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修长白皙指尖快要碰上的那一刻,红衣人竟是瞬间躲了去,急退几步,斗笠险些掉落,他抬手就护住。
却从其上略下几团子积雪,头便有些轻了。
从斗笠边沿瞥过去,再次确认,眼前是个活人!方才被他盯着看时,这人的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的,此时大抵是已经泌出一些生理泪水,眼白些红,颇有些恐怖。
——“你。”
“你为何人?”
立在几臂之远的红衣人出声询问,手中反扣着一枚精致匕首,其视线正略过依旧落着的寥寥雪花,神情有些震惊,亦有些疑惑地盯着眼前人。
这天寒地冻、时不时冻雨冰雪齐飞的冬天,她竟然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蓝衣,即使鼻头脸颊冻得皆是紫红,身子竟然也未抖上一分……
倒是略有些沙哑的绵绵女声响起:“在下于姓,叫我于姑娘即可。”
那女子说完便淡定抬起衣袖揩眼擦泪。
这画面若是被第三人瞧见,真容易给人造成误会。
阎五魄立在原处听完,只将手中的匕首“嗖”地一声入鞘,俯身低头地默默清理了下落在鞋履处的雪,随即抬脚,再转身。
走了。
心道这介绍了和未介绍简直无甚区别,他依旧不知道,她是何人;不过,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行至一半路,阎五魄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心里遂暗骂了自己一句,遂又择轻功而返。
结果就看见那人依旧在原地,半蹲着,不知道在做甚。
只看到那薄薄的两肩和细细的背上,乘下些许多雪,显得垂下的那墨色长发,更黑了。
他无声地上前,居高临下,瞥见她一手捧着那已经压得紧实的雪团,一手拿着树枝,在上面不知道在刻什么。
即使飞雪纷纷,额前碎发垂至眸尾旁,她也没能去拂,样子还挺认真地正对着他方才因大意落下的“雕刻品,”一边倒腾这手中的东西。
只不过,看着看着,那人面具后的嘴角渐渐地咂在了一起,觉得女子简直糟蹋她手中那团白雪,雕得简直是不堪入目……
如果没有参照物,他都不知道她在弄什么,正如此时,那对不成型的犬耳先是被捻勾了几下,哗啦一声断得粉雪稀碎、她又来!再勾了下,轻轻地捻,却是整个犬头啪嗒一声都断掉了、她再来!……
一直到——静寂中夹带着多少有些失败无力感的空气里,响起了一道猝不及防的嘲笑。
闻此嗤笑,女子才捏着手里不成样的雪团,腿瘸拔雪,吃力地转过身。
其实自打发觉从头顶落渐落少的雪,以及雪地上出现的那一小片斗笠的影子起,徐来就知道是此人无声而返,只不过她是在此时转身,微微抿唇,迎上那道嘲笑,续认真道:“方才我瞧前辈手中的白雪就似那米糊,任捻任形却不曾断,甚是灵活异常,其中,不知可是有何机窍?”
红衣人年纪又不甚大,听闻这道“前辈”,他皱眉,则是再次瞅了眼面前人,以及她通红手里那块正在滴水的白石头冰块儿……
摇了摇头,无语至极,收回眼神,不经思索,再次俯身拂去了落在鞋履处的雪,长细腿一抬,跨步就走。
红衣飘飘,却走了几步而返,倒是开了金口。
女子细细听着,拾起树枝,于雪地上时不时做好记忆。
“于姑娘,你见过哪个雕刻的人会如此粗糙?不……我不是言这树枝不好,而是对于雕刻物精致细腻的雕刻部分,哪有会不择其更精密的工具?”
“我瞧你发上这枚银针就不错,物尽其用……”
红衣人突然越说越起劲,先是点她名,这又是提及到相关温度问题,徐来时不时点点头,默默地听着不反驳。
当然其实……方才她也考虑到了温度问题,也早想将头上的银针替换树枝,但如果她这样做了,或许……红衣人就懒得同她费口舌了。
如若猜得不错,红衣人,即阎五魄。
精通雕刻之术,换言之,是个匠人。
方才看其雕刻——她一不甚懂雕刻之人,也觉得此人雕刻时婉转顺畅、精妙细致、不容丝毫瑕疵……而这样的雕刻匠人,大概不会轻易丢下自己费劲心思一刀一刻勾勒出的制作,更有可能不能容忍旁人进行雕刻之术时不甚用心,愚蠢之为……
然结果推理之内预料之中!
阎五魄当真还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看着面前女子用僵硬的手支棱着树枝在地下勾勾勒勒,做好笔记。
孺子可教也——这是他此时心头涌现的第一想法。
“感谢高……前辈指点,在下能否有幸知道前辈的名字?”徐来抬头,就撞见面前红衣人似有非有地点了点头,模样比先前,似多了些愉悦,便把握住时机问道。
人在高兴时总归是好说话的。
阎五魄将手交叉在后背,眼神似看向远方,像是那里有什么神圣的东西,清清脆脆地开口道:“姓阎,名五魄,字亦然。”
其话音落下,徐来心道果然,嘴上轻快道:“五魄先生!”
