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阴云仍旧,孤西越发冷了,胡人歌于客栈二楼,遍寻之下不见引戒踪迹。
九月十六,云越聚越厚,寒意和着北风席卷,胡萍乡也于昨夜离开客栈,不知去向。
九月十七日,云散了光进孤西,暖意还盛,胡人歌喊了人前来,说要去街上逛逛。
“长老和右使何在。”她问着。
一旁随行的门人还是不算适应这大咧咧露着真面目游走街上,于是总下意识落了头。
“回圣使,我等皆不得知。”
她回了话,便觉身边人多看着自己,于是那头越落越低。
胡人歌将一切都瞧在了眼底。
于是她忽而停下脚步,专注地看着眼前人。
“本座记得一年前,盐局司使案中,你率人夜半闯门毁夺证据时,很是张扬。”
那姑娘言听一愣,一时不懂胡人歌为何提及此事,也有不懂为何圣使言谈里,似乎有些……轻蔑。
胡人歌也不待她答,兀自又说,“好像遮住了面庞,你们便神气许多,便是本事也大了许多……”
她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瞧着那明媚夺目的光芒。
她想,原来世人惧怕的,从来便是‘光明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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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西城外,胡萍乡带着一众人瞭望于山脊之上,这山平缓,却一望北地而无碍。
“回右使,那些人似乎确有在孤西动作的痕迹,但……寻不到人。”
胡萍乡闻言面上一抽,许是相由心生,此时的她和从前判若两人。
她骑在马上,手中攥着一张图,正是那时在伯侯府上,她亲手呈于书冥的那张山水图的拓本。
“山川水脉皆无所动……”她不由拧紧了眉头。
若胡人歌私众不为孤西而来,那时呈给沈天的图纸又到底有何用处?
“长老可有何吩咐?”胡萍乡又问。
“长老并未现身。”
胡萍乡垂下眼,手中的拓本扭曲后又再次舒展,她看着北地苍茫草色,眉眼轻挑着,妩媚动人。
于是轻启红唇,“来人,去城中挑选青壮男子来,替本使,开山辟道——”
孤西城,十五年前,她亦是在相宗门带走的那群孤儿之列。
所以胡人歌,这圣使之职,又为何……定要是你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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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戏耍下去,他怕是要‘动怒’。”
来人递上一颗奇形怪状的果子,胡人歌接来在手,许是没个轻重,指尖掐破了果皮,鲜艳颜色染在指腹,一时消不下去。
她瞧着那陷在迷阵之中的人,心中生出一丝荒诞。
相宗门天下宗派唯首,引戒为相宗门长老,可此时,却被沈天戏耍一般困在山径。
那么沈天呢?
她幽幽看去身边人,脑中忽而生出了一个叫她生寒的念头。
“瞧我做甚。”沈天睨着她,这手间戏弄那老头的动作倒是片刻不停,他便是在那屏后牵线,而谷中人,木偶罢了。
“……放了罢,待他走出,萍乡所为也早已无可回还。”胡人歌说罢,随后手摘去了他面上薄纱。
只摘下的一瞬她便愣在了当场,倒是沈天,毫无所动。
可偏生,这毫无所动,叫胡人歌皱起了眉来。
“怎么,瞧着我这样貌可还喜欢。”沈天无甚情绪的问着,好似他这长相是哪门子买卖一样叫人相看。
胡人歌冷眼瞥了他一瞬,“本座十几年来难得这般光明磊落,怎得你倒是愿意戴起这?”
她对那东西嫌恶溢于言表,沈天倒是没能想到。
他转身间解去那惑弄引戒的阵法,随着胡人歌的脚步离开峡谷,又一手捞起她掐着果子的手,自然极了。
自然的,叫胡人歌一时恍惚。
“沈某人可是被圣使大人亲手杀了,莫要忘了。”他将那果子递去了胡人歌嘴边,趁着她失神抢回了面纱,又戴了回去。
胡人歌轻咬了一口,微甜腻,不算喜欢,只是那艳红却染到了唇上,叫沈天一时失神,只盯着那抹颜色。
“此地异动早晚被引戒觉察,沈天,本座只要你记得一件事,便是没有我的命令,你绝不能出手。”
沈天闻言眼神微动,这最后一句话像是触醒了他的记忆。
是了,那一日便是这样,哪怕她被人折辱在地,也照旧不许他插手半分。
“凭甚。”
这二字近乎脱口而出,直听得胡人歌眉眼一跳。
她越看沈天,越觉得幼稚的可笑。
“本使说甚便是甚,你不听便也不听,毕竟你沈天的本事高深莫测,不听也是平常。”
话虽这般说着,可胡人歌看去沈天的目光已然冷到了极点。
仿佛他胆敢随意出手便注定了二人的鱼死网破。
于是那人便又梗起了脖子,和当日孤西外一模一样。
‘驴似的’
胡人歌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心中啐了一句。
却见人不反驳了,也没再‘得寸进尺’。
“且送了我回去,莫要叫人觉察了。”
沈天本能要顶撞她一句,却也只吊着眼睛生咽了回去,倒是也乖乖把人送走了,一时叫胡人歌分辨不清他到底算是听话还是不听话……
异动来的比胡人歌预料的要晚上一些,那平白生出的啸风将人自睡梦中扰醒,入了秋的孤西哪可能还有这般夏日的热浪,不少人都以为梦中生了火情,惊醒下闯出门瞧着那天边红月隐隐,一个个呆滞了面庞。
“日不见,红月不落……”胡人歌隐约觉得有一丝超出掌控的不安,可也只得隐下。
“圣使大人,这是怎了?”来人想是也甫才惊醒,看着胡人歌衣衫齐整,眉眼精神,只觉得圣使怕是彻夜未眠。
然胡人歌只透过窗睨着廊阶上的人,淡淡说着。
“本使的本事只够测算测算吉运天势。”她瞥去那红月,淡淡嘲讽着,“你问错了人才是。”
那人大抵觉得自己还在梦中,不然怎会红月下听见圣使如此阴阳怪气,毕竟长老在时圣使大人还很是乖顺的不是?
“好了,既有异,还不去查探?虽说长老一直未出现,可胡萍乡总还在,莫要在孤西搞出岔子,到时惹了天谴……”
她半分没有要离开这客栈的意思,那门人支吾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得应了一声后匆匆而去,接着那巷子便‘热闹’了起来。
胡人歌捏了捏自己冰冷的手,不安愈发的深了。
她转过身,房间的桌子上摆着一只竹篓,方方正正,躲在红月的阴影下,瞧不清里面到底放的是些什么,但想来很是珍视。
她很想带走它们。
胡人歌摩挲着手腕上的胎记,失神的想着。
许多年来,这胎记总能在她最无助的时刻安神定心。
于是她最终只是用那帕子遮了那竹篓,深深地看了许久,而后在相宗门突如其来的催促下,坐上了直奔孤西外北地的马车。
匆忙离去间,车帘外的光隐约透现,好似这一群奔命的人,献祭一般奔向了那红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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