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的时间，李霁把这里的禁制全部破坏掉了，那诡异的阵法也被流苏放火烧了个半残，李霁看到那幽幽绿火，忍了忍笑，没去揭穿早已暴露的某些事。
“这下彻底打草惊蛇了。”流苏道。
“怕了？”
“笑话。”
忽然，纳兰常乐的声音响起，带着点笑意：“你们两个真是会惹麻烦。”
李霁抬头，见纳兰常乐站在不远处，手中的刀还泛着淡淡的光芒。如玥和薛不理也跟在他身后。
“你们？”李霁皱眉。
“不允许单打独斗啊。”纳兰常乐笑道。
如玥神色凝重：“这些尸体都是干什么用的？”
纳兰常乐说：“以稚子炼丹。”
李霁看了他一眼，点头。
纳兰常乐继续道：“很多年前九天郡的一场拍卖会上，有一样惊世骇俗的拍品，名字叫九劫婴灵丹。”
如玥愕然道：“我知道此物，据说孕妇服用后，生下的孩子修炼天赋必然傲于常人。”
“不错，但其炼制方法极其残忍，所以被列为禁药，自那拍卖会后就再没关于这东西的风声了。”纳兰常乐又说起了具体炼制方法：
九劫婴灵丹需集齐九名阴年阴月生的童男童女，于血月之夜将其缚于九冥炼魂阵中，以秘法抽取先天元炁。被炼化者会逐渐干枯化作玉色骨骸，眉心凝结出血髓晶，九枚血晶才只是初步的药引。
之后则需要上千的稚子尸身作配，与九枚血晶一起炼化，才堪堪有那么一颗。
服用此丹的孕妇周身会浮现血色咒纹，腹中胎儿将继承九名稚子的修炼根基，天赋自然高得多。但这强夺他人天赋的孩子，每至月晦之夜，便有肝肠寸断之苦需忍耐。
听完之后几人寂静许久，很难想象这种东西究竟是怎么被发明出来的。修仙体系本就崇尚“灵根”、“资质”，天赋决定论是很多仙门的认可的，但九劫婴灵丹直接挑战了这件事。
原来顶尖的“天赋”可以无需天赐，而是可以通过生命的极致堆砌和掠夺来人工合成，甚至某种程度算不上天赋，母胎中的孩子不过是在不知情时继承了沾满罪恶与鲜血的遗产。
对世家而言，能让年轻子弟成为人中龙凤，仙道坦途，增加宗门世家本身的实力与威望。这种东西一定会被垄断于上层，更加拉大了一般修士与世家子弟的差距，造成僵化。
如玥攥紧手中玉笛，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愤怒道：“如果这些尸体是真的用来…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药谷怎敢为之。”
纳兰常乐道：“我们不能坐视不管，你们可有什么打算？”
“两位，确定要管？”流苏问。
“流苏，你什么意思？”如玥道。
“字面意思，这么多稚子，哪里搞来的，哪里又能悄无声息的搞来？这背后涉及的势力恐怕很复杂，难保没有你们师门那一份力，万一搬起石头砸自己人的脚。”
纳兰常乐脸色难看起来：“无论如何…”
“其实我来此就是为查仙游令上孩童失踪的案件，”如玥眼神坚毅，“我知道这件事不会简单，我早就做好了和仙门两断的准备。”
仙游令，这东西的前身是李霁随手在两块玉上画的阵法，李霁当时取名为诛杀令。在此之前仙界传讯常用玉筒，但那东西每次使用都耗灵力，还不便保存，只能当下传讯当下收到，过时就销毁了。
诛杀令就不一样了，他相当于是个可远程发送的留言阵，可以自由保存或删去。
李霁是当时看了几本阵法书瞎琢磨出来的，至于为什么功能用于留言的东西要叫诛杀令这么骇人，那自然是因为……那是李霁专门给魔尊画的。
用于二人歇战时通讯。
后来这阵他教给了三弄阁的琉璃仙子，对方把李霁夸赞了一顿，兴高采烈说要做什么仙游令，使天下修士连为一体，齐心协力。仙游令之后怎么样李霁也不知道了，他闭关，待在自己的小破草屋三百年。
如玥皱眉解释道，“我外出游历已三年。”
“这三年间，我发现几乎每一个因为天灾灭亡的村子，都诡异地找不到孩童的尸体，问灵问邪也问不出结果。
发现其中的蹊跷后，我尝试在仙游令上发文，我本以为只是我才疏学浅，结果居然有不少修士回应我同样的情况。
然而每次我想再深入时，我在仙游令发的文章就因为违规被删了，说我造谣引起恐慌之类的。那时候我就意识到，这件事牵扯到的势力在修真界很有地位。”
李霁问：“仙游令由哪个势力控制？”
仙游令是琉璃仙子在诛杀令的基础上改良的通讯工具，按理应由琉璃所在的三弄阁来管理，李霁记得琉璃昔日之语，心情复杂。
纳兰常乐答道：“仙游令虽然是三弄阁所创，却是由玉梅仙尊在管理，没办法，华岚山实力强悍，之前还有个传说中的李霁震慑，三弄阁一直没什么话语权的。”
