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说一个价格呢?”她颇为坚持。
沈时琛沉思了片刻,“保守估计,在50万到200万美元之间。”
这便能解释得通了。
唯有这个价格的东西,才会让玉佩发出那样惊人的烫度。
林夏晚脑海中冒出一个令她不愿相信的猜测。
她仅是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立刻将这件事告诉沈时琛。
“刚才在帝都博物馆看到的那条李小孩项链,是高仿,最多也就值五千多元。”她声音不大,但字字都清晰落入了沈时琛耳中。
沈时琛瞳孔狠缩。
他很早就知道,夏晚在古董上有不便为外人知晓的秘密,当初在天曲山找靖侯墓时他就知晓了,她也知道他有所察觉,还拜托他替她保守秘密。
因此此刻,对于林夏晚这一石破天惊的言论,他基本上没有怀疑。
他了解她,若非确定,不会无的放矢。
“怎么看出来的?”他问。
他需要一个由头,和上面解释。
林夏晚沉默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博物馆里现在摆的,毫无疑问,也是下了血本的好东西。肉眼看,它完全没有那种一刀致命的破绽。”
顿了顿,她又笃定道:“”可是,‘味儿’不对。”
沈时琛没吭声,静静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林夏晚回想之前盯着那项链仔细看时,脑海里浮现的文字,“如果非要用什么词来形容,那就是懂事。那条项链太懂事了,懂事的让人心里发毛。”
“那二十八颗珠子的磨损,颗颗都磨在该磨的地方,深浅都像尺子量过。可一件在墓里待了千年的东西,陪着个九岁孩儿长眠的贴身物,它的旧该是睡出来的旧,温吞吞的。可这件……它的旧是算出来的旧,太讲规矩了。
还有那金扣背面的缝儿,亮得扎眼。做旧的手法是高明,烟熏火燎都招呼过了,偏偏忘了人气儿。活人贴身戴着的金器,磨得最润的地方,该是贴着皮肉的那个弯儿,而不是冲着外头给人看的这个面儿。
对一件顶级古董来说,时间,或者说岁月,才是它的魂,无论赝品仿得有多高明,都少了真正的魂。那件东西,太讲道理了,讲道理得……就像昨天刚算好的一样。”
她解释完,抬眸看向沈时琛。
沈时琛正在注视她。
四目相对,他不避不让,“我知道了,我会和陶教授说。”
见她仍旧皱眉,他不免宽慰了几句,“这种肉眼看出的推论虽不足以证实,但引起疑虑却是足够了,我会和陶教授说。隋代黄金的纯度和所含微量物质的比例与现代提纯的黄金有统计学上的差异,只要能让他们同意用X射线荧光光谱分析,真相就会水落石出。”
陶敬教授除了在华清大学任教,同时还是文物委员会副主委、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名誉所长。
如果他愿意牵头推动,那这件事一定能查。
林夏晚看向沈时琛,“我没有说假话,我几乎可以百分百肯定博物馆展厅那件是赝品。”
沈时琛神色未变,“我知道。”
他伸手拨了拨她散落在侧脸的碎发,“你放心。”
林夏晚心中微动。
心脏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
她垂下眸,“那我们快回去吧。”
沈时琛“嗯”了一声,两人无言回到学校。
沈时琛直接去找陶敬教授了,林夏晚则是按部就班地上课。
沈时琛在跟陶教授讲述时,注意了措辞,尽量把这件事说成是偶然之下的发现。
陶敬教授面色凝重。
“陶教授,现在各地都在谈文艺复兴,不免会有别有用心之人,将心思打到这些古董文物身上。庭中初见一螻蛄,可知梁柱已生蠹,若博物馆展厅那件项链真是赝品,那真品去哪了、什么时候丢的、还有多少这样被滥竽充数的古董下落不明,这些,才是最令人心惊和不敢深思的。”
陶敬教授作为一个在考古界文物界核心圈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人物,如何能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只不过,他想的比沈时琛更深。
“这件事,不能打草惊蛇。”
……
周六这天,五月一号,刚好是劳动节,学校放了三天假。
林夏晚白天在图书馆泡着,傍晚回宿舍换了身较为正式的衣服,准时前往鸿宾楼。
二号宴会厅。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十多分钟,陆嘉鸿夫妇在厅门口亲自接引来访的宾客。
看到林夏晚,两人并没有意外,再怎么惊讶老爷子对这丫头的上心,之前也都惊讶过了。
林夏晚将寿礼送上。
“这是一件雕了万事如意的香佩,茄楠木材质的,希望老爷子事事顺心。”
陆嘉鸿笑着收下林夏晚递过来的盒子,“林姑娘有心了,你人来了就好,老爷子一直念叨你的,快进去吧。”
林夏晚走后,陆嘉鸿将那木盒打开看了一眼。
本是随便一瞥,想着林夏晚毕竟是农村出来的,应该也带不来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好东西,却是在视线触及到那物件时当场愣住。
丁美玉见他神色不对,也凑过来看,不由低声惊呼道:“这是咱上次去潘家园看中的那个香佩。”
因为陆老爷子的缘故,陆家人对文玩也都比一般人更上心些,之前陆嘉鸿夫妇在寻思给老爷子送什么寿礼时,就去潘家园逛过。
当时他们相中了这件万事如意的香佩,寓意好,雕刻刀功好,老银鎏金隔珠的氧化层也到位,尤其是那个万字结,并非为图省事用机制结,而是照着照着清宫《活计档》里一放即开一扯即紧的古法打的。
“真是那件吧?”丁美玉不敢相信。
陆嘉鸿肯定,“就是那件,这油润感,不会有错。”
当时那摊主跟他们要三百元,他们想砍价到两百,摊主死活不同意,才不了了之。
丁美玉若有所思道:“这林姑娘还真舍得,她也不是咱陆家人,图什么?”
