，甚至带着点被打扰游戏的不耐烦，才按了接听键：“妈？”
“南亦辞，”林奕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褪去了平日的温柔，带着明显的质问，“怎么回事？刚谢耀阳妈妈给我发微信，说你们这次月考成绩出来了？你考了第二？还落后第一名6分？”
果然，消息在这种时候总是传得比校园网速还快，而且重点精准，直击要害。
南亦辞心头一紧，那种被放在放大镜下审视的感觉让他极其不适。
他满不在乎声音拖长了些，显得懒洋洋的：“嗯，看了。第二怎么了？一次月度小考而已，妈，又不是决定命运的高考，至于这么紧张吗？”
“一次小考？你说得倒轻巧！”对面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怒气，“宋明琛是谁？都快高三了，突然冒出来这么个名字压在你上面？南亦辞，你是不是假期光顾着打游戏，心思根本没放在学习上……”
南亦辞心里那点不适感又升腾起来，他讨厌这种将学习成果与日常生活轻易挂钩的论调。
“妈，”他打断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硬刺，“成绩是自己考出来的，和我平时在家里做什么没关系。何况，别人为什么不能考高分。”
对面的林奕被他噎了一下，脸色微沉，但终究没再说什么：“你心里有数就好。”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但林奕的话像一把利刃，刺在他本已纷乱的心绪上。
他盯着那盘鲜艳的果肉，却失去了食欲。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这次是视频通话的邀请，来自“哥”。
南亦辞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
屏幕那端出现南亦安温和的脸，背景是他在大学宿舍的书桌，堆着些专业书籍。
“小辞，”南亦安看着他，眼神里是了然的关心，“妈刚才给我发消息了，说跟你聊了会儿。”
南亦辞扯了扯嘴角，想做出个轻松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僵硬：“我真没事。哥，你别听妈瞎紧张。”
南亦安笑了笑，没有戳破他的伪装，转而问道，“游戏打得怎么样？之前听你说那个新出的副本挺难的。”
“嗯，”南亦辞顺着这个话题，稍微放松了些，“刚开荒，Boss机制有点恶心。”他没有提自己刚开副本就被秒了的糗事。
“慢慢来，攻略多看几遍就会了。”南亦安语气轻松，仿佛弟弟的成绩波动远不如一个游戏副本重要，“学习也一样，一次考试代表不了什么。找到问题所在，下次注意就行。”
哥哥的话像温润的水，慢慢浸润着他有些干涩的心田。
没有质问，没有过度关心带来的压力，只有一种平和的信任与支持。南亦辞紧绷的神经也在这样的话语里，真正松弛了下来。
“知道了，哥。”这次，他的回应真诚了许多。
“行，那你玩吧，或者休息会儿。我这边还有个实验报告要赶。”南亦安朝他挥挥手，准备挂断。
“哥，”南亦辞忽然叫住他，声音低了些，“谢谢。”
南亦安在屏幕那头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温和：“傻小子，跟我客气什么。挂了。”
视频通话结束。南亦辞放下手机，感觉胸腔里那股莫名的滞闷感消散了大半。
他重新拿起手机，点开了全是红点的班级微信群。
群里果然已经因为成绩的公布而炸开了锅，各种惊叹号和表情包飞舞。
【卧槽！这次第一是谁？宋明琛？哪位大佬？】
【893！这分数是人考的？！】
【@回南天，辞哥！你看到排名了吗？！】
【南哥第二也牛逼坏了！887！】
【感觉天要变了……】
他默默地看着快速滚动的聊天记录，指尖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
那些@他的消息，他一条也没回。
他能想象此刻有多少人在私下讨论他，讨论他这个“跌落神坛”的万年第一。
这种感觉很陌生，像是一直站在灯光聚焦的舞台中央，忽然灯光暗了一半，另一束光打在了他旁边一个空降的身影上。
他退出微信群，点开浏览器，手指在搜索框上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输入了“江浔中学 宋明琛”这几个字。
搜索结果寥寥，只有几条关于临江市某中学学科竞赛的旧闻，提到了一个同名同姓的学生，无法确定是否是同一个人。
神秘、厉害。这是宋明琛留给他的第一印象。
窗外，夕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天际只剩下最后一抹暗红色的霞光。
蝉鸣不知在何时歇了，取而代之的是远处隐约传来的车流声。夜晚的静谧开始笼罩下来。
南亦辞觉得自己真是关心则乱了，居然会想着去网上搜关于宋明琛的事。
他起来关掉空调，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夏夜的风带着植物清香瞬间涌了进来，与房间里残留的冷气交融，带来一阵微凉的舒爽。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被搅乱的心绪，在这片夜色中，渐渐沉淀下来。
失落感依然存在。但除此之外，一种更为清晰的情绪开始占据上风——一种被激起的、冷静的斗志。
南亦辞回到书桌前，拿出放假前发的、还几乎空白的错题本。又从书包里翻出这次月考的数学试卷——这是他失分相对较多的一科。
盯着数学题，思绪却飞到了宋明琛的893上。
南亦辞真的很好奇他的七分扣哪了，但他又不敢问。不然别人就该说他不服气了。
好吧，他就是不服气。
叹了一口气，南亦辞执笔记录，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他的神情专注，眉心微蹙，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考场上冷静解题的南亦辞。
时间快速流逝。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窗外已是繁星点点。
活动了一下长久写字导致的有些僵硬的脖颈，南亦辞看着写得密密麻麻的错题本，心里反而有了一种奇异的踏实感。
他知道，明天回到学校，他将要面对很多了。
同学们好奇的目光，老师或许意味深长的鼓励，还有那位名叫宋明琛的学生。
他关掉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月光如水。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清晰的影子。
南亦辞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今夜过后，假期结束。
他也很期待在未来的日子里，迎接属于他的新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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