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球的低吼声在寂静的傍晚林中显得格外清晰，瞬间绷紧了所有人的神经。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七张神色各异却同样警惕的脸。
慕清曜身形微动，已如一片落叶般无声地飘至众人前方，冰晶长剑虽未完全出鞘，但凛冽的剑意已如实质般弥漫开来，将他身周的空气都冻结了几分。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投向西南方那片愈发幽暗的密林。
“什么方向，具体距离。”他的声音低沉，不带丝毫感情，是对花弄月发出的询问。
花弄月闭目凝神，通过与雪球的心神联系感知着，片刻后睁眼，指向一个方向：“约莫一里外，气息阴冷混乱，带着……腐朽的味道，正在缓慢移动，似乎不止一个。”
萧逸风指尖已夹住了几张闪烁着雷光的符箓，眉头微蹙：“这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莫非撞上什么山精鬼怪，或者……劫道的邪修？”
云梦璃怀抱瑶琴，纤指轻按弦上，清冷道：“琴音示警，非善类。”
叶寒星默不作声地上前一步，巨大的玄铁盾“咚”地一声顿在地上，激起少许尘土，他魁梧的身躯如同最可靠的壁垒，挡在了云舒影和沈昭阳稍前的位置。
云舒影迅速将几枚散发着清香的丹药分给众人：“这是清心辟毒丹，可防瘴气与寻常**之术。”
沈昭阳接过丹药服下，她并未像其他人那样立刻进入完全的备战状态，而是微微闭上了眼睛。她那独特的“通明道心”在此刻悄然运转。
她没有释放神识去粗暴地探查，而是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将一种细腻的感知涟漪般扩散出去。瞬间，各种纷杂的情绪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慕清曜冰冷的警惕下隐藏着一丝遇到挑战时的锐利兴奋；萧逸风看似玩世不恭下的高度专注；云梦璃如冰湖般的平静；叶寒星如山岳般的坚定守护；花弄月与雪球心意相通的紧张好奇；云舒影温婉下的担忧……
而更远处，那股被雪球察觉的“不舒服的气息”……
“不是纯粹的杀戮**，”沈昭阳忽然睁开眼，语速略快，带着一丝不确定，“很混乱……有很多……恐惧，还有……悲伤？非常浓烈的悲伤，几乎被一种扭曲的怨恨覆盖了。”
她的描述让众人都是一怔。恐惧和悲伤？这听起来不太像是寻常害人的妖邪或邪修。
慕清曜瞥了她一眼，眼神深邃，似乎对她的判断有所考量，但并未质疑。他迅速做出决断：“萧逸风，布简易隐匿与警戒阵法。叶寒星，护住右翼。云梦璃，琴音范围控制，准备干扰。花弄月，让雪球继续监视，随时报告动向。云舒影，居中策应。沈昭阳……”
他顿了顿，看向沈昭阳，“你跟紧我，注意感知异常。”
指令清晰明确，不容置疑。众人虽初次配合，却下意识地依言而动。
萧逸风指尖符箓飞出，数道灵光没入周围地面与树干，一道无形的波纹荡漾开，将众人的气息和火光暂时遮蔽，同时布下了几处微小的灵力陷阱。叶寒星持盾移至右侧，目光沉稳。云梦璃指尖流淌出低沉几乎不可闻的音波，如同无形的蛛网向四周扩散。花弄月与雪球沟通，雪球轻盈地跃上一棵高树，碧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
慕清曜则迈步向前，示意沈昭阳跟上。他的步伐轻灵而稳健，仿佛暗夜中的猎豹。
沈昭阳深吸一口气，紧跟在他身后。她能感觉到慕清曜周身散发的寒意，但这寒意此刻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她收敛心神，将通明道心的感知主要集中在那个方向上。
越往前走，林中光线越暗，那股阴冷混乱的气息也越发清晰。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像是腐烂树叶混合着某种腥甜的味道。
“停下了，在前面的洼地里。”花弄月通过星盘玉佩传来简短的讯息。
慕清曜抬手，示意众人止步。他拨开前方浓密的灌木，借着从林叶缝隙间透下的微弱月光，看向下方的洼地。
洼地中，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只见七八个身影在黑暗中蹒跚移动。它们穿着破烂的、似乎是附近村民的衣物，但身体僵硬，动作扭曲，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眼眶深陷，瞳孔涣散无光，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它们的身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那阴冷、混乱、带着腐朽与怨恨的气息，正是从这些黑气上散发出来的。
“是行尸？还是被操控的傀儡？”萧逸风压低声音。
“不像寻常炼尸，”云梦璃凝神观察，“它们身上没有强烈的死气，更像是……生魂被强行污染、扭曲后的状态。”
沈昭阳的脸色有些发白，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她感知到的情绪更加清晰了。从那一个个扭曲的身影上，她“听”到了无数破碎的、充满恐惧的尖叫，以及如同深渊般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悲伤与绝望。这些负面情绪被黑气强行糅合在一起，化作了对外界一切的盲目怨恨。
“他们……很痛苦。”沈昭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的魂魄好像被什么东西污染了，失去了自我，只剩下本能地宣泄痛苦……”
慕清曜眉头紧锁。若只是妖魔邪祟，一剑斩之便是。但眼前这些，似乎是受害的凡人？这让他有些投鼠忌器。
就在这时，洼地中一个“村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直勾勾地望向他们藏身的方向，口中发出更加尖锐的“嗬嗬”声，手脚并用地朝着这边爬来！他这一动，其他几个“村民”也像是受到了刺激，纷纷转向，带着扭曲的姿势，速度不快，却异常执着地涌来。
