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鸟儿已振翅欲飞,陶望卿只觉得鸟腹一阵熟悉的蠕动,这扁毛畜生竟是要排便了!他心道此时不出更待何时,当即心一横,随着那团污物自高空直坠而下。
小小的水珠混在鸟粪中,“啪”地一声砸在山顶一块较为平整的巨石上。此处约莫是峰顶,风景极好,灵气缭绕,可惜遁影珠被黏淅淅的鸟粪糊了个严实,视野一片模糊。他只勉强看见那对师徒的轮廓,两人皆是朦胧白影,盘坐的大约是木雪,身后静立的大约是谢修生,这对师徒似乎也没什么要说的了,谢修生轻叹了一声,随后便化作虚影消散离去。
木雪缓缓抬眼,鼻子里轻哼一声,转而似乎是注意到了离她不远的巨石上这滩从天而降的污秽,她秀眉微蹙,袖袍轻拂,一股柔和的灵力扫过石台,连鸟粪带珠子一并被清出老远。
趁着她出手的这一丝微弱灵力波动,陶望卿冒险催动毫厘灵力,自珠内洒出了一星半点的幽蓝粉尘。
遁影珠内的陶望卿长舒一口气,总算不辱使命。接下来,只需设法离开这小岛的禁制范围......念头未落,他便觉珠身一沉,竟是被一只路过的屎壳郎当做了宝贝,欢快地推动起来。
也罢,陶望卿苦笑,便由着这“坐骑”带他再跋涉几个月吧,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鬼地方。
那幽蓝粉尘洒出的刹那,远处小峰岛洞府中的萧诧倏然睁开双眼,灰蓝色的眼瞳中灵光乍现,如暗海生波。
修炼无岁月,那幽蓝粉尘悄然附着在石缝间的苔藓与落叶上,以极慢的速度凝结成百来个极其细小的近乎透明的虫卵。
数日后,虫卵相继破裂,钻出许多细弱的白色毛毛虫。它们懵懂地啃食着脚下的腐叶与青苔,在方寸之地艰难求生。毛毛虫的世界充满危机,一场急雨便冲走十几只,剩下的大半进了山雀的肚子,还有十几只因吃了沾染浊气的腐叶而僵毙身亡。
幸存下来的几只,终于熬到成熟,各自寻了隐蔽的枝叶深处,吐丝结茧,又过了十余日,茧壳悄然破裂,从中钻出几只再普通不过的素白的菜粉蝶,在山间微风中颤巍巍地展开翅膀。
蝴蝶漫无目的地飞舞,有只似乎是将木雪头上的珠花误认作了某种芳菲,在那里停留了片刻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木雪始终闭着双眼,周身灵气徐徐运转,忽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奇异的力量轻轻拉扯。她本能的要抗拒,但转念一想,若是师傅要对自己施加手段,自己根本无力抵抗,又何须如此?若不是师傅,那不管来者是何根由,在这被重重禁锢的孤岛上,任何一丝变数,都可能是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她立即放松了下来,任由那牵引之力将她的主意识拖入一片混沌。渐渐地,她感到神识昏沉,陷入了沉睡。
九只魇梦蝶静静地环绕着萧诧,蝶翼上那些如蓝色宝石般的巨大复眼荡起一圈圈幽微的粼光,将精纯的魂力丝丝缕缕汇聚至他虚悬的指尖。萧诧的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丹田内的元婴小人周身的光晕却异常刺目,维持这跨越禁制的梦境连接,又不能泄露出一丝灵力波动,对他而言是极大的消耗。
木雪只觉得自己身处一片流光溢彩的奇异空间中,四周是飞舞的蓝色光蝶,而光影尽头处,那个熟悉的蓝色身影虽有些模糊,却让她瞬间鼻尖一酸。
他静立在那里,身姿挺拔,那双灰蓝色的眼眸依旧深邃,此刻却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在与她视线相接的刹那,那眸中骤然亮起一丝灼热的光,如同暗夜深处划过的星火,将所有未言说的牵挂与担忧都凝在了这一望之中。
木雪几乎是本能飞扑过去,却径直穿过了他的虚影,她这才意识到此刻两人原是神魂相见,无形无质。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萧诧......真的是你?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萧诧只是凝视着她,声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不过是借了魇梦蝶构筑幻梦之能,以魂力支撑这片空间与你相连。”
木雪心头揪紧:“能这般跨越禁制与我神魂相接,定然耗费不小。那......你现在人在哪里?”
