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突然,身边人都反应不及,直到粉末扬了一片,两个仆从这才丢了行李赶忙冲了上来,紧张呼喊着“少爷!”
船员也始料未及,反应过来后迅疾把烟鬼把住,双手一翻,直接压跪在地,大喝:“做什么?!”
邹博远反应不算慢,加上他戴了口罩,粉末其实根本没吸上,只有眼睛进了一点异物,带来了些微的刺痛,应该不是有毒物质。
那人被船员压倒在地也没有挣扎,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嘴里嘀嘀咕咕不停,神叨叨的模样看得人十分不适。
“少爷,没事吧?!”仆从掏出帕子,又拿出水润了润,递给邹博远擦拭眼睛。紧张得甚至手指发抖,生怕自家少爷眼睛瞎了。
另一个仆从也被这一遭整出一片火气,气不打一处,猛地冲烟鬼一脚踢了过去,惹得人大叫一声,终于不再嘀嘀咕咕。
船员也没有阻止,毕竟这位少爷一看就是有钱大爷,他们本想托个好,万一能得点好处呢。谁知道发生这么一遭!
用丝帕揉了揉,缓了缓,邹博远眼睛终于不再刺痛。除了眼圈红润,倒是没看出有什么大问题。
邹博远对想要扶住自己的仆从摆手,走到因腿疼小声呼嚎的烟鬼面前,问:“你做什么要来冲我?”
烟鬼见邹博远走了过来,也不喊痛了,又开始笑,笑着喊青天大老爷。
邹博远拧眉,只觉莫名其妙。还想再问点其他,客舱又进来一个哭天喊地的老婆婆。
“饶命啊饶命啊!都怪我没看好,都怪我啊!”人未到,声先至。邹博远抬眼,见到一位老太太。老太太不高,也穿着不合适的褂裙,但胜在干净,银白发丝屡屡盘成一束,十分利落。脚步快快地赶来,见到被压跪于地的烟鬼,面上更苦。
她打望几眼,很快确定邹博远是被惹的主,也没等仆从阻拦,距离两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先是用力磕几个头,额头都出了血印,这才直起身道:“请大人恕罪!我那不成器的儿脑子浑沌,没长眼,又怪我没看好,这才惹出事端。并非故意为之!请手下留情啊!”
邹博远没被带偏,道:“目标迅捷,毫不犹豫,何来非故意之说。”
妇人磕巴一下,赶紧摇头,“他脑子浑沌……”
“我瞧着他那副模样,恐怕浑沌亦是自甘堕落。”邹博远说话毫不客气,做了便是做了,还找些借口,平白惹人生厌。
妇人一下没了声音。
烟鬼估计腿脚的痛过了劲,没再喊痛,又开始继续念叨着“大老爷,青天大老爷。”这让妇人一下悲从中来,一直硬挺着的面容突然就垮了,眼泪顺着她的鬓发流下,悄无声息。也不再做争辩。
邹博远内心轻叹,冲着船员说了几句好话,让二人别再压着这人。又示意妇人要看好他。
那妇人没料到事情被轻拿轻放,尚且没回过神来。等见到船员放开双手,这才恍然,连忙上前去拉住瘦削男子。紧紧圈住,嘴里不停说着感谢的话,很快就走没了人影。
事情告一段落,邹博远也没了继续看书的心情,遂到舱外透气。
天阔海平,风里带着海上特有的咸湿,一下就把胸腔中的郁气吹散了。邹博远起了兴致,绕着甲板踱步,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还时不时欣赏游戏中的精美,感受风土人情的韵味,听听船上的趣话。
“好久没欣赏到这种风景了!”
“可不是。听说有些海区遭到了蛮夷子的进攻,差点没守住地盘!后面就封锁海区,不让人出去呢。”
“那渔民怎么办?靠海吃饭,不让出去是那回事!”
“哎哟,蛮夷子的铁炮厉害着呢,人家官兵都挡不住,还去海上做什么!”
……
邹博远听到谈话,没忍住驻停脚步。听闻话中意思,日子不太平啊。坚船利炮,过去学过的历史知识从邹博远脑海中划过。没来由的,刚才还觉得凉爽的海风突然冷得噤人。
他本来想返回船舱,可又想了想,多了解点东西总归没了错,便踱步绕路听闲话。
他们这艘船驶往南京,距离海战有一段距离,估计短时间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后面就难说了。谈话的人有的是做生意往南京方向跑,有的是赶着投奔亲戚,甚至还有人得了凭书,正要去南京候个职位呢!
