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衿晚指尖捻着金线,在灯下细细绣着牡丹纹样。针起针落,丝线穿梭,花瓣便层层绽开在靛青缎面上。铺子里静得很,只听得见烛火偶尔噼啪一声,还有针尖穿透绸缎的细微声响。
“衿晚姑娘在吗?”
门外传来浑厚的嗓音,伴随着略显迟疑的叩门声。
衿晚没有立刻应答,而是不慌不忙地收完最后一针,将绣绷轻轻放在案上,这才起身。她推开铺门,看见站在夜色中的魁梧身影时,唇边自然而然漾起一抹温和笑意。
“刘镖头,这么晚还过来,快请进。”
刘成彪——镇远镖局的总镖头,如今在江湖上名声赫赫的人物——迈进门时,不自觉地低了低头,仿佛怕自己壮硕的身躯撞上门框。衿晚注意到他这个细微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旋即又被笑意取代。
“实在是不得已,三日后就要走一趟重镖,那件护身软甲却在前日被贼人划破了口子。”刘成彪从怀中取出一件银光闪闪的软甲,右胸处果然有一道三寸长的裂口,“江湖上谁不知道衿晚姑娘的手艺,这金丝甲原本也是出自您手,只得来麻烦姑娘紧急修补。”
衿晚接过软甲,指尖轻轻抚过那道裂口,沉吟片刻:“这口子不寻常,像是被特殊兵器所伤。刘镖头近来可是惹上了什么麻烦?”
刘成彪面色微变,随即笑道:“走镖之人,哪能不得罪几个宵小之辈。姑娘能补吗?”
“能是能,只是这金丝甲已经年久,韧性不如从前。即便补好,破损处也会成为弱点。”衿晚抬头,目光温和而坚定,“不如我为镖头重新打造一件,用我新近得来的天蚕丝与金线混织,保准比这件更坚韧舒适。”
刘成彪眼中闪过惊喜,却又犹豫:“三日内能完成吗?此次护送的是西域珍宝,路途凶险,没有护身软甲我实在不放心。”
“赶一赶,应该来得及。”衿晚转身从柜中取出一卷闪着奇异光泽的白丝,“这就是天蚕丝,看似柔软,实则刀剑难伤。刘镖头既然急着要用,我现在就为您量体,今晚便开始制作。”
“有劳姑娘了!”刘成彪连连道谢。
衿晚取来量尺,动作轻柔地开始测量。她的手指冰凉,触到刘成彪后颈时,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镖头请放松,肌肉紧绷会影响尺寸准确。”衿晚声音如春风拂面,另一只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刘成彪不好意思地笑笑:“让姑娘见笑了,我这般粗人,还真不习惯被人这般细致地伺候。”
衿晚但笑不语,手中的量尺熟练地游走。肩宽、臂长、胸围、腰围...她轻声报出数字,一旁的小学徒连忙记下。
当测量到喉部时,衿晚站得极近,刘成彪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兰花香气。量尺绕过喉结,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衿晚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镖头似乎很紧张?”她声音轻柔,手中的动作却不停。
“没、没有。”刘成彪强笑道,“只是想起多年前一桩旧事。”
“哦?”衿晚继续测量,状似无意地问,“什么旧事让镖头如此难忘?”
刘成彪叹了口气:“十多年前,我参与过一次围剿。那时年轻气盛,以为自己是替天行道,如今想来,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
量尺移到刘成彪的腕部,衿晚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脉搏上,感受着那急促的跳动。她垂下头,长发掩去了脸上转瞬即逝的冷意。
“江湖恩怨,孰是孰非,本就难说得很。”她声音依然温和,“就像这件软甲,保护了镖头多少次,却又见证了多少血腥。”
测量完毕,衿晚退后一步,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微笑:“三日后此时,镖头来取便是。保准合身,不会误了镖头的行程。”
刘成彪千恩万谢地告辞,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铺门关上,衿晚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她走到后堂,推开一扇隐蔽的暗门,里面是一间密室。墙上挂着一幅泛黄的画像,画的是一对笑容温婉的夫妇和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孩。画像前,香炉中三炷香静静燃烧。
衿晚——本名林晚——点燃一炷新香,插入炉中。
“父亲,母亲,十年了,晚儿从未有一日忘记。”她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当年参与林家灭门惨案的人,一个个都已付出代价。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位——刘成彪。”
她转身看向案上那卷天蚕丝,指尖轻轻拂过。
“他竟认不出我了。也是,当年躲在地窖中的小女孩,如今已是江湖闻名的绣娘。”她轻笑一声,眼中却无半分笑意,“他更不会知道,我新研制的织法,能让天蚕丝在特定时候变得脆如薄纸。”
“特别是当受到重击时。”
衿晚点上灯,坐在织机前,开始梳理丝线。她的手很稳,眼神专注而平静。
这一夜,“锦心绣口”的衿晚姑娘铺子里的灯,亮到了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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