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上,她是心惊胆战。
即使那夜过后的第二日,鬼阎帝吩咐人将宣纸递来,条件筹码写得清清楚楚。
若她能将许峦那头的密事一字不漏,毫无保留地当做筹码交出来,那么他给予的条件便是那夜之事保证不在府邸流传,他不会再动她,当然,与此事相关的两个老玩意儿和知情的其他人,他会搞定,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威胁。
为表可信度,那宣纸旁放了一个印章之外,还说了一句极混账的话——
他说对她本就无意,奈何演戏;相信那日她也能感知他那玩意儿,如若真想弄她,就不是只抬手上阵。
她狠狠捏着墨笔,将许峦借这次天灾,密谋转运大量硝石的所见所闻,一笔一画地写在宣纸上,一式两份,盖上印章,交出一份,自己留了一份。
即是如此。
接下来的时光里,她仍是心存余忌。
竹林中的竹子数量,从那日起便没有再减少。
关于鬼阎帝制竹器的说法不攻自破。
无论是根据阎六魄的言语,还是再依据鬼阎帝狡诈多疑的性子,徐来暗自猜测,鬼阎帝是想从她那枚竹管枪下手,来查她的身份。
阎六魄说查到南国人?大抵是因为南国人善制竹器。
可她会制这竹管枪玩意儿,纯属幼时贪玩罢了。
犹记得初入鬼阎府邸之时,鬼阎帝那手轻轻一捏就能要了她的命,后续她使计苟活,毫无疑问,从那时开始,对方就开始着手查自己的身份。
但眼下种种来看,对方似乎依旧在查……
如此,也表明——让阮府灭九族的背后之人,是将丝丝罪恶痕迹抹得多么干净,连民间一向恶称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鬼阎府邸查到现在都查不出来?
查不出来,这对她来说,是幸运的,同时,也是不利的。
但在吴婆婆看来,自从阎六魄来了那一遭道那鬼阎帝打算制竹器的事情后,那女子连那竹林都未曾去过,吴婆婆想着她这是经历那夜之事更怕了,便安慰道说这鱼她们早吃腻了,不吃也罢。
阎六魄倒是挺如意,毕竟几句话就让那原先嚣张女子吃痷,又能不祸害自己的竹林。
但他不知,那女子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法子,在山上采了半天的那些野草杂藤,枝枝蔓蔓的糊了一身,又花了半天时辰编织成了一个梭子形状的笼子。
只要捡丢了几个鱼食的螺螺进去,那么投入清湖之中——
再拿起来之时,那水就会倾泻而出,里头就有乱蹦的白尾,瞎舞的红钳。
“吴婆婆,这一笼简直又是大满贯!全部给您,吃不完也可在这清湖边挖个小水坑,养着,就如同上次那样。”
女子将承受不住重量的藤蔓笼放下,低头处理鞋履上的泥点,又走了。
吴婆婆笑着应声,再抬首望就是一道纤纤背影。
这女子最近也不知道忙什么,成天都见不着身影的。
不过,总比那日如同僵尸般模样呆在黑洞里好,嗐……
——“阿婆。”
这头有人走了,另一头突然又有人唤,吴婆婆回神望,当即出声:“欸,小六,你怎么又来了?”
上次来了一回,吓她一回,还让那女子不太开心……老人的话其实是放在心里的,没想到埋怨一下,竟然脱口而出了。
“怎么能管叫“又”呢?那女子一来,您就可偏心了啊,以往于府邸,我哪次不常来蹭您的饭?”
阎六魄十分轻松地将胳膊两头的麻袋放下,两旁的草丛都被震地悚了悚。
“阿婆,鸡蛋薯今岁的收成不错,给您老弄了个两麻袋过来。”
老人一看,找到机会转移话题了:“呦,这鸡蛋薯长势可真不错,是颗颗饱满的。”
“那不是,今年里雨水少,又如此收成,算不错了。”阎六魄骄傲了,眸子一撇,就注意到了一旁的……欸,阿婆,这么些个活蹦乱跳的清湖野味又是谁给送来的?阎二魄那厮?”