“三弄阁已经没落。”流苏嗤道。
如玥张张嘴，最后也反驳不了什么，只道：“我承认。”
“但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三弄阁这样下去的，如今天下异变，暗流涌动。不仅仅是三弄阁而已…拨乱反正，我义不容辞。”
“说得很好。”李霁赞许点头。
“好个…”
流苏没说完，被李霁用手捂住嘴，再犀利的嘲讽成了呜呜两声闷哼，流苏怒目看向李霁，李霁也看着他。
“消停点。”李霁道。
话一出，本来还在挣扎的流苏一下子歇了火，眼神暗了暗，扭头不说话。
“现在情况不乐观，我提议我们分头行动，加快速度。”如玥道。
“不行。”李霁担心这几个小孩转眼就被生吞活剥了。
“一群药人，有什么好怕？”流苏道。
“什么？！你是说那些弟子都是药人？”纳兰常乐一惊。
如玥若有所思：“这里真正意义称得上活人的，恐怕就那位谷主，和我们五个了…”
纳兰常乐闻此，眼底晦暗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他道：“我看我们就明哲保身，快离开这吧。”
“你刚才不是还说绝对不能坐视不管吗？”如玥面露不虞。
“那也得在能力范围啊！这形势这么复杂……你怎知会如何？”
如玥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还是有些挫败。
流苏忽然凑近到李霁耳边，说道：“可靠吗？”
“嗯？”
流苏小声在他耳边道：“我是不是可靠多了？”
李霁点头。
流苏不说话了，微微扬起一点下颌，神色愉悦。
“我们要做两件事。”
“第一，自保，”李霁声音沉了沉，“第二，救人。”
这话是说给纳兰常乐这些小孩听的，李霁要做的是肃清。
方才药谷中那名女童的痛苦和哀求还沉甸甸地压在李霁心上。他明明杀光了可能会伤到她的所有傀儡，小心地想护住一条刚升起太阳不久的生命，可是她还是死了。
也许是早就死了。
药谷炼这些药干什么？避世多年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药谷圣女为何不见踪影？还有，华岚山在其中，又或者说，这仙门百家，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李霁心里激荡，却没有一丝热流。
“那我呢？”流苏突然开口，打断了李霁的思绪，“我要做什么？”
“你，老实一点。”
“就好。”
流苏脸又垮下来了。
“这是什么？！”纳兰常乐惊呼。
那本是一块普通的草地，绿草上还有露珠，但现在却诡异地凸起了一个管道状的东西，表面是白色的，上面有类似昆虫皮肤上的白色绒毛，内里透红，隐隐流动着。
李霁提剑划开，那管道即刻喷出液体，黑红滚烫，散发着腥臭，那竟是人血！
这得杀多少人才够撑的起这东西这样潺潺如流水？
“天啊？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是管道。”流苏说。
纳兰常乐点头：“管道，呃…然后呢？”
李霁看了流苏一眼，流苏脸上的表情也算不上好。未等他再看，就和流苏对视上了。
李霁默默移开视线。
“管道，自然是用来运输。”如玥答。
“终于有人理我了…”纳兰常乐刚开心了一会，又皱皱眉道，“运输？运那个邪门的丹药？运到哪去？”
运到哪去。
纳兰常乐真是精准问到了一个沉重的问题。李霁和如玥都沉下脸色没说话，流苏则是面露嘲讽。
只有纳兰常乐毫无察觉。
“这也太可恶了！”纳兰常乐还在说，“用这种药来求仙途，实在不齿！”
“我们把这些管道都破坏了吧？”
“没用的，”李霁道，“你看我刚才斩破的地方都已经恢复原状了，靠蛮力破坏恐怕做不到，只有找到其根。”
流苏出声道：“这玩意的根，恐怕得找那位喜欢张嘴喷粪的谷主才找得着了。”
“你们俩突然这样夫唱妇随的，啥时候关系这么好了？”纳兰常乐问。
流苏忽然炸了，声音拔高：“什么夫唱妇随？！为什么我是妇？”
“我开个玩笑而已，”纳兰常乐道，“你急什么？而且你急的点怎么…”
李霁淡淡说：“我们关系一直不错。”
场面顿时寂静了几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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