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繁盛,眨眼就过了一个月。
元宵之后堆积如山的订单簿子终于肉眼可见地薄了下去。
月底核账时,算盘珠子噼啪作响,刨去料子钱、工钱以及各项杂七杂八的开销,这个月的净利竟有三百多两雪花银。
这个数字,连掬月自己初算出来时,都微微怔了一下。
她知道生意好,却没想到能好到这个程度。三百多两,足够在京郊地段全款买上一座不错的宅院了。
不过这也是她同姚娘、赵师傅还有小红日日低头苦做出来的。
没错,华裳铺的赵师傅果在掬月找她的第三日,提着一个半旧的包袱,进了月裳集的大门。
她肯来,掬月自然欢迎,两人商谈之后定下每月工钱二两,也是每日包一餐饭食,另有提成。
这工钱比起赵师傅在华裳铺要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她是千恩万谢。至于是如何与那汪大海辞工,其间又经历了怎样的龃龉甚至刁难,半句未语尽数咽下了肚。
借着机会,顺便将姚娘同小红的工钱都上涨,自不必提。
赵师傅为人确实和顺勤恳,话不多,只埋头做活。
她那手扎实的针线功夫一施展出来,连姚娘都暗自点头。
更难得的是,她见小红虽有些毛躁,但胜在灵巧肯学,便也不藏私,时常在处理布片、挑择布料等细微处点拨一二。小红对这位于女红上堪称严师的赵师傅又敬又怕,学得倒也认真,进步肉眼可见。
铺子里有了这位沉稳的老师傅坐镇,效率提升不少,掬月肩上的担子也轻了些许。
店铺蒸蒸日上之际,掬月又收到了陈如意的来信,说是已动身老家归来,不日便可抵达京城。
不过半月,一日下午,一辆马车停在店门外。
小红耳朵灵,在柜台后头就听得门外马车辚辚。她眼睛一亮,立刻放下手中的簿子,轻快地唤道:“姑娘!是陈师傅回来了!”
掬月闻言,立刻起身朝门外望去。
只见一青篷马车停在店外,车帘掀开,身着靛蓝色袄裙的身影利落地踩着脚凳下了车,不是陈如意是谁?
她肩上挎着一个半旧的包袱,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虽面带倦色,眼神却依旧清亮有神。想来这一路奔波虽然辛苦,但到底是平安无事。
“师傅!”掬月脸上绽开笑容,连忙迎了出去,小红也雀跃地跟在后面。
陈如意见了掬月唇角含笑道:“我回来了,路上还算顺当。”
“师傅一路辛苦,快进来歇歇。”掬月侧身将她让进店内,顺手去接她肩上的包袱。
陈如意随她拿了包袱,又对着小红道:“车后头还有一箱子东西,你找人搬了。是从老家带的山货,都是些吃食,那些枣儿你就分了,余下的规整好放厨房也就是了。”
小红欢喜称是,拉着姚娘去搬货。
掬月迎了陈如意进店,打眼就瞧见窗明几净,货架整齐,店里两个客人对着镜子比划衣裳,似是比她离开时还添了两分生气。
她目光后移,又看窗下绣架前坐着个生面孔,见两人近前有些拘谨地站起身。
掬月引见道:“师傅,这位是赵师傅,是新来咱们铺子里帮忙的。赵师傅手艺极好,人又耐心,这些日子可帮了大忙。”
说着转身又对赵师傅道:“赵师傅,这位是陈如意陈娘子,也是我师傅。”
赵师傅忙躬身行礼:“陈娘子。”
陈如意点头温言道:“赵师傅不必多礼,以后就是一家人,铺子里的事,还要多劳您费心。”
她目光在赵师傅手边那件做到一半,针脚细密均匀的衣裳上停留一瞬,心中便已有数,并不多问,只道:“你们忙你们的,我这一路风尘,先去后面收拾一下。”
掬月便对搬货进来的小红交代几句,跟着陈如意穿过铺子,进了后院。
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墙角的合欢树冒了新枝,洒了一片绿意。
陈如意的房间这几日日日洒扫,干净得紧。床铺上的被褥也是新换的,晒得一股子日头的气息。她只放下包袱,掬月已从灶间提了热水出来,兑好温度,又拿出干净的布巾。
“师傅,您先洗漱,换身舒坦衣裳。我去把汤热上,再蒸几个笋肉馒头。”掬月知她一路舟车劳顿,吃喝上定不尽心。
陈如意确要梳洗一番,便也不推辞,自去收拾。
待她换了一身干净的棉裙,将头发重新挽好,一身清爽地走出里间,房中的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和三个笋肉馒头,旁边还伴着一小碟爽口的酱菜。
“快趁热吃。”掬月自己也在对面坐下。
陈如意一通忙碌腹中饥饿,先喝了几口温热的汤,胃里顿时熨帖了不少。
她吃着馒头,掬月便细细问起她老家的情况和一路上的见闻。
陈如意大致说了些家中亲眷、田里春耕已毕等琐事,至于路途辛苦,只一语带过,并不渲染。她本性如此,不喜诉苦,只拣些安稳的话说。
待吃得差不多了,她放下筷子,用布巾擦了擦嘴角,这才将话题转向铺子:“我瞧着店里模样大变,挂的那些新衣裳,是你的设计?”