随后她就行至那栩栩如生的“睚眦”雕像面前,“五魄先生,您看,能不能……”
阎五魄视线便顺着她的动作,就看到女子脸上绽开了如雪的笑齿,还未等其道完,就出声阻道:“雕刻得那么美,自是不能给你。”随即,又旋转了下褐色沾雪斗笠,行到“睚眦”雕像面前,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捞起,欲带它离开。
噎了下,徐来倾身让开,却又紧紧跟上去:“欸,不是,五魄先生,您误会了,我并非要你的手中之物……”
“我知晓,它是被您雕刻得栩栩如生,我并非只是欢喜它此时的模样,而是对其的塑造过程感兴趣!”
“对,您方才雕刻的过程我认真得看在眼里,是您让我知道,一块平平凡凡的白雪,能塑造万千,那一枚深沟里的黑泥,亦能勾勒胜宝,您……能不能教教我?”
红衣人腿长走得又快,徐来使劲动脚跟不上,便动了手。
阎五魄想使轻功,奈何右边的衣袖被人给紧紧拽着,遂低头,看着女子模样也并非像是那种口舌聒噪之人,可怎么这吐字那么熟悉呢?
他想起了府邸中的某人。
“教你雕刻之术?”
“是。”
“雕刻之术不易,我为何要教你?”
“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你不教我,怎能确保我不能成为你的帮手?”
示强示弱,皆在一句话之中。
阎五魄心道好一个道貌岸然的女子,却同时暗下眼眸——因为眼下,他确实是需要一个帮手。
而且,这个帮手,手必须巧。
“要我教你可以,但你知,天下无掉下的大饼。”阎五魄如常开门见山。
徐来就等着这句,脱口而出:“代价为何?”
“明早,你自会知晓。”
话音落下,红衣人轻功一跃,早已经消失不见。
“五魄先生,那一言为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徐来抛完这一句,便立马火速跑向府邸书窗旁,小声喊道,一边又用手指往里指了指:“欸,小眦,小眦,快,把柜子下层的墨笔和宣纸帮我叼来。”
睚眦听见熟悉的柔柔声音,便一个咕噜翻起身,听从指示,照做。
毕竟,刚刚它将她的鸡腿吃地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女子接过,摸了摸它的头,以示表扬,却又返回原处了。
再往一处看,机灵敏感的睚眦发现了一抹红衣,就在远处一棵十分高耸的雪松之上。
于是它又转动眼珠,看了看远处雪地之中的那女子,她此时正拿着墨笔,照着雪地,不知道正对手里的宣纸做什么。
……
阎六魄今日瞧见那女子的时候。
他一点都不觉奇怪,毕竟每天都能“偶遇。”
只不过,昨日记得她一身漏风编织稻草皮下是参差不齐的粉色衣袖,今日却依旧是粉色,而这往日里,在他面前晃悠,今粉明蓝的……难道,昨日阎帝归邸,七魄都各之有务,难道,她也当真成了府邸中一员,有被分配任务?昨夜摸黑行任了?
“嘿,老六。”
徐来爬干了树丫子上的雪,坐在树上,如常向下打着招呼,天晓得她从第一次给自己做了无数心理建设,到如今的脱口而出,有多厚脸皮。
阎二魄曾言,要想赚银子,脸皮得猪厚。
徐来觉得,话糙理不糙,对付阎六魄,道理差不多。
而此时埋头挥锄头的阎六魄,则从最初的极其抵触,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他一个大汉子,难不成要小里小气,到犄角旮旯里头去种地?避开这女子?!那不笑掉整座府邸人的大牙了?!!
等他差不多收拾锄头等工具时,余光一看,那光秃秃的树枝上已没了人影。
……
府邸药房内。
阎三魄听见石门响动,便回头,去药柜的某一层翻找东西。
“三阎先生。”
“于姑娘,如今入冬,府邸人装束同夏时一样,所以府邸内无厚衣,而女子身体特殊,不能如府邸男子一般,这是从阎七魄那拿来的女子装厚衣,虽……只有一件,你且拿着。”
徐来接过,道谢。
“今日所需分拣包装药材,量翻了一倍,实在麻烦幸劳于姑娘。”
“三阎先生若真怕麻烦我,可否给予我些治风寒的方子和药材?”
“自然,不成问题。”
再次道谢后,徐来抬手称药,如今已经信手拈来。
扫了眼药房中捆捆鼓鼓的大批麻袋,她不经思索,何事需要如此多的消炎止血之药?
估摸着外头的形势,是已有大战。
或者,鬼阎府邸,蓄势待发,即将有大动作。
周末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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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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