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夜幕初垂，刘成彪准时叩响了“锦心绣口”的门。
铺内烛火通明，衿晚正低头整理一件银光流转的软甲，听见门响，她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
“刘镖头来得正好，刚刚完工。”她轻声道，双手托起那件软甲。
软甲在烛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银白的天蚕丝与金线交织，编织出繁复的云纹，触手生凉却又异常柔韧。刘成彪眼中闪过惊艳，伸手接过时，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这...真是巧夺天工！”他由衷赞叹，指腹摩挲着细腻的织面，“比我想象的还要轻软。”
“天蚕丝的特性便是如此，轻如无物，却坚韧非凡。”衿晚示意他试穿，“镖头试试是否合身。”
刘成彪迫不及待地脱下外袍，将软甲套在身上。软甲贴身而裁，完美契合他魁梧的身形，肩臂处活动自如，丝毫没有普通软甲的僵硬感。
“合身，太合身了！”刘成彪在镜前转身，满脸喜色，“衿晚姑娘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
衿晚微笑着上前，为他调整肩部的系带：“这里稍微松一些，活动会更方便。腰间的束带可以再紧一分，这样在马上更稳当。”
她的手指灵巧地穿梭在系带间，声音轻柔似耳语：“这件软甲有个特性，遇力则刚。平常穿着柔软舒适，一旦受到外力冲击，织纹会瞬间收紧，将力道分散到全身。”
刘成彪连连点头，对这件护甲爱不释手。
就在他沉浸在喜悦中时，衿晚忽然道：“对了，总镖头，护甲内侧，我绣了一个名字。”
刘成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名字？”
“是啊，”衿晚抬头看他，眼中笑意盈盈，“是这件软甲的名字。我给它取名‘云织’，纪念一种失传的织法。”
刘成彪明显松了口气，笑道：“姑娘真是有心了。”
“不过...”衿晚话锋一转，手指轻轻抚过软甲内侧，“这名字的绣法很特别，用的是云织坊的独门针法。据说那绣坊十多年前惨遭灭门，满门绣工无一生还，这针法也就失传了。”
刘成彪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起来。
衿晚仿佛没有察觉，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机缘巧合下得到半本残谱，研究了整整三年，才勉强复原了七八分。据说云织坊鼎盛时期，绣出的纹样能随着人的情绪变化而明暗交替，神奇得很。”
她抬起眼，直视刘成彪微微颤动的瞳孔：“镖头听说过云织坊吗？”
铺内一时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刘成彪喉结滚动，半晌才干涩道：“略有耳闻...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啊，十七年零四个月，很久了。”衿晚轻声应和，手指从软甲上收回，转身去取包装用的锦盒。
刘成彪盯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很快又被自己压下。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夜，不可能有人生还。这个绣娘，不过是巧合罢了。
衿晚将软甲仔细叠好，放入锦盒中，系上丝带。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寻常闲谈。
“这件软甲需得注意一事，”将锦盒递给刘成彪时，衿晚郑重叮嘱，“穿上后三个时辰内，最好不要剧烈活动，让织线与身体完全贴合。否则防护效果会大打折扣。”
刘成彪连忙点头：“记下了，多谢姑娘。”
“还有，”衿晚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若是感到软甲突然收紧，不必惊慌。那是它感应到危险，自发的防护反应。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收紧之后，千万不可强行脱卸。等危机过去，它自会恢复原状。”衿晚目光幽深，“若是强行脱下，天蚕丝会瞬间绞紧，后果不堪设想。”
刘成彪不疑有他，郑重应下。
付清余款，刘成彪抱着锦盒告辞。门外夜色浓重，他的身影很快融入黑暗。
铺门缓缓合上，衿晚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却。她走回内室，从妆匣底层取出一枚玉佩——质地温润，刻着云纹，正是云织坊的标志。
指尖轻抚过玉佩上的纹路，衿晚眼中再无平日的温婉，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父亲，母亲，晚儿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她低声自语，“刘成彪明日启程，此行凶多吉少。那件软甲，会在他最需要保护的时候，成为他的夺命锁。”
她吹熄烛火，步入黑暗的内室。墙上挂着一排排绣花针，在月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绣花刀，是有刃的。而她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远处传来打更声，已是子时。衿晚和衣而卧，闭目养神。明日，她将暗中跟随镖队，亲眼见证这场迟到了十七年的审判。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只有绣房内未收的丝线，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冷光，如同猎人布下的网，静待猎物落网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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