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碧漪草”问世,连氏的小摊门庭若市,仅靠连氏和锦翼竟也有些忙不过来了,连氏心头渐起了新的念想——或许,是该将这摊子扩成一间正经食铺,再雇上两个伙计。如此,进项既能多些,自己也好喘口气,不必这般操劳。
锦翼每天除了收账和招呼客人外,还惦记着江可容要进宫找娘的夙愿,故而他在做事时,总不忘分出心神,细细聆听食客们的高谈阔论。这些时日下来,关于宫闱禁地的种种传闻、规矩,倒也让他听去了不少皮毛。比如:当今皇上缠绵病榻,怕也是时日无多,如今太子监国,这位殿下为李宸妃之子,风评极佳,监国几年来勤勉爱民,什么腌臜事都难逃他的眼睛,处置贪腐更是雷厉风行,坊间都传他时常微服私访,明察秋毫。然而,也有人压低了声音提及另一位——玄亲王,其母刘贵妃圣眷正浓,这位亲王亦是虎视眈眈,是夺嫡之争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锦翼正心下盘算着进宫的门路,忽听“嘭”的一声巨响,摊子前霎时乱作一团。只见两个彪形大汉手持哨棒,横眉立目地堵在摊前,为首那人声如洪钟:“这条街,乃是我们刘老爷家的地盘!先前我们主子心善,容你们在此营生。如今你们生意这般红火,引来这许多人流,也该懂事,乖乖缴纳打点费了!”
话音未落,手中哨棒已狠狠砸在桌面上,杯盘震落,碎瓷四溅。原本坐着品尝点心的食客们惊得面色发白,纷纷起身避走。
连氏脸色煞白,却仍强自镇定,上前理论:“几位好汉怕是误会了?我这摊位是在官府立了案,按月缴纳市税的,从未听说……”“少跟老子废话!”那为首的大汉极不耐烦,不等她说完,哨棒一挥,竟将旁边一张摆满糕点的桌子猛地掀翻!糕点蜜饵滚落一地,一片狼藉。“不交钱,今日便砸了你这破摊子!”
那边锦翼和连大嫂正被混混堵着,江可容一听报信,扔下手里的活就冲了回去。她赶到时,正好看见领头的把案板给踹了,点心滚了一地。
江可容的火“噌”一下就上来了——这小摊可是她和锦翼、连大嫂一点一点支棱起来的,是她在京城唯一的窝!河马那股子护地盘的本能当场发作,她吼了一嗓子:“谁在这儿撒野!”人就冲了过去。
那两个壮汉见她是个小姑娘,根本没放在眼里,抡起棍子就打。结果江可容不躲不闪,左手一抓,直接把棍子抢了过来,随手一掰,“咔嚓”一声,棍子断成两截。
另一个汉子见状,挥拳就打。江可容侧身躲开,抓住他手腕轻轻一拧——那汉子只觉得一股怪力传来,整个人像个被扔出去的麻袋,踉跄着摔出去老远,趴在地上直哼哼。
领头的混混见势不妙,扭头就跑。江可容心想非得看看是谁在背后使坏,拔腿就追。那混混一路抱头鼠窜,专挑小巷子钻,七拐八绕的,竟然从闹哄哄的平民区,一路跑到了灯火通明的富贵街上。
江可容追着他到一个气派的拐角,只见那混混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一家装修得那叫一个富丽堂皇的酒楼后门。她抬头一看,好家伙,那金光闪闪的招牌上写着三个大字——漱芳轩。
江可容没再跟进去,毕竟里面是人家的地盘,情况不明。她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知道了幕后黑手是谁,心里有了防备就好。
她转身准备回去,就在这时,旁边巷子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叫骂:“你这死猫!竟敢撞倒我们老爷珍藏的瓷瓶!看我不打死你!”
她循声望去,只见几个穿着家丁服饰的人正围追堵截一只狸奴。那狸奴身上已带了伤,动作踉跄,眼看就被逼进了死胡同,无处可逃。
江可容心头一紧。她最见不得这种以多欺少、恃强凌弱的事。但直接动手肯定不行,刚才已经闹了一场,再惹事怕会给锦翼和连大嫂带来麻烦。
电光石火间,她灵机一动,快步走到巷口,对着那几个家丁扬声道:“几位大哥,且慢动手!这猫儿……这猫儿我看着像是前面铺子上养来抓老鼠的,正找它呢!不知它怎么冲撞了几位?若真是打坏了什么,我去叫摊主来与你们理论便是。”
她语气急切,说得跟真的一样。那几个家丁一愣,互相看了看——为只野猫跟街坊邻居起冲突,似乎也不值当。
江可容又说道:“这样吧,这狸奴打坏了你们什么,我赔给你们便是。”
为首的家丁斜眼打量着她那身粗布衣裳,嗤笑一声:“赔?那可是上好的官窑瓷瓶,值二十两银子呢!”
