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沧澜之畔,浊浪拍打着万年不化的玄冰。此地水灵之气充沛至极,却又在极致阴寒中蕴藏着撕裂一切的锋锐,乃是参悟水、冰、风、刃等道统的绝佳所在。
一道赤色流光破开云层,倏然落地,显出身形,正是虎族破军。他依旧一身利落的劲装,肩头那柄与他气息几乎融为一体的长刀“欢堕”并未出鞘,却已有无形的引堕与欢喜道韵丝丝缕缕弥漫开来,与这严酷环境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侵蚀着周遭的灵机,让呼啸的寒风都带上了几分旖旎与躁动。他的刃之领域虽未完全展开,但那凝练至极的锋芒,已让脚下玄冰无声无息地出现无数发丝般的切痕。
几乎在同时,另一道青蓝色的流光自茫茫海雾中穿出,落在破军对面十丈之外,化作人族修士韩涧的身影。与破军的锐利张扬不同,韩涧气息沉静,宛若深潭。他周身环绕着涓涓细流般的柔和灵光,然而,在这片极致柔和水灵之力的深处,却隐隐有极其凝练、速度惊人的风刃在流转切割,发出细微的嘶鸣。那是他于元神转时,融汇的“利风”道统,二者相生相济,柔中蕴刚。
两位故人于此绝地相逢,并非偶然。此前几次隔空神念交流,关于“道之极致,在于纯粹还是包容”的争论,已让双方都产生了当面论道的念头。
“韩道友选的好地方。”破军率先开口,声音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他虎目扫过四周,“极寒之水,刺骨之风,皆是杀伐之器。看来道友的‘柔水利风’,也并非一味守成。”
韩涧微微一笑,如春风化雨:“破军道友谬赞。天地万物,刚柔并济。水至柔,可穿石;风无形,可裂空。倒是道友,刃道主杀,引堕乱心,欢喜惑神,三道并行,锋芒毕露,就不怕道统驳杂,反伤己身么?”他话语平和,点出的却是破军道统中最具争议之处。
破军嘿然一笑,毫不避讳:“道之本源,皆在于‘我’。刃为我锋,堕为我引,喜为我惑。万物皆可为刃,万情皆可为我所用。何来驳杂?唯精唯一,皆系于‘我’之意志。韩道友这利风藏于柔水,怕是时刻都在承受风割水脉之痛吧?”
韩涧神色不变,眼中却掠过一丝凝重。破军眼光毒辣,一语道破他融合利风道统初期的艰辛与至今仍需平衡的隐患。“痛楚亦是修行。若无水之包容,风终将散于无形;若无风之砥砺,水亦难成滔天之势。此乃相生相克,亦是自然之理。不似道友,引堕与欢喜,看似相辅,实则本质相冲,一者引人沉沦,一者予人极乐,强行熔于一炉,如抱薪玩火。”
“哈哈哈!”破军大笑,声震冰原,“沉沦尽头是极乐,极乐深处藏沉沦!此正是阴阳轮转之妙!韩道友,你囿于表象,未见真意。我的道,在于掌控,在于极致的‘破’与‘立’!而非如你般,一味求‘融’与‘和’。”
“掌控源于理解,而非强制。和谐方能长久,霸道终难恒远。”韩涧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然既遇之,何不印证一番?”
