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飞蛾’扑火
奥利希斯亲王指尖划过一排黑檀木书架，停在第三层最右侧的一本卷宗上。封面没有标题，只有一个烫金的太阳图腾，那是露西恩亲王的私人印记，一个以极寒能力闻名，却偏偏痴迷于观测太阳的‘异类’亲王。
他抽出卷宗，里面夹着一绺银朱色的发丝，那是露西恩失踪前留下的最后痕迹，如今像褪色的丝线，已失去所有光泽。
奥利希斯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画着一幅简笔画：一轮巨大的太阳，边缘却缠绕着细密的冰晶。画者的笔触优雅而冷静，没有丝毫对太阳的恐惧，只有纯粹的好奇。
露西恩亲王，银发如月光，银朱色瞳孔像凝固的血玉，永远扎着一丝不苟的低马尾，长风衣的下摆扫过地面时，因极寒的能力会留下淡淡的白霜。他不像其他亲王那样热衷于领地扩张或权力争斗，最大的爱好是泡在古籍里读诗，以及在血族“夜晚”（人类白天）时，站在领地最高的塔楼上，用特制的黑玻璃镜片以及设备观测太阳。
“它为什么要燃烧？”奥利希斯还记得某次议会后，露西恩银朱色瞳孔里映着窗外的灰蒙：“它的光没有目的没有情绪，只是存在。这种‘无意义’，比任何诅咒都更迷人。”
那时的奥利希斯只觉得他是个被文学腐蚀了脑子的异类。血族天生畏惧阳光，观测太阳？简直是捧着毒药欣赏花纹。
直到五十年前那场战役。
人类方的血猎组织突然对血族的某处秘密血库发动突袭，露西恩作为附近领地的亲王，带着卫队前去镇压。那是一场惨烈的厮杀，人类动用了新式的圣光武器，血族的暗影攻势在圣光下寸寸断裂。最后，据逃回来的卫兵说，露西恩为了掩护残余的族人撤退，独自留在了血库，引爆了自己的极寒之力。那片区域瞬间变成了零下百度的冰原，圣光武器的光芒都被冻结在半空。但当奥利希斯带着人赶到时，冰原已经融化，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废墟。没有尸体，没有血迹，甚至没有露西恩标志性的冰晶残留。他就像从未出现在那场战役里，连同他的极寒能力一起蒸发在了太阳即将升起的黎明里。
五十年间，奥利希斯从未放弃寻找他。
他派密探潜入人类城市，贿赂特异所的叛徒，甚至破格与人类高层谈判，换露西恩的下落。人类给出的回应永远是：“没有记录。” 他们的表情不像撒谎，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血族的核心是不灭的。即使被烧成灰，也会留下一颗米粒大小的、泛着暗影光泽的血色结晶，那是血族力量的本源。可露西恩连这样的核心都没留下，仿佛他的存在已彻底被抹去了。
直到三个月前，人类特异所的副队长周明哲，把一个密封的金属盒子送到了血族边界。
周明哲穿着黑色作战服，红醋栗色的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精致的冰雕。他把盒子放在交界处的石碑上，平稳地说到：“在五十年前的战场遗址，挖到的。”
盒子里，只有一撮银朱色的发丝。
奥利希斯此刻正捏着那撮头发。
发丝比卷宗里的那绺更黯淡，却在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触感，极寒的冰意与灼热的暖意，像两条纠缠的蛇，在每一根发丝里共存。他用割裂能力剖开一根发丝，红痕划过的瞬间，一缕极淡的金色火焰从断口处窜了出来，在他掌心轻轻跳动。
是太阳火。
与金乌男孩身上的火焰同源，却温和了许多，安静地依偎在露西恩银朱色的发丝里，与他的极寒形成了诡异的平衡。
奥利希斯的指尖微微颤抖。
这不是力量的融合，而是共存。
就像冰与火被强行塞进同一个容器，彼此对峙，却又被无形的力量固定，形成随时会崩溃的平衡。
这说明，露西恩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接触到了太阳火。
任何生物接触太阳火都会被焚尽。极寒会被焚烧殆尽，血族的躯体连同核心，都会在太阳火焰中化为最纯粹的能量，连一丝灰烬都不会留下。
所以，露西恩他没有尸体，没有核心。
露西恩死了。死在了他一生都在观测的“光”之中。可他为什么会接触到太阳火？五十年前，金乌男孩还未出现，昭和光系兄妹也只是传说。那时的太阳火，在哪里？
奥利希斯把发丝凑近眼前，银朱色的纤维在血色灯光下泛着冷光，那缕太阳火依旧安静地燃烧着，仿佛在诉说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他能想象出露西恩最后的画面：或许是在冰封的废墟里，看到了一缕不该存在的金色火焰；或许是出于观测太阳般的好奇，伸手触碰了它；或许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露西恩的银朱色瞳孔里，映出的不是恐惧，而是与观测太阳时一样纯粹的疑惑。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露西恩？” 奥利希斯低声问着。
卷宗上的太阳图腾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奥利希斯突然发现，那太阳边缘的冰晶，画得极像太阳火的形状细小，跳跃带着毁灭温度的颜色。
是巧合吗？还是露西恩早已预见了什么？
他合上卷宗，将那撮发丝小心翼翼地放回金属盒里。盒子的内壁刻着特异所的编号，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周明哲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人类或许也不知道这发丝的意义，他们只是把它当作一件“异常物品”归档，直到偶然间挖到。
可这“偶然”，未免太刻意了。
奥利希斯走出古籍库，银发在身后拖曳出一道冷影。他知道，露西恩的失踪不再是孤立的事件。昭的太阳纹，光系兄妹的金色菱形，金乌男孩的火焰，还有露西恩发丝里的太阳火。这些散落的碎片，正在拼凑出一个越来越清晰的轮廓。
那轮廓指向一个比血族历史更古老，比太阳更神秘的存在。
而他们这些亲王，这些活了千百年的“不死者”，不过是这个存在随时会被抹去的影子。
夜风掀起他的长袍，奥利希斯抬头望向血族领地的 “白天”。灰蒙的天空，压抑的云层，就像一张巨大的幕布。他仿佛能看到无数双眼睛藏在幕布后面，安静地注视着这片土地，注视着他们的挣扎与找寻。
露西恩的遗体，或许永远找不到了。
就像那些消失的光，那些无法理解的存在，他的消失本身，就是最惊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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