江可容倒吸一口凉气。二十两!她这些日子在码头扛包,加上“碧漪草”的分红,省吃俭用才攒下这些体己,本打算给锦翼和自己添置几身像样的冬衣,再给连大嫂和虎子也买些礼物……
她瞧那家丁眼神闪烁,心下明白:这价钱怕是有大半要落进他的私囊。可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咬了咬唇,还是从腰间解下钱袋扔了过去:“刚好二十两。这狸奴,我带走了。”
说罢,她不再看那几个家丁,小心地蹲下身,将瑟瑟发抖的小猫拢进怀里。
家丁们掂了掂钱袋,这才心满意足地散去。江可容抱着虚弱的狸奴,在街巷间四处询问,终于打听到一位走方郎中偶尔兼治猫犬之疾。她寻到那处,郎中仔细检查后宽慰道:“无妨,都是皮外伤。老夫给你开几副活血散瘀的草药,好生将养些时日便无碍了。”
江可容这才松了口气,从贴身的里衣内又取出一个小心藏好的钱袋——这里是她与锦翼省吃俭用,预留应急的积蓄。她付了诊金,谢过郎中,这才抱着包扎妥当的狸奴,踏着月色往家走去。
到了家中,锦翼早已等在门口,见她回来立刻上前,目光急切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怎么去了这么久?没受伤吧?”
江可容看着他毫不掩饰的担忧,心头一暖,忙将追踪到漱芳轩以及救下狸奴的经过原原本本道来。锦翼这才注意到她怀里蜷缩着的小东西,又是后怕她贸然行事,又是不忍心责备她的善举,最终所有情绪只化作一声轻叹,转移了话题:“也罢……那往后,我们便要养着它了?既然如此,总得给它起个名字。”
“叫后福吧!”江可容几乎是脱口而出,眼睛亮晶晶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锦翼闻言,眉梢微挑,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熟悉的揶揄:“你何时竟有了这等学问?我怎不知?”
江可容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带着点小得意:“听虎子天天在屋里摇头晃脑地背书,我早就记住啦!”
二人正说笑间,连氏拖着疲惫的步子回来了。她刚收拾完被砸得一片狼藉的摊子,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一见江可容便快步上前,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江姑娘,你没事吧?可伤着哪儿了?”
听江可容连声说没事,她这才长长舒了口气,紧紧握着江可容的手不肯放,眼圈微微发红:“今日……今日真是多亏了姑娘。若不是你,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声音有些哽咽,许是白日里受了太大惊吓,平日里压在心底的话此刻都涌了上来:“自打你和锦公子来到我们这个家,帮衬着我们孤儿寡母……这日子,才有了些暖和气儿。我一个妇道人家,拖着虎子,这些年……唉,往后你们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尽管开口,我……我一定尽力!”
江可容和锦翼连忙说不必客气,又安慰了连娘子许久。待她情绪平复些后,便问起她接下来的打算。
连娘子用袖子拭了拭眼角,神色渐渐坚定起来:“前些日子我便在想,如今客人多了,总在路边不是长久之计。不如干脆租个店面,再请两个伙计帮衬,这样我和锦公子也能轻省些。锦公子放心,店里的事还得靠你拿主意,你来做这管事的。”她顿了顿,想起白日的惊心动魄,语气更沉了些,“今日这事,更让我下定了决心。有个正经店面,在官府那边挂了号,那些地痞泼皮再想生事,也得先掂量掂量!”
二人听后,都觉得这是个稳妥的好主意,当即约好明日一早便一同去瞧瞧招租的铺面。
夜色已深,众人各自回房。江可容和锦翼依旧同住一室。江可容抱着后福走进房间,找了个早先闲置的竹篮,在里面铺上些柔软的旧衣物,小心翼翼地将后福放了进去。
小家伙在柔软温暖的“新窝”里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发出细微而满足的呼噜声,安然睡去。江可容蹲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起身。
锦翼吹熄了灯,月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满房间。白日里的喧嚣与纷扰终于彻底沉寂,只剩下后福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一声虫鸣。
他看着已然熟睡的江可容和那只意外来客,心里清楚,这看似安稳的京城生活底下,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明日,又将是一个新的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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