“正合我意!”破军眼中精光暴涨,“口舌之争无益,且看领域之中,孰高孰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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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两人气息骤变。
破军周身百丈,景象陡然扭曲。不再是简单的冰雪世界,而是化作一片无形的锋锐之域。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皮肤刺痛的意,神识探入,如遭千刀万剐。更诡异的是,这纯粹的杀伐领域中,竟同时滋生出两种截然相反的心绪力量:一种是引人向下、放弃抵抗、沉沦毁灭的堕落诱惑;另一种则是勾起内心深处最原始、最炽热欢愉的迷醉之感。刃之锋芒切割□□与灵念,引堕之力消磨意志,欢喜道韵麻痹感知。三道并非简单叠加,而是以刃道为主干,引堕为暗影,欢喜为毒蜜,交织成一张毁灭与诱惑并存的大网。领域之内,冰屑纷飞,却并非被风吹起,而是被无形的刃气切割成最细微的粉末,又在引堕与欢喜道韵中,折射出迷离破碎的光彩。
面对这凶险诡异的领域,韩涧神色肃然,双手虚抬。湛蓝色的水光以他为中心荡漾开来,瞬间撑开一片方圆百丈的领域。领域内,不再是北冥的酷寒,而是充满了温润绵密的水灵之气,如母亲的手,轻柔地抚平一切躁动与锋芒。破军那无孔不入的刃意侵入这片瀚海,速度顿时骤减,仿佛陷入无边泥沼,被层层叠叠、至柔至韧的水元之力包裹、消解。而那引堕与欢喜的道韵,落入这沉静浩瀚的“水域”,亦如墨滴入海,虽能晕开一丝涟漪,却很快被那博大、包容、持续流转的水之本意稀释、净化。
然而,韩涧的领域绝非仅止于防御。在那看似平静的湛蓝水域深处,无数细微至不可见、速度却快得超越神识捕捉的风刃,正沿着玄奥的轨迹急速流动。它们不像破军的刃意那般张扬霸道,却更加凝练、迅疾,带着一种撕裂一切阻碍的决绝。它们是水之领域的“牙齿”,是柔中之刚,静中之动。
“柔水?看我以力破巧。”
破军踏步前冲,并指如刀,虚空一划。一道凝练着欢愉与堕落意境的暗红色刀芒,撕裂了韩涧领域外围的水幕,直取其本体。这一击,不仅蕴含着斩断一切的物理锋锐,更直指神魂,能引动心魔。
韩涧不闪不避,身前水流自然汇聚旋转,形成一道漩涡。“卸。”暗红刀芒斩入漩涡,其上的物理力量被急速旋转的水流层层偏转、削弱,而那诡异的神魂攻击,则被漩涡中蕴含的“静水流深”之意缓缓冲刷、抚平。同时,漩涡深处,数道淡青风刃无声无息地射出,沿着刀芒的轨迹反袭破军,速度快得只留下几缕残影。
“来得好!”破军长笑,周身刃意勃发,将那几道风刃绞碎。他攻势不停,领域随之收缩、凝聚,整个人仿佛化身为一道巨大的、扭曲着**与毁灭的刀锋,一次次斩向韩涧的瀚海风域。每一击都势大力沉,引动领域震荡,水幕剧烈波动。
韩涧则稳守原地,他的领域如同真正的大海,任凭刀力搅弄狂风暴雨,表面波涛汹涌,深处却依旧沉静。他以柔克刚,以静制动,将破军的攻击一一化解、吸收。同时,那隐匿在深水中的利风之牙,也不时寻隙而出,或直刺,或缠绕,攻击角度刁钻诡异,逼得破军不得不分心防守。
两人皆未动用本命武器,也未施展压箱底的神通,仅仅是以自身领域最本源的力量相互碰撞、侵蚀、试探。这不是生死相搏,而是最纯粹的道统印证。冰原之上,一边是扭曲躁动、色彩迷离的锋锐杀场,一边是沉静浩瀚、暗藏激流的无垠水域。两种截然不同的道域相互挤压、渗透,交界处爆发出无声的能量涟漪,将空间都震得微微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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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领域交锋持续了整整三日。
起初,双方都竭力想要压制对方,证明自身之道的优越。破军的领域攻击性更强,试图以绝对的锋锐与诡异的心神攻击撕裂、污染韩涧的领域。而韩涧的领域则防御惊人,包容性极强,总能将破军的攻势消弭于无形,并以其独特的利风进行精准反击。
然而,随着碰撞的深入,两人都渐渐放下了“胜负心”,转而沉浸在对彼此道统运行的感悟之中。
破军发现,韩涧那看似被动防御的柔水领域,其内部结构精妙无比,水元之力的流转并非无序,而是暗合某种天地至理,生生不息。那隐匿的利风,更是将速度与穿透力发挥到了另一种极致,与他的霸道之刃截然不同,却别有洞天。他的引堕与欢喜道韵,在冲击那瀚海领域时,虽被大量净化,但也有一丝极其细微的、被“理解”和“接纳”的感觉反馈回来,仿佛那水域并非完全排斥负面情绪,而是在尝试“理解”其存在的意义,这让他对自身**之道的掌控,有了一丝新的明悟。
韩涧同样获益匪浅。破军领域那极致的攻击性,那将多种看似冲突道统强行统合、并爆发出惊人力量的模式,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他意识到,自己过于追求领域的“和谐”与“平衡”,某种程度上也限制了一些可能性。破军的刃意,那种一往无前、斩破一切的决绝,正是他的柔水领域所欠缺的一种“神髓”。而那引堕与欢喜道韵,虽然诡异,但其对心神力量的运用方式,对他进一步锤炼灵念,抵御外魔,亦有启发。
到了第三日傍晚,两人的领域交锋已不再是单纯的对抗,反而带上了一丝相互试探、相互学习的意味。他们开始有意识地控制领域碰撞的强度与方式,更像是在共同完成一件精密的“作品”。
就在某一刻,当破军凝聚一道蕴含“破灭中新生”意境的刃意(融合了引堕的终极绝望与欢喜的极致渴望),而韩涧则调动水域最深处的静水之力与最迅疾的流风,试图构建一个“永恒的流动与守护”的漩涡进行应对时——
异变陡生!
