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谷主继续道：“就像你们刚才那样，只要有人靠近那些魔藤就会爆发，我受诅咒影响，多年闭关，否则便会被魔气侵蚀，我没办法时常去带修士进来出去。算你们走运，碰上我刚刚出关，否则可就危险了。”
“这些年药谷没落，本来五年招收一次弟子，可现在许久没有新鲜面孔了。不能亲手杀李霁是我生平之遗恨。”
李霁余光看到流苏一手摸着腰侧的剑，神情看不出情绪。
“这些事…我居然都不知道。”纳兰常乐神色复杂。
“不说这些，你们特意来此本应好好招待，但眼下我需要去修补结界以防魔藤。我让人先安排你们住下。”
众人被弟子带到院落中，院子里的池塘开着许多荷花，中通外直，亭亭玉立，香味淡淡飘着。
流苏直直走到院子里的池塘边上便不动了。
“看什么？”李霁问。
“荷花，”流苏稀奇地看了李霁一眼，嗤道：“关心我？”
“嗯。”李霁问，“你不喜欢那个谷主？”
流苏仰靠在木栏，看了李霁一会，挑眉问道：“你喜欢？”
李霁思索之后，吐出两个掷地有声的字：“讨厌。”
流苏怔了下，开怀大笑。
“这里有古怪。”李霁望向不远处的药田，几名弟子在田里耕作着。
“废话。”流苏说。
“喂！你们偷偷摸摸在干啥呢？”纳兰常乐远远喊道。
流苏背身不理。李霁道：“赏荷。”
“真有雅致你们俩，”纳兰常乐揽过李霁肩，哥俩好地凑到李霁耳边说：“我发现这有厨房，地里还种了很多菜。”
李霁道：“你想吃什么的话我…”
“不！我要自己做！”纳兰常乐笑道，“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厨艺！”
纳兰常乐说干就干，告诉完李霁之后就没看到他的人影了。
如玥在房内传出乐声，她很勤奋这一点李霁在路上就发现了，只要有闲基本就会在修炼。
灵笛本身是品阶高的不凡品，只是吹笛之人至情至性，倾泻了太多心绪，一曲清心调竟吹出攻击之感。
乐修对心境的要求很高，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若收放不自如，难至大道。但不论是谁，做到始终平静需要太多东西，其中有的太残忍、有的太苛刻。
李霁并没有指点的意图，其实于某条道走不远也没有关系，就此坐下或躺下也不错，有些心气是很珍贵的，若走到最后平静地疯了，也没意思。
不多时，纳兰常乐就端来几碗红豆汤，说是亲手做的，得意洋洋地让众人尝尝。除了流苏，大家都没有推拒。
如玥本来是有些嫌弃地舀了一口入嘴，却发现这红豆汤绵软出沙，淡淡清甜，滋味非常不错，如玥沉默着又喝下几勺，狐疑问：“你做的？”
“正是在下！”纳兰常乐哈哈笑着，又去问李霁味道如何。
“不错。”李霁注意到纳兰常乐似乎没有准备他自己的份，问道，“你不喝？”
纳兰常乐摇摇头：“我不敢喝。”
刹那间，流苏剑锋已出，抵着纳兰常乐脖颈：“你下毒了？”
李霁本想制止，却发现流苏留了情，用的是剑背。
“流苏，剑不能用来对着朋友，”纳兰常乐笑着把剑移开，神色自若，好像完全不当回事，“我不敢喝的原因可感人了，说出来怕你们哭。”
“这红豆汤的做法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研究的，我喝了会想起他，然后心里难受。”
流苏直白问：“他死了？”
纳兰常乐一向上扬着的唇线平直了几秒，但他的语气却依旧轻松：“没有啊，怎么可能。”
如玥也问：“你们分道扬镳了？”
纳兰常乐怔了下，耸耸肩：“怎么可能！”
“他只是生病了，”纳兰常乐笑道，“但我能救他。”
“这是你来药谷的目的？”李霁问。
纳兰常乐撑着脸笑着说是。
“还能笑，看来也不见得很重要。”流苏说。
纳兰常乐说：“我总不能一直哭吧！”
夜深，药谷寂静，李霁没有休息的打算，他起身示意流苏跟上自己，两人一同来到一处山谷前，地上画着巨大的血红法阵。
“这是什么东西？”
李霁言简意赅：“禁阵。”
凌和他说，药谷有一处禁地，有很强烈的能量波动，希望他去探看虚实，李霁便用灵息查出了大概方位。
李霁问流苏：“知道药谷的圣女吗？”
圣莲花开放之时，万鸟绕空，硕大的圣莲芯躺着一个女婴，这便是圣女降生的景象。
传说圣女都拥有世间一颗至纯至善之心，拥有极高的医术天赋，可以沟通草木生灵，借自然之力炼丹。
万一扼腕叹息的是，这圣女都寿命较短，通常活不过半百。
圣女百年一降，曾经是件盛事，但随着药谷渐渐没落，也就不再受人关注。
流苏道：“嗯，知道。”
“我们进来之后没有看到一个女子。”李霁说。
流苏打断，冷冷道：“你说要来杀人，是来杀圣女的？”
“不是。”
“没有圣女，可能是圣女离开了。”流苏语气讥讽，“圣女不是心怀天下苍生，四处悬壶济世的吗，哪会有闲心让我们见到？”
“不过有一种说法说圣女都是同一个灵魂，只是不断转世而已，某种意义上寿命一点不短，堪称老妖怪。”
李霁道：“所以？”
“所以说不定她累了，毕竟生下来就背负着莫名其妙被强加的使命，一世又一世，逃走了也大有可能…她也可以有‘想要过自己的人生’的想法，毕竟人自私点才活得舒坦。”流苏笑道。
李霁点点头：“你的想法很…”
“奇怪？”
“不，”李霁想了想说，“是我想不到的，所以听起来觉得有趣。”
流苏问：“不觉得大逆不道？”
