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姝?”座上男人忽而眸中含笑地唤出了景姝的全名,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向景姝身边走了几步,“你倒是胆大,就不怕我杀了你?”
“殿下该不会以为,我就这样赤手空拳来与殿下谈判吧?”景姝毫不畏惧地迎上司寇襄的目光。
“你想要什么?”司寇襄不再与她无谓纠结,反而直截了当将一切都摆在台面上。
“我想要殿下回答我几个问题,再应我一件事情。”景姝开口道。
“好。”司寇襄干脆应下。
“当时酒宴之上,是殿下将郡主的那壶酒换到我面前的吧?”景姝几乎用着肯定的语气开口。
“是。”司寇襄抿唇应答,“那时的情况迫在眉睫,我只想保护她,抱歉。”
“好在后来我并没出什么事。”景姝拧着眉开口道。
“此殿下并非彼殿下吧?你是怎样保持自己容貌长久不变的?”对于这件事,景姝是真的很好奇。
“维持原来模样去变成别人的脸,那自然难如登天。”司寇襄默了一瞬,又温声道,“但如果不在意原来的容貌,变成任何人的模样,都是轻而易举的。”
“那最后会怎样呢?”景姝下意识追问道。
“与原来的模样相差甚远。”司寇襄坦诚回答,他好像并不在意这些,“但于我而言,这些无所谓。”
“那殿下是听雨阁一案的凶手吗?”景姝的眸光没有片刻游离。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司寇襄笑了起来,“死者已逝,活下来的人如何活得更好于我而言更重要。”
“最后一个问题,是殿下派人取我性命吗?”景姝目光愈发坚定。
“不是。”司寇襄眼神没有丝毫闪避,她认真开口道。
“这样吗?”景姝脑海中关于她的所有疑惑都得到解答,她认真保证道,“以上问题,我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殿下大可放心。”
只是她说她并非刺杀景姝的凶手,可那夜之人武功卓绝,绝非等闲之辈。这宫中除了凶手,还有谁会想要她的性命?
“你遇到刺杀了?”司寇襄眸光里带了些困惑,“什么时候?凶手特征你还记得多少?”
“昨夜,凶手是个高我半头的男人,武器是长剑。”景姝将那夜之事仔细思索良久,又补充了最后一句,“式钰见过他。”
司寇襄忽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还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殿下此话何意?”
“景姝。”司寇襄忽而靠近景姝几步,认真与她四目相对,“你知道君侯昨夜被人刺杀了吗?”
“知道。”景姝坦诚道。
“今晨这个消息传来,我觉得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司寇襄忽而笑了起来,“他身边常年有一个死士在暗中保护他,遑论任何杀手都没有能靠近君侯半步的。可昨夜,他竟然那样轻而易举地死了。”
“你说说,这是为什么呢?景姝。”那笑声如此刺耳,甚至带了几分丧心病狂。
景姝经他这样一提醒,忽而恍然大悟。她一直以为昨夜的刺杀是凶手的欲盖弥彰,可如果并非如此呢?倘若她进宫的目的并非是让那堆焦尸快速下葬,而是其他目的呢?
比如说,让人心生惧怕。
她的眼睛同母亲很像,几乎一模一样,景姝在面对铜镜时常有此感。司寇娴与她初次见面时,第一句话也是,你和你母亲很像。
那天司寇娴被人刺杀,是景姝救了她。
身为一国公主,司寇娴究竟为何会被刺杀?除非是威胁到了谁的利益,否则不会有人在防备森严的宫宴动手。
姜侯。
只有姜侯。
和离后的司寇娴自燕返姜,一入姜便带着黄金万两浩浩荡荡地进了锦绣宫拜访长姐司寇蕴。
谋略才智亦有、兵马银两亦有,麾下谋士不计其数,兴办女学得百姓拥护。对司寇蕴而言,登上高位简直易如反掌。而反观他,姜国当年如日中天,如今却在他的统领下日渐式微。
这怎能不让他心生怒火。
对姜侯而言,最耻辱之事大抵便是当年联军惨败。他亲手将姜国相师拱手送人,如今那双与旧人七分相像的眸子又出现在眼前,当然会让他害怕。
怕到要用自己贴身的暗卫,不惜一切夺去景姝的性命。而昨夜的苑汀也按着景姝的吩咐,不顾代价杀了丛阙宫那人。
阴差阳错,景姝未死,姜侯却亡。
原来如此。
景姝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什么情绪,怪不得会与式钰、左衡夜间相逢,怪不得会将他们死死锁在华章宫中。他们几个都是棋子罢了,只是计划的一部分而已。
或许昨夜就算苑汀不去,也会有其他人去。
景姝长舒一口气,叹道:“我明白了。”
“你的问题问完了,那你的愿望是什么?”司寇襄看着景姝开口道。
“请世子放苑汀一马,过往之事一笔勾销。但倘若殿下执意为难景姝,那……”
“想必殿下,你也不想自己的身份败露吧。”
“景姝性格顽劣,鱼死网破这种事情我也不是做不出来。若苑汀真的死了,我也绝不会让世子夫人太过舒服的。”景姝弯唇笑笑,抬手向司寇襄举手施礼。
“你明日就会见到她的。”司寇襄眸中带了些欣赏,她笑了笑向景姝保证道,“我会将她全须全尾送回你的府邸。”
