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素衣回到负雪峰时，远远就看见主殿外的廊下，洛瑶正趴在沈雪宁的膝头，胳膊环着她的腰，声音软乎乎地撒娇：“师尊～我都在拜月殿里待了五年了，想下山看看嘛，就一小会儿，不会惹事的！”
沈雪宁垂着眼，指尖轻轻拂过洛瑶的发顶，语气虽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拒绝：“山下不比宗门，妖兽出没，还有不明身份的修士，太危险，不行。”
洛瑶还想再缠，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不远处的凌素衣，眼睛一下子亮了，立刻从沈雪宁膝上跳下来，晃着裙摆就朝她跑过去，伸手拽住她的衣袖：“大师姐！你回来啦！师尊不让我下山，你带我行不行？你那么厉害，肯定能保护好我的！”
凌素衣的目光没落在洛瑶身上，只越过她，看向廊下的沈雪宁，方才还带着柔和神色的师尊，此刻已经坐直了身子，眉峰微敛，脸上的暖意淡了大半，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模样，像是方才那个温柔哄着小师妹的人，只是错觉。
她刚要开口拒绝，话还没到嘴边，就听见沈雪宁的声音传来，语气平淡得没有起伏：“既然阿瑶想去，你便带她下山一趟。”
凌素衣愣了愣，抬头看向沈雪宁，还想再说山下的风险，却见师尊接着补充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郑重：“路上务必看好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护好阿瑶的安危，不能让她受半分伤。”
洛瑶立刻欢呼起来，拽着凌素衣衣袖的手更紧了：“太好了！谢谢大师姐！谢谢师尊！”
凌素衣攥了攥手心，她看着沈雪宁，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弟子知道了，师尊。”
洛瑶一听这话，立刻松开凌素衣的衣袖，转身就往沈雪宁身边跑，像只归巢的小雀，一下扑进她怀里，仰着小脸笑：“师尊你最好啦！我下山肯定乖乖的，不给大师姐添麻烦！”
沈雪宁伸手接住她，指尖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连眉梢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软意，语气比刚才更温和：“知道就好，早去早回，别让我担心。”说着，还抬手帮洛瑶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动作细致又耐心。
凌素衣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
入师门这么多年，她见过师尊指点弟子时的严肃，见过师尊处理宗门事务时的清冷，见过师尊面对长老时的沉稳，却从没见过这样的沈雪宁，眼神里没有半分疏离，动作里满是纵容，连说话的语气，都软得像负雪峰上化了一半的雪。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涩意慢慢漫上来。
她忽然想起自己刚入师门时，练剑摔破了膝盖，怯生生地找师尊要药膏，师尊也只是递了个药瓶，淡淡说“自己处理”。想起她突破金丹时，特意去告诉师尊，师尊也只“嗯”了一声，便继续看卷宗。
原来师尊不是不会温柔，只是这份温柔，从来都不属于她。凌素衣垂下眼，避开了廊下那片暖意，只等着洛瑶收拾好东西，好尽早下山，免得再看着这样的画面，心里更不是滋味。
洛瑶还在沈雪宁怀里撒着娇，沈雪宁却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说道：“今日先不收拾了，明日再出发。你在拜月殿陪了我五年，日日守着闭关，也累了，先回房歇着吧。”
洛瑶虽有些恋恋不舍，却还是听话地点头，又抱了抱沈雪宁的胳膊，才蹦蹦跳跳地往偏殿走，路过凌素衣时，还不忘挥挥手：“大师姐明天见！”
凌素衣刚要应声，就听见沈雪宁叫住她：“素衣，等等。”
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师尊，见沈雪宁的目光落在自己裙摆上，眉头微蹙，语气平淡却带着明确的指令：“你这衣裳上的冰晶流苏，沾着不少亮粉，以后别穿了。”
凌素衣愣了愣，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裙摆，那些亮粉是鲛纱自带的，她以前穿的时候，师尊从未提过一句。还没等她问为什么，就听见沈雪宁补充道：“旁人碰了没什么，阿瑶对这类粉末过敏，免得沾到她身上，惹她难受。”
这句话像颗石头，砸在凌素衣心上，她忽然想起方才在拜月殿外，沈雪宁一身素白玉袍，身上没有半点往日常戴的、缀着亮粉的玉饰。
想起以前师尊案头摆着的亮粉瓷瓶，后来也没再见过。原来不是师尊突然变了喜好，也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只是那些她曾以为无关紧要的装饰，会让洛瑶不适，所以师尊弃了，连带着她穿了亮粉的衣裳，也成了不妥。
