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无通宛若一艘无尽海上孤行的船,只那帆已落,桅已断,月云遮,浪翻天。
遥努被困于姜傀数丈之外结界,那符文金光流转,细瞧去竟是那日阑赤作弄无通之时,显于这水泽之上的上古大阵。
只此时那阵却将阑赤与姜傀一同困于了幽暗旋涡之上……
“哥!”遥努撞去结界,当下那脑中似乎也想不出许多办法。
九夷与西海妇钳他肩膀,却竟是被那周身暴涨的罡气冲去数步之外。
“遥努!”九夷堪堪稳住身形,还要劳西海妇撑他一番。
然他再欲上前,却被西海抬手拦去,“九夷!”
他被喊的一愣,看去西海凝重神情,便再瞧遥努,亦是沉了脸色,“恐只有师兄能叫他冷静。”
西海妇如何不知,“那么师兄若有意外,我等当要立断。”
九夷眉头一怔,骤然心如坠下深渊,他蓦地转头去瞧,阑赤正将那扶桑遥举天高,而那眉眼,早已非是从前。
“阑赤……”他摇着头,心中已无底气,“若她……”
西海妇知九夷迟疑是为何所,那自小养在眼前的孩子,又叫人如何能信她会害了他们。
可当下谁人敢赌,无通水祸已现,再不可波及四方,更何况还有遥努,若他……!
“不可再等,九夷,我为水鱼,助我一跃——!”说罢,九夷便不见了眼前人踪迹,待那视线追及,便见一双须阔嘴的长尾鱼身径直撞向了那结界。
“西海——!”九夷震惊于她将元神化形,水中仙得道必得将元神重铸,取不死道以须臾寿命锻褪本身,她已无形,形本元神,至尊,却亦致命。
然则水中仙与水相依,九夷心中知她次一番惊险,却也知事既如此无可转圜,便将柳枝尊立身前,霎时间千万枝条细密涌出,编织如巨网,却又如水波浮动,将西海妇庇护于怒滔之下,助其御水以寻破界之机。
遥努见此亦稍有恢复理智,只见他凌空旋身后化作飞鹤,借以遥上西天,而后只听得刺耳枭鸣,贯彻无通,便那空中横生一道光束直冲而下,奔向金光结界。
然,世间终究妄断了神力。
阑赤如何不知结界之外,只她轻描淡写间,便落手扶桑,如轻抚鸿毛一般,将那飞鹤偏落一边。
后才又瞧去姜傀,喊道,“师兄。”
这一声师兄感怀良多,心中亦有些许哀怨。
“师兄便是早知今日。”
知这无通之下,天河之口,若不能平,世间永无安宁。
遂便是筹谋筹谋,利用利用。
“阑赤。”姜傀自那旋涡中飘摇,“吾本上古血脉传承……”
他说这话时眼中带笑,似有羞愧。
“延续至今,虽早已不得神通,然……”他低首瞧去怀中长琴,“却是这世间唯一能音此琴之人。”
“师兄要带着这上古法器,身祭这恶渊。”阑赤忆起有人说她心本玲珑,便又如何看不破姜傀心思。
“鸟次之下,是有女纪消散神力,方得深渊不现,即便我乃巫族血脉延续,身祭也不能平此天河之口。”
姜傀似有失落,他一手抚过琴面,带出悠扬曲音,便似穿破结界,竟将本是躁动的遥努安抚于前。
“阑赤,得‘它’解脱罢。”他复又望去脚下幽深不见的旋涡,似乎透过了那黑,瞧见了一束光明。
“若我唤出‘它’,定会搅得‘天翻地覆’。”阑赤望着那结界之外的几人,此时看去自己的目光,深有寒意彻骨。
“遂你需快些。”姜傀深深抱定长琴在怀,似有眷恋,“我能撑住的时辰,不多……”
他盼阑赤莫要负他所望,亦莫要负无通万千年来所愿。
然则阑赤却终究长叹而出,“师兄,阑赤非是痴痴弱者。”所以她当得求这世间双全法,只望此后莫再将她看做无用。
遂便见她将手中扶桑托起,呈于姜傀眼前,“师兄,古记,扶桑曾拔海而出,定水无尽。”
姜傀闻言眼中似有波动,“你……是要以这扶桑定这天河之口?”