掬月见她问起,点头道:“这确实是我推出的一系列汉洋折衷的衣裳。”
说着便细细解释起来,从如何有了灵感、如何设计,再到如何择花样布料,又如何让春风楼的兰馨姑娘在酬神节穿上自己的设计。最后还说起附近不少成衣铺子都眼红月裳集的生意,纷纷仿制,只是成果各有优劣,提起汉洋折衷人人都还是道月裳集的好。
如此脉络清晰,听得陈如意是连连点头。
她也想起,自己进城时马车缓行,她确实瞥见几个年轻女子的装扮有些与众不同,当时只觉得款式新奇未及细想,此刻经掬月一提,顿时联系起来。
“推出不过月余,单是那套披衫长裙的,就订出去了二十余套。更别提其他样式。如今订单已经排到了下月中。每日还是源源不断有新的单子,若不是新来了赵师傅,我们是断断忙不过来的。”
只听掬月这般说,月裳集推出的一系列衣裳受欢迎的程度,已不言自明。
她离京不过三个多月,掬月竟已不声不响地弄出了这般大的动静,远超她预期。
陈如意缓缓道:“短短时间,便能引得城中女子效仿...掬月,你这设计,看来是真真正正地戳到人心坎里去了。”
话到此处,掬月又出门去拿了账册来。
“师傅,你看看这个。”
陈如意拿起账册,就着窗口的光,一页页翻看。上面字迹清秀,条目清晰,收入支出列得明明白白。
当她看到最后汇总的数字时,指尖也不由微微一顿。
正月收三百四十两,二月如今还剩十天就收入二百七十七两,就算去掉日常的开支和成本,剩下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掬月灯陈如意看完,又从怀里拿出两张百两银子的银票:“师傅,这个给您。当初离府您买了宅院让我住进来,又开了铺子,虽没说定,但这房铺都是你的,理当将铺子的收入分红给您。年前收入不丰,又要入货,就一直没提这事。如今...”
“胡闹!”陈如意不等她说完,便断然打断,眉头蹙起,将账册和银票一并推回到掬月面前。
“掬月,你跟我还来这套虚礼?这铺面是我买的,可它能有今日这般红火的光景,靠的是谁?我不过是出了个空壳子,期间未曾操过半分心,出过半分力,怎能拿这分红?”
她见掬月还想开口,伸手虚按了一下,让她先听自己说。
“你孝顺师傅,师傅明白。我既明白,就更不能收了。”陈如意语气放缓,却更加语重心长,“你如今生意正好,正是箭在弦上,蓄势待发的时候,处处都要用钱。新料子要囤,万一有个周转,手上没钱怎么能行?你不盘算着怎么把这好不容易打下的根基夯得更实,把生意做得更大,倒急着把钱往外分,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陈如意对银钱并不看重。
她年纪大了,又经了事,知道银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用便好。
如今她更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平日里嚼用几何?穿用又能费多少?银钱于她,最大的用处,恐怕便是换取些药石,调理身子罢了。
反倒是掬月开得这家成衣铺子,让她指点一二,也算是有了个寄托。
她话说得如此决绝,半分不肯退让,掬月也只得将银钱先拿了回去,在自己的本子上记下一笔。
只好平日里愈加照顾陈如意,事事叫她顺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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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大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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