萧诧淡淡道:“一水之隔的小峰岛。与我同来大晋的,还有你那好哥哥陶望卿。若非他借遁影珠混入岛内撒下点梦尘,我也无法施展这梦魂相牵之术。”
木雪一怔:“陶望卿?你们......”
萧诧解释道:“在魔云石阵中便遇见了,同他一起破的阵。你与他的渊源,他已尽数告知。对了,那定魂珠的母珠魔核,我已经拿到,你那主仆魂契,我们定能解开,但你,也该......”
他见木雪眼中又浮现犹疑之色,本能地想扳住她的肩膀,却立即意识到两人皆是魂体,伸出的手最终只能虚虚地拂过她脸颊轮廓的光影。
萧诧目光灼灼,不容闪避地锁住她:“雪儿,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么?你那师傅何等修为,我已知晓,他所图为何,我亦猜出几分。但若不知全貌,我们...又如何破局?”
木雪触及他的目光,心中最柔软处被狠狠一撞。这六十多年来,她不是没有幻想过他会来,可稍一动念,便会立即自动浇灭。那是化神修士,是站在此界顶峰的存在,与他为敌,几近螳臂当车。她甚至不敢深想,他若知晓对手是谢修生,可还会愿意涉这凶险之局?可此刻,他燃烧魂力踏梦而来,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没有丝毫权衡,只有不容置疑的“我们”。要瞒过化神修士的神识何其不易,这其中的艰险与代价,她甚至不敢细问。
“我那两世前尘,想来你已经听说了。”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似乎是在讲一个很遥远的故事,“究其根源,是两部功法。其一是雪璃仙子与我师傅当年合修的《同参秘典》,此法原本是相互助益的功法,确实也威力极盛。但也有一个致命缺陷,那便是若一方身具特异灵体,另一方便可借其灵体为引,行‘移花接木’之法,用其道基,补益自身,以求突破。而木灵之体,正是最好的灵力之引。”
“另一部名为《万灵归元》,此诀传闻乃上界秘术,专为木灵之体所设,”她抬眸望向萧诧,“你还记得我的那些小玉盆吗?若是凑够了万种灵植,布下万灵归元大阵。待身负木灵之体者结婴或化神,引动天地灵气潮汐的刹那,便可借阵法之力,强行打开一条通往灵界的‘逆灵通道’,如此便可顺利飞升前往灵界。”
“飞升灵界...”萧诧喃喃重复这四个字,陶望卿当初就猜测大约是某种与飞升有关的逆天邪法,竟果然如此。在飞升面前,大约什么道侣恩爱、养育之情,都不值一提了罢。
“正是。”木雪点头,继续道:“雪璃仙子当年得到这部功法时已是元婴修士,故而只能等待化神之机,借万灵归元之力打开通道。然而......”她语气渐沉,“因她与师傅同修了《同参秘典》,气运神魂早已相连。所以在她当年借助万灵归元阵冲击化神、试图打开通道的紧要关头,师傅便凭借功法羁绊,强行逆转灵流,不仅汲取雪璃仙子一身修为,更是要将雪璃仙子的神魂彻底炼化、融入自身以对抗通道法则,如此方能瞒天过海助他踏着逆灵通道飞升。若他成功,雪璃仙子也就神魂尽失,彻底消失于天地之间了。”
木雪缓缓抬起眼,目光似透过光点望向远处虚空,“彼时雪璃仙子早已与师傅貌合神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她暗中准备了‘化气解缘术’,意图也在化神关口借助天象的灵力潮汐拔除《同参秘典》的神魂羁绊,孰料师傅竟还藏了后手,以秘宝强行困住了二人因果......”她凉凉一笑:“最终结果大家都知道的,雪璃仙子身死道消,而陶梦卿和我还能出现于世,师傅自然是没有成功。”
萧诧眼神冰冷,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所以他就找到了转世?”
木雪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疏离,“不过,师傅既然找到了我,又将我一手养大,自然早就将我的部分本源神魂与他自身道基相融。那借定魂珠种下的‘主仆魂契’应该只是其中一部分,我知道他手中还扣着我的一缕命魂,至于是否还有其他后手......我亦不知了。”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虚空中轻轻划过,“唯一确定的是,待我结婴之时,万灵归元阵再启,他定然是能将我的神魂融炼个干干净净,完成他未竟的飞升之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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