邹博远一下把目光放到了某职位的人身上。来人是一位40多岁的男人,体态消瘦,顶着黑绒布帽,身穿棕黑大褂,手里拿着一柄烟枪,瞧着家境清贫的模样。身旁人听闻他要候职位,东一嘴西一嘴的过问,更有甚者直问他塞了多少银钱,随了几份礼。听得众人大笑。
中年男人也没生气,慢吞吞吸了一口烟,吐了问话的人一脸,这才傲然开口:“我这是亲戚有人时任知府亲信,空出位置正等我呢。”
一听知府亲信,众人态度一下变了,最开始问话的人立刻被挤出了话题包围圈,其他人则是掏出了身上带着的小物件递过去,打听中年男人准备上任什么职位,以后能否行个方便。稍微懂点礼数的,已经找出了亲贴,巴巴往前递,就想能来个交换。
中年男人也没卖关子,吐了一个烟圈,扫了一圈,一一接过值钱玩意,就这么塞进自己的兜里,笑了笑,终于有了谦虚的模样,道:“小职位,把总。”
他笑呵呵补充:“估摸后面几日咱们还能见上几面。”
众人一听,态度更加热切。后面的话邹博远没继续听,左右不过一箩筐的奉承话。
经此一遭,邹博远对所处时代官场的好感再度下跌,估计所剩无几了。书上所写的卖官赠亲具现化后,带来的冲击力让他没了闲逛的兴致,抬脚往船舱内返回。
身后人热闹的客套话顺着风声传来,犹有余音。
……
“少爷。”回到更显局促的客舱,邹博远对着两个仆从点头。
他的面容明显和刚出去时不一样,仆从二人私下眉眼传递,坐在左手的仆从试探询问:“少爷,外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邹博远也不想把郁闷憋在心头,便道:“读书人好不容易考上的官职,怎的就因为亲戚关系就占了别人的位置?好生不公平。”
这话虽说是有道理,可赠官送亲一事早就开始了,现在时任官场的,哪个不是沾亲带故的有点关系。说得难听一点,邹家也是靠官起来的,也是吃了利益的甜,怎么好意思说其他人。
仆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话,心头却觉得少爷书读的多,为人却还是少了几分圆滑世故,只得安慰:“等少爷秋闱上任,自是不会出现任人唯亲的情况。”
邹博远也没期待仆从能说些多有道理的话,加上自己根本没有打算参加秋闱,便没应声。
客舱都是散客,邹博远说话声不大,可地盘就这么宽,隔得近听上几句也是正常。
他们对铺的散客嘴里就出了一声嗤笑。明着打量了邹博远几眼,眼神中布满不屑与讥讽。
还未等仆从说话,邹博远立刻就站起身,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散客随手挪了挪身后的圆滚包裹,斜了一眼,说:“挨着你了?”然后收回眼神,道:“不知哪里来的天真大少爷,我劝你日后说话小心点。之前看你行动利索还以为有点用,没想到也是个不知世事的。”
“日子太顺遂,日后怕有的苦头吃。”
说完,散客翻了个身,背对着邹博远几人,闭上眼睛假寐,不打算再理会。
邹博远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说话归说话,哪有旁人来教训的道理?他想上前理会,一左一右的仆从却劝他忍下来,耳语对面不是好相与的,看情况多半是个练家子。他们三人对上恐怕都不是对手。夫人交代过,出门在外,还是少些事端。
邹博远不是不清楚少惹是非的道理,可他就是觉得憋屈。明明是好意,却遭了一顿冷嘲。说话人还是本应站在他们一道上的散客百姓。
才刚躺下不到一分钟,散客就打起了呼噜,邹博远只得作罢,愤然坐下。
船舱时不时晃动,嘈杂与轰鸣交织,一顿气愤后,他早起的困顿终于来临。邹博远叮嘱仆从二人两三句,背靠铁壁缓缓陷入沉睡。
入睡的过程中,吵闹的声音都变成了催眠的交响乐,邹博远恍惚听见仆从二人的交谈声,似在讨论秋闱一事。
[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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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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