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
闹钟“铃铃铃”地不间断响，将南亦辞从并不算沉的睡眠中唤醒。
窗外升腾起温意，只有几声零星的、试探性的鸟声从树枝间传来。
南亦辞坐起身，依靠在床头。指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视线逐渐清明起来。
昨晚的睡眠质量算不上好，做了好几个恶梦，甚至连893这三个数字都变成鬼一样，在天上飞追着他。
吓人！吓人！
南亦辞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残余的惊吓情绪驱散。
下了床，他走进浴室。
水龙头感应着亮了灯，从中哗哗流出的水冒着热气，被他扑在脸上，带来瞬间的清醒。
上面挂着全面镜子。镜子里映出的少年，眉眼间还残留着一丝倦怠。
盯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看了一会，南亦辞将头发上翘起来的呆毛又沾水压了回去。
不想去学校……
最终服从的他还是拿起衣柜上已经熨烫平整的“江浔中学黑徽校服”换上。
一身蓝白相间的颜色，衬得他本就偏冷的肤色愈发显得白皙，甚至透出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低头看了眼胸前的黑微，南亦辞心弦竟生出一丝不舍来。
“颁奖日后就再见了，校服。”
相伴二年，今后居然要分开了。平日说说丑就算了，如今最后一次再穿，他心中格外不舍，怅然。
叹息一声，便顺着扶手走下三楼。
一楼，管家陈关已经等候多时。
他静候在大门边，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
“少爷，早上好。车已经备好了。”
“早，陈伯。”南亦辞颔首，声音还带着点刚醒时的微哑，听起来比平日更懒散几分。
餐厅里，李静准备的早餐是温热的牛奶和夹着煎蛋与火腿的三明治。
莱摆在面前，南亦辞执筷夹着吃。
品尝着早餐，美味是美味的，只是经历了昨日“风波”加上睡眠不足，南亦辞实在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将就后，便放下了筷子。
李静站在一旁，看着南亦辞吃这么少份量，欲言又止。
目光在他脸上片刻，最终只是叮嘱一句：“路上小心，小辞。”
“嗯。”南亦辞应了一声，拎起放在一旁的书包。
昨晚南亦辞特意收拾了一下书包。那里面原先装着的随意塞进去的游戏机和零食，重新换成了课本和练习册。
“陈伯，可以出发了。”
“好的，少爷。”
……
黑色轿车平稳驶出静谧的别墅区，很快汇入清晨逐渐变得繁忙起来的城市车流。
南亦辞靠在后座，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熟悉的喷泉井，熟悉的十字路口，熟悉的通向学校的林荫道。
一切都与往常无异。
“少爷，”陈伯沉稳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带着长辈特有的声调，“今日开学，你父亲很关心你……”
他的话没有说尽，但南亦辞知道他什么意思。
“没事，陈伯。”南亦辞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他又不管多少。”
陈关了然点点头，不再多问。车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十几分钟过后，车子最终在“江浔中学”高大气派的校门口外平稳停下。
车门打开，南亦辞拎着书包下车。夏日早晨已然颇具威力的热浪冲袭过来。
一时刺眼的阳光令他不禁眯了眯眼，顺手从车门中取出黑伞，撑开挡住烈阳。
慢步过去，校门口此刻正是最喧闹的时候。
熙熙攘攘的穿着同样蓝白校服的学生们散步在校园中，嘈杂的谈笑声、追逐打闹声不绝于耳。
南亦辞刷了身份卡，校门自动打开。
顺着道路进去，他能感觉到一些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
他甚至不需要刻意去听，就能想象出那些低语的内容重点。
无非就是成绩的事。
他垂下眼眸，眉心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很快又恢复脸上那副惯常的平静表情。
迈着与平时并无二致的步伐，南亦辞径直穿过人群，走向高二（一）班所在的教学楼。
教室外有不少本班同学在聊天，见到南亦辞都十分热情地凑过来打招呼。
尤其是方问初，都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还从里面偷溜出来：“南亦辞，好久不见你了！”
南亦辞打趣道：“那确实。不过今天之后够你见的。”
“行行行，但我不见，哈哈哈……”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聊的，走进了教室。而里面的气氛，不出意料比外面更要微妙几分。
一踏进门，原本还算喧闹的聊天声瞬间低下去。
视线明里暗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齐刷刷地投射过来，落在他身上。
南亦辞面色如常，走到自己那个靠窗的座位，顺手将书包塞进抽屉。
几乎是刚坐下，早就等得心痒难耐的谢耀阳就像一颗被点燃的炮弹般从旁边跳了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肩膀。
“阿辞！你可算来了！”谢耀阳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你知不知道现在班里、不，是整个年级都炸锅了！就因为那个转学生，宋……”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这时，班主任莫鹏端着那个标志性泡着枸杞的保温杯，步履沉稳地走进了教室。
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影。