“不觉得。”
流苏偏头没接话了，李霁觉得他的神情有点像个不习惯被夸奖的小孩。
李霁径直走向法阵的中心，流苏猛地拉住他：“疯了？！你弄清楚了吗就往里扎？”
法阵的中心有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发着淡淡红光。
流苏拉住李霁，自己先上前伸手触碰石碑，石碑上的符文亮了起来，跃动间似有生命力。
石碑剧烈震动，李霁立刻上前，牵住流苏手腕，习惯性把人往后拉护在身后，伸手去压制石碑中的力量。
李霁感受到石碑中熟悉的禁制，语气很沉：“果然…”
有华岚山的手笔。
“流苏，替我护法。”李霁道。
“多久？”
“两柱香。”
这石碑中的禁制出自华岚山，李霁被此困住了无数个日夜，也研究了无数个日夜，早已想出破解之法。
李霁指尖凝出冰晶，沿着符文纹路游走。随着灵力注入，石碑表面裂开蛛网状蓝光。
流苏看着，冷嘲道：“魔尊的徒弟，灵力如此纯粹，你唬人呢？”
嘲归嘲，有温度的指尖依旧轻轻稳稳地抵在李霁背后，小心地护着李霁周身灵脉运转。
不多时，地上的法阵褪去光芒，变得灰暗，李霁收手：“走。”
两人深入山谷，气氛渐渐凝重起来，这件事有华岚山的参与，大概也有其他错综复杂的势力掺和，绝对不会简单。
山雨欲来不问人。
另一边，烛光下的木椅旁倒出两个人的影子。纳兰常乐笑着道：“只要谷主如约，我自然愿意付出一切。”
纳兰常乐走出药屋的时候，发觉暗处站着一个人。
“不理？怎么跑出来了？”
“不想……”薛不理有些卡壳，纳兰常乐见此，上前点了点他的额头，然后把耳朵凑近去听。
“不想什么？”
“……不离开殿下。”
纳兰常乐勾勾手笑：“自然好。”
他的手腕缠着绷带，血腥味溢出，痛感各位清晰，纳兰常乐对薛不理抱怨：“好疼啊。”
“嗯。”
纳兰常乐又继续说话，但薛不理都只回他一个嗯，纳兰常乐半点不气馁，一个人兴致勃勃边走边唠，唠出了一群人的聒噪。
李霁敏锐地察觉到风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流苏忽然勾唇冷笑，指了个方向：“你看那里。”
只见前方的雾中缓缓浮现出几个黑影，身形扭曲，行动诡异，竟是几个浑身散发着腐臭气息的“人”，皮肤干裂，双眼空洞，四肢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
“傀儡术。”流苏道。
“傀儡在做什么？”
几个傀儡人旁有相当高的几座土堆，但细看却终于看清那些"土堆"的异样——暗褐色表层下泛着诡异的油光，像是覆盖着某种正在呼吸的肉毯。
当傀儡人挥动铁铲剜起一抔"泥土"时，半截腐烂的臂骨突然从断面滑落，五根青灰色的手指正巧勾住了铲刃。
这下彻底看清了。
那分明是成千上万具尸体堆砌的锥形山丘，最底层的残肢已经与泥浆融为一体，渗出黑红相间的脓水在低洼处汇成血潭。中间层叠的尸身尚能辨出人形，发胀的肚腹将褴褛衣衫撑成半透明。
最高处是一个脖颈被拧弯的小男孩，腰间平安符虚虚悬着，曾经寄寓着祝愿与祈祷的吉利物好像渗了鬼气一样诡异。
傀儡人们机械地重复着填埋动作，他们粗麻布衣的下摆早被尸液浸得发硬，随着动作发出皮革摩擦的咯吱声。
“全是小孩，眼睛挖了舌头也拔了。”流苏眯了眯眼，把李霁拉到身后，抬手遮住李霁眼睛。
“真脏，这是在炼药？”
流苏感受到李霁轻颤了一瞬，手挡得更密更紧。
“这里是禁地，恐怕就是因为这座山谷是一座天然的炼药鼎，原料就是这些尸体。”流苏道。
李霁心里静不下来，骂也骂不出口。
流苏遮着李霁眼睛，轻道：“先离开。”
“呜呜啊啊呜…啊呜呜…”声音是一个看着七八岁的女童，拖着断腿，露出烂肉，在地上留下了长长的血迹。
她的眼眶是空的。
李霁虽然没看到，但这样的哀鸣，让他想起万鬼窟中无数的冤魂。
两人停顿这会，傀儡发觉不对，即刻便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流苏剑气纵横，将靠近的傀儡一一击退；李霁则跃起，将那女童周围的傀儡斩杀。
傀儡的数量不算多，两人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但已经打草惊蛇，估计会有别的傀儡涌来，流苏抱起李霁一直护着的那个女童准备迅速离开。
“放下吧。”
流苏一顿，道：“怎么了？”
“救不了了，已经断气了。”
流苏把尸体放下，又走上前，李霁问：“还要遮我眼睛？”
“很脏，你少看。”
李霁心想，再触目惊心的尸体也脏不过有些人的心。
“你刚才说，这里是个天然炼药鼎？”
“大概吧，”流苏问，“怎么？”
“那我们就砸碎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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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妒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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