此时,府邸阎三魄的制药房里。
——“啊——啊啊啊—啊嚏!”阎二魄那一口唾沫子就飞了出去。
一旁的徐来不动声色地移了移位。
阎三魄动作幅度很大地避开,赶紧用那硕大的芭蕉叶盖住铺开的草药,捂住手里拿着的药瓶:“下次要打给我出去打,省得给污染了这些药。”
“真是的,这炉子上的火都被你险些打熄。”
“打这玩意还能提前知晓的?三阎先生,您不是医者仁心么?”阎二魄方才突地一口气憋着,喷嚏打出去了,如今可好受多了,也就随意计较一下。
阎三魄一向都没什么功夫理这种人,索性耳朵罢工,当未曾听见,扭头对一旁的女子道:“于姑娘,这案上的药膏你拿好,对风湿有很好的疗效,叮嘱吴婆婆夜间用效果最为佳。”
徐来点头道谢。
随即,阎三魄目光越过阎二魄,完全视他为空气,又指了指木柜上的几味药:“于姑娘,这头制药的火候需控制,一时走不开,劳烦你到那边帮我拿下紫草、钩果草、生姜、黄芩、柳树皮、缬草这几味药。”
“奥…好的。”
黄芩、柳树皮、缬草这几味药于木柜高位,女子双眸寻见便踮脚一一去够,阎二魄瞧见当即就是一个转身,抬手就替她拿下高处的,她接过,道谢,也没闲着,接着伸手就去拿低处够得着的。
待六味药拿齐,徐来细细看了眼,随后才放到阎三魄身前的案上:“三阎先生,六味药都在这了。”
阎二魄看着对她手里的药,出声道:“于姑娘,你果然是识得字的。”
此时两人谁都像没听到他的话,无人理他,阎三魄正交待女子有关药宜:“于姑娘,这六味药,我稍后写个方子予你,这是给睚眦用的。”
徐来仔细听着,开口询问:“嗯…三阎先生,那上次方子可还需要继续使用?若按照您上次吩咐的,那药量还可供半个月。”
“于姑娘,你是问到了点子上了,上次那方子的药就停了,用这副即可。”阎三魄看了会儿火炉上正熬着的药,转过头对面前的女子说。
徐来应声,将药包分开装好,准备离开。
阎三魄往火炉中添了点柴火,无意间看着女子包药的动作利落,想着最近药房慢慢忙起来了,若是有个帮手,那进度就更快了,上次阎六魄来了趟,就帮着包了把药,这粗手重力的,废了不少药包袋,偏偏还吐槽是这药包袋质量不行……这府邸都是汉子大差不差……果然还是得女子心灵手巧啊。
看着女子背影,阎三魄琢磨着,这前些日子府邸中,阎帝撇清了同于姑娘之间那些乌虚有的事,就想着他近日是不是该找个时机同于姑娘谈谈。
谁知那阎二魄后脚也跟了出去。
那厮走了倒也好,就算他在这不说话都影响他熬药!
——“于姑娘。”
女子脚步停下。
阎二魄却离她有一段距离,有些害怕的模样:“于姑娘……那……那睚眦……”
徐来明了:“睚眦没有跟我来,它上次伤得有些重,如今同我于一室,我在照顾它。”
“奥——竟是如此。”
“对了,于姑娘,有一事我想问下你……”
徐来择了处草从,将药包放妥了,一屁股坐下,方才在药房,她不好一直坐着,眼下站久了,却有点累了。
阎二魄也在一旁坐下:“就是那夜你离开宴席之后,我手下说你并没有回原来的住处……”阎二魄说到此便停了下,直直得看向面前女子的眼睛。
徐来睁大眼。
阎二魄看到女子有些奇怪的神情,意识到什么,又道:“于姑娘,不要误会!我不是故意找人跟踪你,而是那日我确实是有事同你商量。”
这偌大的鬼阎府邸,处处是暗卫,何以谈得上跟踪不跟踪的。
“原来如此,那夜不知你有何事寻我?当时宴席半中,我是收到一封急密令,便迅速去处理事情了,稍后……寅时才返,如你所言,府邸每个人都有其价值。”
“嗐,是,咱们都是一样的,为府邸效力。”这句纯属没话硬言——
阎二魄想,寅时,这对得上他手下向自己汇报的时辰。
寅时距……也不过一个时辰。
这没哪个男子那方面有如此短的时间吧?更何况是鬼阎帝。
他心里便有空气松了,回想起那日就怕那两老头儿欺负一姑娘,因此宴席中盯着呢,见吴婆婆带人又带了回来,两老头儿一直吵,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那姑娘也在宴席上,他就松了警惕,但不知谁换了他杯里的酒,一下他就不醒人事了。
徐来想起了什么,借机问道:“你先前同我说过你是货郎?”
阎二魄两手一耸:“怎么,不像?”
“不,我并非如此意思。”
“哦,那就是像喽,话说你见过货郎嘛?”
徐来忽视这道轻看,只是说:“货郎是为一谋生行业,在我眼里,任何行业都有里头的翘楚,但并无固定样子,每个人只要想做好,都有他的方式和经验。”
“你说的不错,那你见过时晋江南方有名的商人“蒋为豫”吗?”
猝不及防从阎二魄嘴里听到这个三个字,徐来三分诧异七分惊悚,难道他不知此人就是鬼阎帝所扮?
“看你这表情,就是不知了,当年有人说那蒋为豫原本也是货郎,这得到的银子多了便开始投资其他产业,现在算是个大货郎了。”
徐来看阎二魄的表情,此时他骄傲的像是他自己一样。
阎二魄接着又叹气道:“我这卖东西的本事是有些,有的银两也多,但不想被那些产业给死捆住了。”
徐来趁机道:“你看起来就如此有想法,你卖东西途中遇见的故事一定很精彩,有空找你玩的时候,能否分享分享?”说完抬手撑着下巴,看向远处,一脸憧憬的样子。
阎二魄则大方道:“这小事一桩,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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