教室在这一刻，陷入了彻底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越过了莫鹏，牢牢地落在了他身后的那个少年身上。
那是一个身形高挑挺拔的少年。
同样穿着江浔中学的蓝白校服，但平日丑丑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合身。甚至勾勒出一种清瘦而利落的线条感。
眉眼清晰，鼻梁高挺，嘴唇薄而唇线分明，组合成一种带着天然疏离感的俊朗。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神，沉静得像寒潭，丝毫没有流露出因为陌生的局促不安及初来乍到的羞涩。
那种超越年龄的平静，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圣人般。
莫鹏轻咳一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带着他惯常的严肃，伸手拍了拍身边人的肩：“同学们，安静一下。”
扫视一圈教室里，他满意点头。侧了侧身，方便将身后的少年完全让了出来，“今天，我们班迎来一位新同学——”
莫鹏介绍道：“这位是宋明琛同学，这学期从临江一中转来的。大家掌声欢迎！”
“欢迎欢迎！”
掌声立即响亮了起来，只是隐隐的充满探究意味的目光。
其中不乏有看向南亦辞的。
……
南亦辞放在桌上的手下意识地握紧，视线始终落在对方身上，没在离开。
宋明琛。
这个在昨天还只是表格里一行冰冷的、加粗的黑色字体。此刻却化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站在讲台旁边，距离他不到十米远的地方。
莫鹏扫视一圈座位，最后精准地落在了南亦辞旁边的空位上。
“宋明琛同学，”莫鹏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你先坐那边吧。”
他指了指南亦辞身旁空座，“南亦辞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你们坐在一起，正好可以多交流交流，互相学习。”
一瞬间，几乎全班同学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让新晋的的第一名，和刚刚被挤下神坛的第二名坐在一起？
莫老师这个安排……这也太刺激了吧！
几乎所有人的脑子里都瞬间冒出了这个念头。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混合着震惊、期待和看好戏的微妙兴奋。
南亦辞的心猛地一跳，感到一脸怔愣。
他真是大意了！本班就他旁边有空位，不和新同学坐和谁坐？！
南亦辞为难地看着讲台上的宋明琛，在听到莫鹏的安排后，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反而目光平静地便转向他这边的方向，然后抬步，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
只是目光似乎在不经意间掠过他的脸。
南亦辞：“……”
你别过来行不行！！！
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深思熟虑的思考，他的身体做出了反应。
清冷而坚定的声音，在教室里突兀地响起：
“莫老师，”
南亦辞倏地站起身，动作带动椅子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他身姿如松地站着，视死如归般，直视讲台上的莫鹏：
“我习惯一个人坐。而且——”他侧头看了一眼旁边因为这突发状况而微傻的谢耀阳，语气自然地接上，“我和谢耀阳之前就已经说好这学期要坐同桌，讨论数学竞赛的题目更方便。”
“……”
“？？？”
坐一边的谢耀阳猛地瞪大了眼睛，伸手指了指自己，更加不可置信。
顶着一脸“我什么时候和你约好了？天地良心我怎么不知道？！”的巨大震惊和茫然。
南亦辞一记眼刀过去：“你敢拆台就死定了！”
威胁！威胁！妥妥的威胁！
他自己和蒋观言坐得好好的呢！
奈何莫鹏已经看向了他，他甚至能感觉到来自宋琛明那冷然目光。
“……呵呵呵，对的对的！”
谢耀阳硬生生将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给咽了回去。配合着僵硬用力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个“没错就是这样”的表情。
“……”
莫鹏显然完全没料到南亦辞会如此直接。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探究的眼神看着一脸“坚定”（实则内心慌得一批）的谢耀阳，又看了看神色如常的南亦辞，最后重新看向已经停下脚步、站在过道中间的宋明琛身上。
场面一时陷入了某种尴尬的凝滞。
宋明琛定定站在那里，仿佛眼前这因他而起的拒绝与他毫无关系。
就这么安静地等待着莫鹏的下一步动作。
“这样啊……”莫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大脑飞快运转。
“那这样吧。”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宋明琛，你和谢耀阳换，和蒋观言坐，行吧？”
“嗯。南同学不同意就算了。”
宋明琛说了进本班之后的第一句话后，不再多言。朝着蒋观言旁边的走去。
他从南亦辞身边经过时，却看了南亦辞一眼。
“……”
不知为何，南亦辞心中升起一丝心虚，急忙侧开脸，假装欣赏窗外美景。
两个桌子对换，宋明琛坦然地在那个新座位上坐下，拿出书本的动作流畅自然，似乎真的不在意。
但南亦辞可不管他在不在意。
毕竟旁边谢耀阳投来的、充满了无数八卦问号和“待会儿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的灼热视线，才更让他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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