陆嘉鸿沉默了片刻,“我有时候瞧着她眉眼,不知为何竟能看出几分静章的影子。”
丁美玉神色难看,眼光如刀暗暗剜了丈夫一眼。
她从第一眼看见林夏晚那丫头,就觉得她长得有点像卢静章,因此打心眼里不喜欢那丫头。
陆嘉鸿说了方才那一句话,反应过来后,自知说错了,也不再吭声,继续陪着妻子接待来宾。
林夏晚已经入了席。
陆老爷子对她一见如故,非要让她坐到他旁边的位置。
可这不合适,这一桌上都是各个领域德高望重的人物,年纪最轻的也有四十来岁了。
陆家自己的小辈都没有能坐上这一桌的。
林夏晚再三坚持,陆老爷子才放了她,让她去坐陆家小辈们那一桌了。
林夏晚坐在陆瑶身边。
陆瑶给她倒了一杯饮料,“这是他们酒楼特酿的青梅饮,我觉着不错,你也尝尝。”
林夏晚喝了一口,觉得一般,怪怪的。
“还行。”她放到一边,不再动了。
陆瑶笑了笑,“看来你喝不惯,吃菜。”
林夏晚专心干饭。
席间一名陆家小辈,约莫才七八岁,尤其活泼,嚷嚷着要给太爷爷敬酒。
他手里端着果汁,跑过去时不知怎么绊倒了,杯中的果汁正对着洒了林夏晚一身。
小孩应是磕到了膝盖,眼里憋着泪。
因为就跪倒了林夏晚旁边,她距离最近,顾不得身上的果汁,连忙去扶。
小孩却是一把将她推开,“你绊的我!”
陆瑶连忙将他拉进怀里,“怎么说话呢?”说罢,抬眸看向林夏晚,“这是我堂哥家的孩子,调皮了点,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林夏晚摇了摇头,“没事。”
陆瑶看了下她的衣裳,忙道:“你这衣服不能穿的,我叫酒楼的侍应生给你重新找件衣服来,你先去休息室等一下。”
林夏晚今天穿的是一件雪青色的裙装,比较淡的色调,被浓稠的琥珀色果汁洒了一身,十分狼狈,头发上也沾了些许,的确需要去清理一下。
她点了点头,“那我先过去。”
休息室就在出了宴会厅左手边。
她推开房门,里面漆黑一片,在墙壁上摸了一阵,摸到灯开关。
啪嗒一声,休息室内光线一亮。
但还是很暗。
这灯光设计得好像有些问题。
不知是不是宴席上喝了一口酒的缘故,她进到这个休息室后,就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想要睡觉。
原本打算清理一下头发,此刻困倦得眼皮都睁不开。
看见床,倒头就往里躺。
窗帘后,一双眼睛透过缝隙静静注视着床上的人。
他真的很喜欢她。
程锦生略带委屈地想。
从第一次见她,他就对她一见钟情了,他知道这听上去很像骗人感情的渣男惯会说的话,可这就是他的真心话。
夏晚,为什么你看不到我对你的真心呢?
他慢慢从窗帘后走出来,来到床边。
朦胧昏暗的壁灯照在她微红的睡颜上,鸦青色的柔软长发散落在脸侧,让她整张脸庞更像一块美玉了。
她睡得不安分,嘴里一直在叫着水。
程锦生凑近听清了,连忙给她倒了一杯水端过来,送到她的唇边。
他端详着她,就像是在端详他心中庙宇的神女。
她真好看。
他痴痴地想。
林夏晚睡梦中,迷迷糊糊就着沾到唇上的湿润,喝了几口水,但是并不解渴。
嗓子像火烧一般,浑身都发烫,又闷又热。
她是不是发烧了?
她眼皮沉重,想睁睁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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