两道性质迥异、却都在各自道路上走到极致的领域力量,在接触的刹那,并未像之前那样激烈对抗或相互消磨,反而产生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共鸣。
嗤——!
一声轻响,仿佛混沌初开。在两大领域交接的核心处,一点混沌色的光芒骤然亮起。紧接着,那一点光芒迅速扩大,化作一个直径约一丈的奇异区域。
这个区域内,景象光怪陆离。破军那躁动锋锐的刃意、引堕的暗影、欢喜的流光,与韩涧沉静绵密的水元、迅疾撕裂的风刃,竟然不再排斥,而是以一种无法理解的、违背常理的方式,交织、缠绕、融合在了一起!
这里,时而如熔岩地狱,炽热而暴烈;时而如无尽深渊,冰冷而绝望;时而又如春风化雨,滋养万物;时而又如九天罡风,涤荡乾坤。四种截然不同的道韵,竟然达成了某种动态的、不稳定的平衡,形成了一个微缩的奇异空间!
这个融合区域虽然范围极小,且极不稳定,时刻处于崩潰的边缘,但它散发出的气息,却远比两人单独的领域更加古老、更加本源、更加接近天地初开时的某种状态!它仿佛是一个微型的“世界种子”,虽然粗糙,却蕴含着无限的可能性。
破军和韩涧同时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后退数步,各自的领域也如潮水般收回体内。他们都受到了些许反噬,气血翻腾,灵念震荡,但脸上却没有任何痛苦之色,反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狂喜与明悟!
他们怔怔地看着那个正在缓缓消散的混沌区域,感受着其中残留的、让他们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宏大韵律。
“这……这是……”韩涧喃喃自语,一向平静的眼眸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破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震撼,虎目中精光闪烁,死死盯着那即将消失的奇点:“我们的道……竟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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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区域最终彻底消散,北冥沧澜恢复了以往的酷寒与死寂。只有地面上那被两大领域肆虐过的、比周围低了数尺的平滑冰面,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破军与韩涧相对无言,久久沉默。
先前关于道之纯粹与包容的争论,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他们走的道路看似南辕北辙,一个极于**与毁灭,一个追求宁静与守护,但在某个极其深邃的层面,他们的“道”,竟然能够引动如此本源的力量反应。
这并非是谁吞噬了谁,也不是简单的互补,而是一种超越了他们当前理解层次的、源自规则本源的“共鸣”与“共创”!
良久,韩涧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恢复了清明,但深处已多了一丝以往不曾有过的开阔与深邃:“破军道友,看来……我们都错了,也或许,我们都对了。”
破军点了点头,脸上的狂傲之气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思索:“不错。刃非止杀,水非唯柔。引堕欢喜,亦可窥见真实;静水流深,亦能暗藏惊雷。这道……比我们想象的,要广阔得多。”
他看向韩涧,目光中第一次带上了毫无保留的、对同道者的认可与重视:“今日论道,获益匪浅。此番融合异象,虽只一瞬,却胜过千年苦修闭门造车。”
韩涧拱手,郑重一礼:“彼此彼此。今日方知,道外有道,天外有天。先前执着于自身道路,却是坐井观天了。此番印证,于我而言,不啻于重塑道基。”
两人相视一笑,先前争论的芥蒂,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基于对大道共同探索欲而产生的微妙友谊与尊重。
“此间事了,我需觅地闭关,细细体悟今日所得。”破军说道,他感觉自己的刃、引堕、欢喜三道,在那短暂的融合中,似乎找到了某种更根本的统合点,不再仅仅是强行驾驭,而是有了真正融为一体的趋势。
“我也正有此意。”韩涧点头,“那利风与柔水之间的些微滞涩,经此一遭,似乎也有了松动的迹象。或许,真正的‘融’,并非消除差异,而是找到让差异共存共荣的更高秩序。”
他们没有再多言,各自化作流光,消失在北冥的天际线。一个向西,一个往东,方向不同,心境却一般无二。
冰原之上,寒风依旧。但在这片死寂之地,两颗道心的种子已然埋下,只待岁月浇灌,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刻,便能绽放出超越现有认知的、更加绚烂的道果。
今日之融,非为终结,实乃开端。前路漫漫,道途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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