心里的苦意一下子涌了上来，堵得她心口发慌，却还是勉强点了点头：“弟子知道了，师尊。”
沈雪宁没再多说，只摆了摆手：“回去吧，明日早些准备。”
凌素衣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沉了不少。
回到自己的住处，她看着身上的鲛纱长裙，指尖拂过那些泛着微光的亮粉，想起自己翻遍储物袋选这件衣裳的模样，又想起师尊方才的话，鼻子一酸。
最后，她抱着衣裳走到院中的石炉旁，点燃了火折子。
火焰舔舐着鲛纱，冰晶流苏很快融化，亮粉随着烟火散在空气里，渐渐烧成了灰烬。她站在一旁，看着火焰一点点变小，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空落落的，那件她盼着师尊能多看一眼的衣裳，终究还是成了碍眼的东西。
第二日天刚亮，凌素衣早早站在负雪峰山门外等候，身上换了件素净的青布剑裙，没再带半点多余装饰。没多久，洛瑶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影——是沈雪宁。
凌素衣愣了愣，只见沈雪宁穿了件玄色劲装，长发用发带束在脑后，没了往日白袍的清冷，多了几分利落，显然是特意收拾过的。
按宗门规矩，峰主刚出关需静养三日，不得擅自离峰，师尊这模样，分明是要跟着一起下山。
“师尊，您怎么……”凌素衣上前一步，语气里满是诧异。
沈雪宁没看她，目光落在洛瑶身上，伸手帮她理了理衣领，才开口：“我跟你们一起去。”
“可是师尊，您刚出关，该好好歇息才是。”凌素衣急忙说道，“弟子如今已是元婴大圆满修为，下山路上若有妖兽或危险，弟子定能护好小师妹，您不必担心。”
沈雪宁这才抬眼看向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你不懂。阿瑶从小身子弱，比寻常弟子娇贵些，哪些东西不能碰，哪些地方不能去，你与她不熟，自然不知道如何照料。”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目光里满是对洛瑶的在意：“门规虽有规定，但阿瑶的安危更重要。些许规矩，破了便破了，我亲自跟着，才能放心。”
洛瑶立刻凑到沈雪宁身边，挽住她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太好了！有师尊一起，这下我更不怕啦！”
凌素衣站在一旁，看着沈雪宁下意识护着洛瑶的模样，心里那点刚压下去的涩意又冒了上来。
她明明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护人，可在师尊眼里，终究比不过对小师妹的一句“不放心”。她攥了攥手心，终究还是没再多说，只低声应道：“弟子知道了，师尊。”
山下的街市热闹得很，洛瑶眼睛都看直了，一会儿指着糖画摊要兔子造型的糖，一会儿又盯着首饰铺里的银镯子挪不动脚。
沈雪宁始终跟在她身边，洛瑶想要什么，她都没多犹豫，直接让店家包好，递东西给洛瑶时，还会轻声叮嘱“拿好，别摔了”。
凌素衣跟在两人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看着沈雪宁全程围着洛瑶转，连一句“要不要歇会儿”都没问过她，只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影子，挤在这份热闹里，浑身不自在。
她默默帮两人提着渐渐装满的包裹，目光偶尔落在街边的摊位上，又很快收了回来，反正就算她看中什么，也没人会在意。
走着走着，前面的人忽然没了踪影。
凌素衣心里一紧，赶紧四处张望，却没看见沈雪宁和洛瑶的身影。她定了定神，想着两人大概率是被某个摊位吸引，便沿着原路慢慢找，路过一家玉饰店时，橱窗里一对冰蓝耳坠忽然撞进眼里，耳坠雕成了雪片的模样，和师尊常穿的白袍格外配。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店里，刚拿起耳坠想仔细看看，身边就凑过来一个穿青衫的男子，笑着递过一个锦盒：“姑娘好眼光！这对‘霜雪坠’是用极少见的寒玉做的，戴在身上还能安神，我看姑娘气质清雅，跟这耳坠简直绝配。”
男子说得热情，还不停说着“与姑娘一见如故”，想再给她推荐其他玉饰。凌素衣正想委婉拒绝，店门忽然被推开，沈雪宁的身影闯了进来，脸色沉得像要下雨。
她没看那个青衫男子，也没问凌素衣在做什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骂，语气里满是怒意：“你怎么会在这里？方才人呢？跑哪儿去了！”
凌素衣手里的耳坠当啷一声掉回柜台，慌忙解释：“师尊，我刚才跟丢了你们，想着过来等等……”
“等？”沈雪宁打断她，目光里满是失望与指责，“若不是我今日跟着下来，只让你带阿瑶，恐怕你们早就走散失踪了！你眼里到底有没有阿瑶的安危？”
一旁的青衫男子见气氛不对，识趣地退到了一边。
凌素衣站在原地，看着沈雪宁满是怒火的眼睛，心里酸涩的很，她明明是担心两人，还想着给师尊买耳坠，可在师尊眼里，她的所有举动，都成了“不顾小师妹安危”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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