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来三更半夜被阎二魄从阎三魄药房中推出来时,那初冬之风冷得刺骨,外头的夜空凉凉,居然是连星星都没剩下几颗了。
恰是盯着那几颗微微弱弱的光,她心里突地一暖,裹了裹褐色稻杆编织的厚衣,轻轻呼吸,空气中就出现了一团白气。
她自然是要回住处的。
因为时间正在倒计时,她有事尚未做完,牺牲在阎三魄药房中帮忙弄药的时间,要补回来。
距离再次回鬼阎府邸这段时日,已经是恨不得一日当三日来用。
今夜睚眦睚眦未寻成,却阴差阳错地窥见了一丝府邸之密,又寻见了一小娃娃……回忆起跌落洞中那所看到的一幕,她依旧不死心是自己眼花所致。
山洞石壁突现的那窄窄一处口,却似包罗万象,仅仅那么无意一瞥,视野里却见着数百人的无数动态,他们上身无衣物,互对而立,然或血、或汗,淌得满身,腰间围有白布,黑裤袜……手里皆拿着武器兵刃,或白刃,或巨斧,或红矛,或铁盾……长满胡须的嘴里喊着,叫嚣着,相互舞刀弄矛,咬牙切齿,横眉冷对,表情无比狰狞……
步子向前行去,徐来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她将手伸入蓝色衣裳内,掏出自制袋囊中的东西,佯装伸了几把懒腰,其实往暗处丢了好几把冬枣。
一片黑漆漆中,几双璀璨的眼睛瞪来瞪去,随后风起拳划——几个醒着的暗卫都在无声地抢着飞奔而来的青果。
巧了不是,只要是醒着值班的,不多不少,都各凭本事抢到了一个。
眼看向女子前行,其那裹着褐色稻杆编织的厚衣袖下,却立起了一根竖着的食指——“嘘”,这种手势,他们这一看便晓得了,这要是封他们的口!遂明了这女子半个时辰给的冬枣和眼下这枚冬枣,那绝对不是让他们白吃的。
暗卫纷纷盯望着手里的就一个冬枣儿…还不及其他们手掌的三分之一大小…切——这小娘门儿是想贿赂谁呢?
但其中也有人很快反应过来,他们就是都上了这小娘门儿的当了!
这小娘门儿是同二主和三主打成一片儿,她所行之事他们可以不阻,但也并不代表不需向自己的主子上报,可方才的方才,那小娘门儿也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一些又脆又甜的冬枣儿,他们守了多时了口舌有些干,这唇皮都掀起来了,便被那几颗青果给骗了去,关键是——这二主同三主回来时他们没有及时禀报,此时若要再上前禀报……这不简直就是搬石头砸他们自己的脚吗?
甭说,这些日子,他们可是看在眼里了,这时不时呢,就能瞧着二主没个正形同那小姑娘嘻嘻哈哈大笑的样子,这头又看到三主对二主嫌弃得要发疯,却又对那小姑娘一副尊尊敬敬的样子……
算了,罢了。
几个人于黑漆漆中静静地啃完了手中的青果,悄悄地将手心随意扔,互相装模作样地问道:“欸,老兄,你方才有瞧见了什么吗?”
“哈?你瞧见了?有什么动静吗?”另一人配合地眨了眨眼,迷茫。
一个被吵醒的暗卫揉搓搓眼睛,看见地上散着些栗色椭圆状的果核:“你们什么眼神儿,我可瞧见了,不就是窝里的老鼠半夜出来了,拉了几坨屎嘛。”
“……”
话说徐来快步回至住处,将发亮小石头揣入怀中,熟捻地钻木起火,点亮烛。
按理原先那轻轻盈盈的铃铛声消失不见了,应该更为安静不是。
然,脑袋如浆糊一般,她却是更无一丝一毫的睡意。
行至木案前,将几摞整齐黄色的宣纸从隐密之处拿出,左胳膊压着红绳,右手则慢慢地抽出最上层的那两张。
绕过一旁的圆木桩,一屁股便坐上去,移了移那枚烛火,她就开始在烛火下看那宣纸上的密密麻麻。
左手习惯地在空中摸了摸,一把空气。
没有毛茸茸的触感。
然思考中,徐来无甚在意,连续摸了几把空气后,又机械地收回,将竹制墨笔杆直接往嘴里一塞。
某一时刻,那道蹙起的长眉缓缓地舒展而开。
前几日译文中一直的不通处,如今却是明了!眼下,接着往下文翻译……自是会快得多。
她一把抄起那两张纸,转身就跨出门了。
通往鬼阎府邸藏书阁的洞内过道中里,看着一蓝衣人自如前行,暗卫无动于衷,每日好几次呢,他们早已经是见怪不怪。
到达目的地,徐来直奔时常落座的地方行去,于一旁木柜之中抱出一本厚厚的书策,再小心翼翼地将一旁的译文拿出,用木案条压住,进行查看、翻阅、对应,一一于旁细细作下记录,方才用笔于宣纸上勾勾勒勒。
其中,“天人合一”这四字被勾勒得最是入宣纸三分……