“那殿下想要如何收尾呢?”景姝忽而好奇道。
“用这个身份亲手写让位书,各归其位,物归原主。”
踏出锦绣宫时,天色已暗。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景姝长长呼出一口气,脑袋这才得了几分空闲来思索自己的事情。
关于母亲的事情,关于她死而复生的事情,最后是关于晋夏的事情。
她忽而想起那时司寇娴在晨轿中,关于她的复活之法,她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
“生魂死魄,系于一人。”
景姝抬手望向自己掌心莫名的红痣,事到如今,她仍旧不知道究竟是谁为她付出这样沉重的代价。但她内心所有的猜测,都隐隐约约指向那一个人,思及此处,景姝阔步离开了姜王宫。
她要去见他。
景姝离开后,华章宫偏殿内便只余世子司寇襄一人。
“世子”走向一侧的梳妆台,将那方被人扣下的铜镜扶了起来。看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忽而笑了起来。
诚如景姝所言,她就是世子夫人绿好,而并非世子司寇襄。
绿好不由得又回忆起酒局那日的事情。
“世子为何与赵王如此亲厚?他前段时间还言语侮辱殿下,世子如何能忍?”绿好不断追问着司寇襄。
“我不与他亲厚又有何办法?赵国虽兵力大不如前,但攻打姜国不也轻而易举吗?”世子司寇襄话音里带了些不忿。
“攻姜?”绿好不可思议道,“赵国竟要攻打姜国?”
“赵王宴上说阿妍容貌出众,若将她嫁去正好抵平此次祸事,一举两得。”
听他这话,绿好瞬间眉头紧蹙,垂眸思索着该如何破局。
“赵国若当真起兵,我姜国仍可向燕方国求援,并非一定要让殿下嫁去旁国为妾。当年胥漪相师下嫁于燕,倘若世子开口,王族晋氏定愿给世子几分薄面,如此一来定可保殿下安乐无虞。”绿好握着司寇襄的手腕,眼神中带了些恳切。
谁料司寇襄听见这句,没由来怒火攻心。他几乎无法抑制自己满腔怒意,只瞬间,清脆的一巴掌就落在了绿好脸上。
这一掌将绿好打得僵在原地,鬓发顷刻散乱,有几束碎发停在额前。她以手抚面,眼神中有几分怔愣不解,然只一瞬她的神色就变得格外淡然,再看不出喜悲。
“殿下!又是你口中的殿下!”司寇襄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大步走向书桌,一掌将桌上所有的卷轴书册全部掀翻在地,“你终日只知道……只知道司寇妍!”
司寇襄歇斯底里的声音在空荡寂静的听雨阁中显得格格不入。他步履散乱地跨着大步走向绿好,不带情感地抬手钳住她的手腕,强行拽着她走到殿中,指着满阁雕梁画栋的陈设厉声开口:“这听雨阁,是你!是你说爱听下雨声我才建的!”
“你说不喜海棠,华章宫十余年的棠树我说砍就砍!”
“与赵君议和,是想让你今后安安稳稳做你的侯夫人,日后君侯殡天,司寇妍嫁入赵国,你我大可高枕无忧。”
“我都是为了你才想巩固这一切的,绿好,你怎么不明白我的心思!”
“我做一切都是为了你!”
手腕被司寇襄拽得生疼,绿好垂眸仔细听着他的一字一句,缄默不语。
见她这幅模样司寇襄心念一转,他上前几步疯狂地摇着绿好的肩膀。
“绿好……”只一声轻唤后他又倏尔将她紧紧箍在怀里,脸色苍白地喃喃道,“绿好?你生气了?是我做错了,我不该打你。”
话音刚落,他便将绿好推开些,指节颤抖着要为绿好整理发丝,他将她的鬓发别到耳后,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不住开口道:“绿好,你知道……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爱你吧,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看得到的吧?”
与面前的人做了多年夫妻,绿好自恃了解他,但此刻对上他的双眼,绿好才明白自己根本读不懂他。心中疑窦丛生,绿好甚至开始质疑自己如今走的路真的是对的吗?当年,司寇蕴允她随司寇妍读书时,便对她说过倘若她今后嫁人,她二人的师徒情分也就走到尽头。
可她还是喜欢上了世子襄,最后嫁给他,做了他的世子夫人。
“绿好……绿好你看看我。”司寇襄再开口时语气里带了几分神经质,他忽然以手钳住绿好的下巴,强迫她对上他的视线。
绿好只得抬头看他,直到四目相对,他才弯起唇角缓缓露出一个令人惊骇的笑。
“司寇妍一个废物,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记挂她……”
话音未落,便有一记清脆声响传来,打断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原是绿好挣开了他的桎梏,她神色淡漠地收回方才甩他一掌的手,抿唇寒声道:“把那句话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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