然则阑赤却摇了摇头,“曾经我亦是此想,唯有扶桑,才能在唤出‘它’后,定这无通之水,可如今阑赤方才明了,非是这扶桑定水,乃是这天河之水,才生扶桑——”
姜傀见此眸光微闪,却将长琴收去了袖中,“可你还是不得其法。”
阑赤点了点头,“所以师兄,可得助我。”
姜傀眉心一动,幽幽唤道,“念,乃始生之芽……”世有念一而生,万千从念而故。
遂便在这低声吟喝之中,阑赤手中扶桑于这春谷水泽之下,霖甘露而从生枝芽,翠若浓墨。
“师兄,助我——”
阑赤一手托去那生机扶桑,一手点指于额前女纪神迹,霎时间,无通滔天水浪顷刻静止,待她自额前牵于扶桑之上,便是那无通之水,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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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通之外,是无尽之海,只此时刻,那晴明云天之下,它平静的恍若从未有波澜。
姜傀一如平常般立于那镜水之上,亦是如从前般,遥望远天。
一声巨弦乐声自天际飘扬,落定,便见阑赤正于巨翼飞鱼之上,惶惶间,似要奔向九天。
“师兄——”阑赤放任自己随巨鱼飞翔,这是‘它’万千不得的自由,亦是女纪一世,最后所牵。
而她得女纪神遗,便是要获‘它’自由。
姜傀淡笑着,收回了视线,落去那水中翠生的树木。
它看去或有些平平无奇,掌形的叶面稀疏的落在树干之上。
然,巨鱼破阵,搅弄无通,是以扶桑落水,生发如势。
遂如今,便是这扶桑神树,镇这天河之水。
“哥。”遥努灰溜溜的走上前,他很是狼狈,眉眼尽余失落。
此刻他才算看透,若非是那阑赤以扶桑镇水,兄长本是要抱琴绝身于此渊。
想到这儿遥努更是难过,眼中委屈生泪,便忆起这段时日兄长对他另眼,竟恐是向他道别。
“哭甚。”姜傀轻笑着拂去遥努面上,“于你们说说这大鱼的故事可好。”
遥努哽咽,愣头点着。
于是便听道,“无通本为四方恶渊,这渊,便是天河之口,而天河之水,汤汤无竭……”
天河是为天下之源,只神灭之下,天河作乱,凡境浩荡。
“此鱼,乃上天有神之记,落于无通,方定天水之祸。”
“这鱼竟也是神迹?可又与女纪何干?”九夷搀着老腰走近,为助西海,他差点断了根基。
可姜傀却看去了阑赤,此刻那大鱼似乎欢悦,弦音不绝,“我知它与女纪有渊源,却其中关节不得。”
阑赤遥遥听罢,便意念神动,只见面上女纪神相显生,那飞鱼便遮蔽天日而来。
巨翅搅弄云卷,飞鱼似乎乐意无穷,阑赤清风拂面,悦耳说去。
“九天之下,神生女纪,肆意世间……”
女纪渊自太阳神君从无驾临西阴之水,是为因果之神,不为九天神序之列,故而不得上临九天。
只她奇力无穷,不为秩序,世人故将其视作妖神。
“遂与日君纠缠,皆是因果之下……”
然女纪从无拘束,不为神之所纳,可为心中执念,就以那西阴之水,锻化坐骑,直至一日,西有奇幻,飞鱼出水,遮蔽天日,遥临九天——!
“女纪自此封神,获神序之列,此飞鱼亦为神迹,是为这天下骄傲——!”阑赤说到这儿,单膝俯身跪在其背。
她侧过面庞,日光透射,却是映照出些许悲悯哀痛。
伸出手,阑赤轻拂其背,此时刻下,她再不是女纪。
“它是九天神迹,是这天下不可复刻的奇迹……”
刻骨之下,人们遗忘了它,那直遥九天的神奇,是这世间伟大。
“它该伴星辰璀璨,凌云遨游天河……”
阑赤轻贴面去它的背上,一滴泪自眼中跌落,透过那飞鱼的身躯,落向了不知何处。
她悲哀,哀与它生于执着梦想,生于盛大,却最终流落,跌入岁月之河,最终腐烂了身躯。
“‘她’还记着你,大鱼,你可去寻‘她’了,在这世间任一个角落,是风,是水,是云,是雾……”
阑赤泪不能抑,口中低喃。
堕下九天,降下神咒,女纪成了自己的因果,也于这世间,丢下了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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