“被发现了！”萧逸风低喝一声，“阵法撑不了多久！”
“怎么办？杀吗？”叶寒星沉声问道，握紧了盾牌。
慕清曜眼神一冷。不能任由这些被污染的东西冲过来，否则后果难料。
“云梦璃，尝试用清心音镇定它们！叶寒星，挡住它们，勿伤性命！萧逸风，用束缚类符箓！花弄月，寻找控制源头或弱点！云舒影，准备驱邪丹药！”他语速极快地下令，随即看向沈昭阳，“你，试着用你的能力，安抚它们魂魄中的混乱！”
话音未落，他已率先出手。并非直接攻击那些村民，而是长剑出鞘，一道凝练的冰蓝色剑气横扫而出，并非斩向村民身体，而是在他们前方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凛冽的寒气弥漫开来，试图延缓它们的行动。
“是！”众人齐声应道。
云梦璃琴音一变，从低沉的示警转为空灵缥缈的旋律，如清泉流淌，试图洗涤那些被污染魂魄中的狂乱。
叶寒星低吼一声，巨盾往前一顶，一股浑厚的气浪推出，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村民震得踉跄后退，却未伤及他们。
萧逸风手中符箓飞出，化作数道闪烁着灵光的藤蔓，从地面钻出，缠绕向那些村民的双腿。
花弄月肩头的雪球碧眼闪烁，鼻翼翕动，试图分辨黑气的来源。花弄月本人则双手结印，点点绿色灵光在她指尖汇聚，似乎在与周围的植物沟通。
云舒影取出几枚散发着浓郁药香的紫色丹药，随时准备在制住村民后喂服。
沈昭阳闭上双眼，全力运转通明道心。她不再被动地感知，而是主动地将自己那温暖、平和的心念，如同阳光般投射向那些被黑暗笼罩的魂魄。
“没事了……痛苦会过去的……安静下来……”她在心中无声地呢喃，试图穿透那层怨恨的外壳，触碰其内核的恐惧与悲伤。
她的努力似乎起到了一些效果。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村民，动作明显迟缓了一下，脸上扭曲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口中发出的“嗬嗬”声也减弱了些许。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洼地中央的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股更加浓郁、精纯的黑气如同喷泉般涌出！这股黑气迅速凝聚，化作一个模糊的、没有固定形态的阴影，发出一种直刺灵魂的尖啸！
这尖啸声一出，云梦璃的琴音顿时一滞，那些原本被稍稍安抚的村民立刻变得更加狂躁，力量也似乎增大了几分，竟挣断了不少灵力藤蔓！
“是怨念集合体！这东西在操控他们！”萧逸风大喊。
那阴影般的怨念集合体似乎认准了正在试图安抚村民的沈昭阳，认为她是最大的威胁，发出一声厉啸，化作一道黑箭，直扑沈昭阳面门！
速度快得惊人！
“小心！”云舒影惊呼。
叶寒星想要回援已来不及。
萧逸风的符箓和云梦璃的音波攻击也慢了半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冰冷的剑光，后发先至！
慕清曜的身影仿佛瞬移般出现在沈昭阳身前。他面沉如水，眸中寒芒爆射，手中冰晶长剑爆发出璀璨的冰蓝光华，毫不犹豫地一剑斩向那道黑气！
“斩！”
剑光过处，空气中凝结出细密的冰晶。那凌厉无匹的剑气，不仅蕴含着极致的寒意，更带着一股斩断虚妄、破灭邪祟的凛然正气！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冰雪，黑气组成的阴影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瞬间被剑光绞散大半，剩余的部分如同受惊的蛇般缩回了地底裂缝，消失不见。
而失去了源头操控，那些狂躁的村民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动作猛地一僵，然后纷纷软倒在地，昏迷不醒。他们身上的黑气也开始缓缓消散。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林中恢复了寂静，只有篝火在远处噼啪作响，以及众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沈昭阳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挺拔如松的背影，他收剑而立，衣袂在夜风中微微飘动，侧脸线条在月光下显得冷硬而完美。
她刚才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怨念集合体扑来时冰冷的恶意，也清晰地看到了慕清曜毫不犹豫斩出的那一剑。速度快，角度刁，力道狠，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谢……谢谢慕师兄。”她小声说道，心有余悸。
慕清曜缓缓收剑归鞘，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还有些发白的脸上，停顿了一瞬，随即移开，语气依旧平淡：
“下次，站我身后。”
说完，他便不再看她，走向那些昏迷的村民，检查情况。
沈昭阳看着他的背影，愣了片刻，忽然觉得，这位冰山师兄，好像……也没那么不近人情？
只是表达方式，比较特别而已。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脸上重新露出笑容，也赶紧跟了上去。
“问题不大！”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同时也对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诡异战斗的树林，以及对前方未知的临渊城，充满了更加坚定的探索欲。
他们的七曜之旅，第一场真正的考验，似乎比预想中来得更早，也更诡谲。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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