其里有出自《诗经》中的不少篇,徐来激动的同时却又有些后悔,以往她读的诗太少,导致一些繁杂稀见的字词如今根本不甚理解……只能看明白一些直译而来的,比如其上言之:参、毕、昴、定、牵牛、斗、织女、箕等。
这些字眼中,她也就知道牛郎织女星、北斗星,如若不是这个缘故,这一串她都不知道原来是星名,而后页中那副潦潦草草的图,横竖上下根本都看不出来是一副绘星图。
往夜里,这睡眠时间就掐地死死的。
然今夜,纵然被这册神秘的书册弄得精神抖擞,然过度的思考和潦草的绘星图已经使得徐来脑袋运作逐渐疲软缓慢。
窗外已然是黎明破晓,可依旧是狂风涛涛,越发衬得藏书阁内暖柔如丝。
某一刻,女子睫毛就那么轻轻一垂,背上那股鱼尾辫便落下了肩来,呼吸声均匀,是睡熟了。
翌日。
哦,不,是当日。
一阵轻轻脆脆的铃铛声在府邸藏书阁荡漾着。
趴在木案上的徐来整个人一个踉跄,手跟着一个用力,触觉告诉她是一只墨笔,也记起了自己昨夜于府邸藏书阁来着……可怎么睡着了!?
起身后,她很快地就将那些宣纸收好。
铃铛声?!——睚眦,睚眦怎会在此?
腾的一下起身,徐来当即不动声色地看了四周,只看见一捆冒着热气的黄色宣纸,周围渐渐地晕染出让人流口水的香气。
她悄悄抿了抿嘴。
睚眦低头去凑咬面前人的裤脚,将人带到冒着热气和香味的鸡腿前。
徐来架不住睚眦的力气大,这若要是不顺着它走,估计下一瞬就要头颅朝地,大早上的摔个狗吃屎了。
盯着木案上烤成焦黄色又流着油的鸡腿,宣纸外层已经是成透明了,不知道是鸡油浸透的,还是睚眦的口水……同为熟悉的,是一枚熟悉的小石头,如同那夜于朔北国时,一模一样。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她自己能果腹,又经历那夜果子一事,即使那枚小石子熟悉,可再怎么想吃的东西,她都不能再吃了。
睚眦寻了个近处,懒洋洋地半卧,就方便等下可以拾点鸡腿骨头塞塞牙缝,结果那蓝衣女子却行到窗前,哗啦一下将窗户推开。
顿时冷风袭袭,将洞内的所有香味吹散得所剩无几。
女子甚至还立在窗前久久不动。
徐来突兀地望见,前方一片雪的地上,半跪着一人。
实在是太过显眼,飘飘纷纷的飞雪之下,那人戴着斗笠,墨发垂腰,却一身刺目的红衣。
身形极具清瘦,不似她在鬼阎府邸处见到的任何一位身形魁梧健壮,特别是那腰,细得她感觉一手臂皆可握……
睚眦瞬间抬起头颅,前两只足僵在空中,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看着前方,那蓝衣女子像是见着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先一动动,后竟然扒拉在窗户上,再啪啦一下,又跳下去了。
火速起身,睚眦的头搭在窗台上往外看,这一瞧——不就是昨夜还想同它争宠的那位嘛,没意思,它便返回,一跃案上,接着,用鸡腿塞牙缝了。
白茫一片的雪地上。
一人立,一人半跪。
呃……徐来……也不知自己怎么如此冲动,事实上,她每日都回来鬼阎府邸藏书阁,已经是非常熟悉了,从洞口出到此处的距离,其实很近,用不了多少时辰。
但……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立在这位红衣面前了。
红衣人不为所动,像是丝毫都不受到影响,用手中的匕首细细地雕刻着雪,正如徐来猜测的那般,不出意外,他果然也带着一副面具。
长长的睫毛已经染上了飞雪,可她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眼见红衣人手中的雪由初见粗糙模样慢慢到美妙绝伦,甚至到最后栩栩如生。
阎五魄从无晨时晚起的习惯,一早见着厚雪,手便痒了,又想起昨夜见着的那只大型畜牲,便来了这么一手,雕了只缩小版的。
自然是雕到满意为止……
可一抬头,这面前不知……何时……何时多了个人形雕塑?
不是,他刚才有雕女子吗?
不对,他何时有雕过女子了?
行至前,阎五魄盯着那雕塑,左看看,右看看,那双眸子清澈都能透出来……他总觉得不太对劲,憋了憋,便伸出手欲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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