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笼罩着这片浸满血泪的焦土。残破的石基在清冷月光下，如同大地无法愈合的伤疤。
沈昭阳在云舒影的搀扶下，缓缓调息，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清明。方才那汹涌而来的怨念冲击，让她仿佛亲身经历了那场惨绝人寰的烈火，心口沉甸甸的，堵得发慌。
“活祭……为了平息山神之怒？”萧逸风眉头紧锁，重复着沈昭阳的话，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愤慨，“这都什么年代了，竟还有如此愚昧之事！”
“愚昧往往比恶意更可怕。”云梦璃的声音清冷如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因为它源于恐惧，而恐惧会让人做出最疯狂、最不计后果的事情。”
叶寒星沉默地走到焦土中央，巨大的玄铁盾重重顿在地上，他俯下身，粗粝的手掌摩挲着焦黑的泥土，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痛苦与绝望。他低声道：“他们的怨恨，被困在这里太久了。”
花弄月肩头的雪球不再躁动，而是安静地伏着，碧蓝的眼瞳中倒映着月光，似乎也能感受到此地的悲伤。花弄月轻抚着它的毛发，低语：“雪球说，这里的‘声音’很悲伤，很吵，但它找不到具体说话的人……所有声音都混在一起了。”
慕清曜立于石基之前，身姿挺拔如剑。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片废墟，周身散发的寒意似乎与这片土地的死寂融为一体。良久，他才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沈昭阳身上。
“能感知到更具体的信息吗？时间，起因，被祭祀者的身份？”他的问题直接而冷静，如同在分析一道剑诀难题，但那眼底深处压抑的波澜，却逃不过沈昭阳的通明道心。
沈昭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再次集中精神。她没有再直接接触石基，而是将感知如同蛛网般轻柔地铺散开，捕捉着空气中那些游离的、破碎的意念碎片。
“……很久了……至少几十年……也许上百年……”她闭着眼，眉头紧蹙，努力分辨着，“起因……是灾祸……连续的大旱，然后是瘟疫……牲畜死亡，庄稼枯萎……人们很害怕……”
她断断续续地描述着，仿佛在拼凑一幅残缺的拼图。
“……长老们……说是触怒了山神……需要献上最纯净的祭品……他们选了……外姓人……还有……孤儿……”
“火……好大的火……他们锁住了门……我们在里面哭喊……外面……有人在念祷词……有人在哭……但没有人开门……”
沈昭阳的声音开始颤抖，那些绝望的哭喊和灼热的痛楚再次冲击着她的心神。云舒影连忙握住她的手，温和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稳定着她的情绪。
慕清曜听着，眼神愈发冰冷。他走到萧逸风身边：“能回溯此地过去的影像吗？哪怕只是片段。”
萧逸风面露难色：“慕师兄，时间过去太久，此地怨气又如此深重，能量场混乱不堪，强行施展‘圆光溯影’之类的术法，恐怕反噬极大，而且未必能看到清晰的画面。”
“不需要清晰画面。”慕清曜道，“只需确认关键节点，印证昭阳的感知。”
萧逸风看了看慕清曜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沈昭阳，一咬牙：“好！我试试！但需要大家护法，尤其是云师妹，你的琴音能稳定心神和灵力场，至关重要。叶师兄，替我护住周遭，防止怨气干扰。花师妹，让雪球注意任何能量异动。”
众人立刻依言行动。叶寒星持盾立于萧逸风身侧，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云梦璃盘膝坐下，瑶琴置于膝上，空灵而稳定的琴音缓缓流淌而出，如同定海神针，抚平着周围躁动的能量。花弄月与雪球则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萧逸风取出数枚刻画着复杂时空符文的玉片，小心翼翼地布设在焦土区域几个特定的方位。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灵力疯狂涌入玉片之中。
玉片骤然亮起，散发出朦胧的白光，彼此连接，构成一个玄奥的阵法。阵法中央的光线开始扭曲，如同水面泛起的涟漪，试图映照出过去的影子。
然而，阵法刚成，一股强大的、充满怨恨的阻力便汹涌而来！焦土之上黑气翻涌，仿佛有无数无形的手在撕扯着阵法，干扰着回溯。
萧逸风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冷汗，身体微微摇晃。云梦璃的琴音陡然拔高，变得更加激昂，强行稳住震荡的灵力场。叶寒星低喝一声，盾牌上泛起土黄色的光晕，将逸散的黑气挡在外面。
慕清曜上前一步，并指如剑，一道精纯冰冷的剑气注入阵法核心，强行压制躁动的怨气。
在众人的合力支撑下，那扭曲的光幕中，终于开始闪现出一些模糊不清、跳跃闪烁的片段——
隐约可见穿着粗布麻衣、面带恐惧和麻木的人群……
晃动的火把……
一个简陋的、类似祠堂的建筑（与石基轮廓吻合）……
建筑的门窗被木板钉死……
冲天而起的火光，夹杂着凄厉绝望的惨叫……
几个穿着稍好些、似乎是长老模样的人，跪在远处，念念有词，脸上带着恐惧与一种扭曲的虔诚……
影像极其不稳定，且充满杂讯，但足以印证沈昭阳的感知——一场以活人祭祀来祈求平息所谓“山神之怒”的惨剧，确凿无疑地曾在此地上演。
“够了！”慕清曜沉声道。
萧逸风立刻撤去法诀，玉片光芒黯淡下来，他踉跄一步，被旁边的叶寒星扶住，脸色有些发白，显然消耗巨大。
光幕消散，焦土上的黑气似乎也因为刚才的对抗而暂时平复了一些。
真相，血淋淋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沉默笼罩着七人。愤怒、悲伤、无力感……种种情绪交织。
“所以，那怨念集合体，就是这些被活活烧死之人的怨气所化？”云舒影声音低沉。
“不止，”沈昭阳缓过气来，轻声道，“我感觉到，其中还夹杂着后来知晓真相、或是内心有愧之人的悔恨与恐惧，以及……这片土地本身承载的悲伤。所有负面情绪糅合在一起，才形成了那个东西。”
慕清曜目光锐利地看向东南方向，那是之前怨念集合体逃遁的方向，也是花弄月感应到气息延伸的方向。
“它盘踞在何处？为何现在才开始活跃并袭击路人？”他提出了关键问题。
花弄月凝神感应片刻，指向东南方一座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黝黑、轮廓狰狞的山峰：“雪球感觉，那股最核心的怨念，最终汇聚的方向是那座山。而且……它似乎是被‘惊醒’的。”
“惊醒？”众人看向她。
花弄月点头：“雪球对自然能量的变化很敏感。它说，最近这片山脉的‘地气’有些异常流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引动了，可能因此刺激到了沉睡的怨念。”
地气异常？
众人心中一动，联想到了临渊城的“失魂症”，以及宗门任务中提到的“魔渊异动”、“五行神器”。
难道……这两者之间，存在某种关联？
“净化怨念，需从其根源入手。”慕清曜做出了决定，“去那座山。找到怨念核心，查明地气异常的原因。”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最后在沈昭阳脸上停留了一瞬。
“此地怨念深重，影响心神，保持灵台清明。”
这话像是提醒所有人，但沈昭阳觉得，他好像多看了自己一眼。
她用力点了点头，脸上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明白！问题不大！”
只是这笑容，在知晓了往昔的惨剧后，少了几分平日的没心没肺，多了几分沉甸甸的坚定。
七道身影，再次启程，迎着微露的晨曦，朝着那座怨念汇聚的黝黑山峰，踏上了追寻真相与救赎之路。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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